第46節
陸長亭看得嘖嘖稱奇,腳下的步子也就此滯住了。 滯住當然不是因為這些菜太過樸素了,而是因為他發覺到,這院子里坐著的,多是他見過的面孔,十個里有九個他都瞧過風水。要么是官家,要么是商家。其中便包含了安父這位糧長,又是商人,又肩負國家公務。 陸長亭總覺得自己這一步邁出去,便收不回來了。 而此時程二回過頭來,催促道:“長亭快些??!” 坐在主位上的朱棣似有所覺,頓時便朝這邊看了過來,他冷淡的面孔上立即浮現了絲絲笑意,他口吻親近地道:“長亭,過來?!彼目谖强此破届o溫和,但其中卻包裹著nongnong的霸道和不容抗拒。 陸長亭跟他打交道的時候多了,自然能感受得出來。 而隨著朱棣這一聲喊出口,眾人也都紛紛朝著陸長亭看了過來。 這些人中,有些人是見過陸長亭和朱棣一起看風水的,而有的卻是只見過了陸長亭一人,那時候朱棣剛好回應天府去了。于是前一類人看向陸長亭的時候,眼底躍動著的是羨慕,而后一類人,卻是震驚。 他們的心理活動大約如下: ——我的天,那個總是來給我看風水的小公子,與燕王認識? ——現在巴結他還來得及嗎? ——他們究竟是什么關系???燕王待他怎么這般親近? 原本陸長亭是不想進去的,但此時目光都已經落在他身上了,陸長亭也就干脆鎮定自若地頂著目光,朝朱棣的方向走過去了。 安父望著他們,面色不改,想來是早就猜到了。 他身旁的長子已經驚呆了。 而劉師爺此時卻是激動不已,他沒有猜錯,這二人果真是來歷不凡的!他賭對了! 陸長亭面無表情地走到了朱棣的跟前,朱棣拍了拍下首的位置,道:“此座是留給你的?!?/br> 朱棣左右手邊分別一個位置,左手邊乃是縣太爺,而眾人怎么也沒想到,他右手邊的位置竟是留給了陸長亭。 朱棣道:“他乃我之幼弟?!庇椎?,義弟,分別還是很大的,但經此一模糊,眾人便全然遺忘了陸長亭的過去是與乞丐窩掛鉤的,他們自然而然地認為,陸長亭似乎從一開始便是燕王的弟弟。 眾人小心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大聲議論。 陸長亭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坐了下去。 這時候,眾人見狀,才敢紛紛感嘆。 年少出英雄??! 總之好話都堆到陸長亭的身上來了。 他們不能明目張膽地討好燕王,但夸獎燕王的弟弟,夸獎一個小公子,那應當是沒什么問題的啊。 朱棣的面上掛出了笑意。 很快,中都城中最為樸素的一餐“宴席”開始了。 朱棣并未說多少話,他更喜歡傾聽旁人說的話,因此,朱棣輕而易舉地就在眾人心中留在了極好的印象,眾人都認為這位王爺平易近人,極為可親,與他說話,他不僅不會斥責你,還會仔細聽咧! 陸長亭并不適合,也并不喜歡摻合進這樣的事兒里,他埋頭吃了起來。 漸漸地,眾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減少了,眾人看著燕王的時候,更為熱切了。他們都喜滋滋地想著,幸好中都是皇室的老家,因而燕王才會這般與眾不同地待他們…… 只有偶爾,朱棣往陸長亭碗中夾菜的時候,才會引來注目的目光。 待到酒足飯飽,賓客皆歡,眾人恭送著朱棣離開。 這位燕王在中都算是初步站穩了腳步,以他的手段,接下來徹底站穩腳跟,還會遠嗎? 朱棣拉著陸長亭往前走著,他們就這樣步行在街上,兩旁不乏小心翼翼打量他們的人。 陸長亭的臉色依舊冷淡至極。 朱棣想過了很多次,當陸長亭知曉他的身份之后,該是何等的反應,但他都絕沒有想到,陸長亭會是這樣的冷漠?!斎?,他是完全不知道,陸長亭早早就猜出他們的身份了,并且還對他的過去、現在、未來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簡直比他未來媳婦還要了解得更多! “長亭?!敝扉θ滩蛔〕雎暯械?。 “嗯?!标戦L亭冷淡地應了聲。 “長亭可是生氣了?” “沒有?!标戦L亭搖了搖頭,這有什么可生氣的?他又不是瑪麗蘇文女主角,生氣于你為什么要隱瞞我你霸道總裁的身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你走! ……何況朱棣也不是霸道總裁男主角呢。 “那你為何久久不語?” 陸長亭露出了茫然之色,“我該說什么呢?我……我只是個乞兒出身的人?!焙喍灾?,身份差距太大,遇見朱棣,簡直就是突然得知自己中了彩票,撿了個大餡餅一樣。對于他這樣比底層還要底層的人來說,連喜悅都失去了,只是一種陡然被砸暈的淡漠。 因為就算撿到了這個餡餅,那也不能吃啊。 有什么好開心的? 朱棣猜不到陸長亭的心理,他只覺得陸長亭實在太多智了,簡直到了多智近妖的地步了! 他心底彌漫開了一股難言的焦灼。 哪怕是陸長亭露出驚喜,或是露出憤怒都好啊……現在算是怎么回事?