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宅子外的西南角可是掛了幾盞燈籠?”陸長亭又道。 “……是、是?!?/br> 朱棣忍不住又詫異地看了陸長亭一眼,他們過來的時候,他可全然沒注意到哪里掛了什么燈籠,陸長亭的記性實在也太好了些! “能否帶我到小公子院子里一瞧?” 那主人家哪里有拒絕的道理,自是連連點頭,忙帶著陸長亭往里走。 朱棣便依舊端著高冷的架子,隨著他們往里走去。 一旁的下人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朱棣,心道,這弟子才多大年紀?便這般厲害了!想來師父應當更加本事不凡!瞧這師父還這般年輕的模樣,說不定便是駐顏有術呢! 朱棣的目光全落在陸長亭小小的背影上了,哪里注意得到一旁下人的目光。 主人家在前面引路,帶著他們進入了一個較為狹小的院子。 他們本意是疼寵幼子,便專門開辟了個院子出來,但是一面又想到幼子年紀小,院子便是小些也沒甚關系,就直接砌了墻起來,原本的風水格局頓時被破壞了個淋漓盡致。實在是好心辦了壞事! 一進院子,陸長亭便能感覺到撲面而來一股郁氣。院中下人無不是愁眉苦臉,無精打采。見有人進來,下人們才急忙迎上來,生生擠出了笑容來。 可以說,從這家幼子病了以后,整個家宅便都籠罩在頹靡之中。 或許他們都不會發覺,宅子中的氣在逐漸變得陰沉。 風水影響人,而人的轉變,同樣也會促進宅中風水的變化。如此下去,便是一個惡性循環。光是這樣糟糕的環境,怕是就能將這家中幼子生生耗死。 他們走到了屋外。 主人家厲聲道:“開門?!?/br> 門一開,里面更是一股悶熱的氣息混雜著藥味兒,兜頭罩住了陸長亭。陸長亭腳步滯了滯,差點不愿走進去。這古人怎么都愛在生病之后,將門窗緊閉?陸長亭暗暗皺眉。 主人家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不由問道:“這屋中可有不妥之處?” “先將門窗打開?!?/br> “可……可那大夫說我這幼子不能輕易見風……” 朱棣沉聲道:“打開?!?/br> 主人家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反駁的話一時噎在了嗓子眼兒里,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下人們依言將門窗打開,他們小心翼翼地看著朱棣的方向,只覺得這位道長實在不一般,開口說出的話,教人連半點反抗的心思都沒有。 大抵有本事的仙道便都是如此了。 待到屋中空氣流通以后,他方才拔腿朝著床上的人走了過去。 此時陸長亭還不忘解釋道:“所謂生生不息,是要靠循環往替來完成的。門窗緊閉,生氣無法流通,便是阻絕了生氣,這般下去,怎么還能活命呢?”從生理的角度來講,便是空氣不暢通,人靠呼吸存活,空氣日日渾濁,身體又怎能好得起來? 那主人家聽了此話,又是一陣后悔害怕。他哪里還敢再小瞧陸長亭半分?只恨不得跪下來,求陸長亭救他幼子一命了! 陸長亭走上前,轉頭問主人家:“他叫什么?” “志兒?!?/br> 陸長亭微微彎腰,輕喚床上小孩兒的名字,“志兒,志兒?!标戦L亭的聲音都還尚且青澀稚嫩,不過從他口中叫出來,總令人聽了覺得舒服。 床上的小孩兒或許是因為纏綿病榻久了,整個人都顯得死氣沉沉,陸長亭進門來的時候,志兒裹著被子正在睡覺。 這樣不分晝夜地睡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未必睡覺便能休息就好身體了。 許是因為聽見了聲音,志兒總算睜開了眼。 他看了看床邊的陌生人,有些驚嚇,不過在見到陸長亭年紀也不大的時候,志兒方才歪著頭,好奇地看了看陸長亭。 “你看那里?!标戦L亭順著打開的窗戶指了出去。 志兒有些害怕地往后縮