朱棣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之后,朱棣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一定是因為長亭還是年紀太小了,根本不知道王爺是什么玩意兒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別看這會兒四哥cao練長亭那么狠,這會兒是拿他當一定要歸我所有的下屬看待呢。 等到很久以后,二人在一起了。 四哥三番五次被踹下床,美曰其名練腿功呢,當初蹲了那么久馬步,現在可不能荒廢!你說噠,一日不練可不行! ** 最后,問你們,王爺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呢? 第042章 因為朱棣的緣故, 陸長亭的身份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中都城中少有人知曉他來自乞丐窩, 眾人一心以為, 他本就是跟隨朱棣前來中都的,甚至還有人以為,陸長亭說不得也有個高貴的身份。 清醒地知道陸長亭來歷的, 也唯有安父和縣衙里的人。 幸而安喜并不知王爺為何物,更不知王爺身邊的人有何特別之處,與陸長亭相處起來,與從前沒什么兩樣。而安父是聰明人,更未表露出什么不同來。使得陸長亭忍不住將安父高看了許多。 只是如今陸長亭享受著朱棣所帶來的好處, 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有好處,當然無人能抵抗, 偏偏他知曉朱棣待他這般好, 日后他卻是要還的。 陸長亭正憂愁著如何處理的時候,轉眼便到了洪武十一年的冬月。 快要過年了。 陸長亭忍不住頻頻去看朱棣。這時候,朱棣應當離開中都回到應天府過年了吧? 朱棣本是在低聲與程二說話,察覺到陸長亭的目光后, 他便立時回了頭,道:“今日長亭總瞧我做什么?”朱棣說這話的時候, 眼底隱隱涌現了些笑意。 陸長亭一見朱棣露出這般表情, 他便知曉朱棣應當是想歪了。 朱棣約莫以為,他是在為要不要去應天府而糾結吧? 為了不讓朱棣誤會下去,陸長亭干脆地出聲問道:“四哥何時回應天府過年?” 朱棣一怔, 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同時還有些說不出的失望,原來陸長亭想的是這事兒啊。 “應當是在……”朱棣一邊說一邊打量著陸長亭的神色變化,“中都過年?!?/br> 陸長亭提起來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也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么,不過想到,或許今歲的除夕有人在側,似乎也總比一人過來得好。 “去歲長亭一人時,是如何過的?”朱棣似乎被陸長亭勾起了興致,忙出聲問道。 “忘了?!标戦L亭埋頭繼續翻書,頭也不抬地道。 是當真忘了。 那段時日他多宅在家中,連除夕是什么時候到來的,他都全然沒留意,還是等到屋外響起了鞭炮聲,陸長亭陡然從夢中驚醒過來,這才想起來,哦,原來今日是除夕啊,原來過年了啊。 他緊了緊被子,困意上頭,之后便又接著睡過去了。 還是第二日,他特地買了些好吃的食物,才勉強算是有了些新年的氣氛。 新年著實沒什么可過的。 朱棣盯著陸長亭頭頂的發旋兒看了一會兒,然后才轉頭繼續和程二說話了。 日子接著一天天地過去,而朱棣也當真留在了中都不挪窩。 除夕將近,有人大著膽子前來相邀朱棣,最后自是一一都被拒絕了。而宅中上下卻是開始忙碌起來了,他們采購食物,裝點宅子,貼起對聯,掛起紅燈籠…… 當某一日陸長亭晨起推門出來,驟然見到門外的變化,不由得一驚。 “小長亭,這樣對風水沒有妨礙的吧?”程二點了點頭上的燈籠,出聲問道。 陸長亭搖頭,“沒有?!闭f來也奇異,似乎從許久之前開始,新年便是送福到來的日子,一切陰霾禍事都會在這樣的日子被消除,哪怕是煞氣、惡鬼、怪物,似乎都會像除掉“夕”一樣,統統被除掉。 在這樣的時候,較難生出煞氣來。 這些擺置裝點,也就產生不了什么妨礙。 陸長亭打了個呵欠,緊了緊身上的衣衫,無比自覺地走到院子中央去練功夫了。 朱棣踏進院子來的時候,剛好瞥見了陸長亭的動作,不自覺地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兩日后,他們便迎來了除夕。 陸長亭提前給吉祥送了些東西去,而后便留在宅子中和朱棣一同度過了。雖說是過年,但實際上與平日也沒甚區別,只是在陸長亭練完字、看完書之后,朱棣便未再出門去了,他反倒是坐在陸長亭身邊,和他講起了一些逸聞趣事,盡是應天府周邊的傳聞。 這是陸長亭頭一次見識到,原來王爺也能如此八卦。 除夕當夜,程二在宅子外點起了鞭炮。 “噼里啪啦”的聲音響了起來。 同一時間,晚飯也被呈了上來。這可實在是難得的豐盛了。飯菜擺了滿滿一桌子,僅有陸長亭和朱棣二人享用。 朱棣往陸長亭的碗里夾了些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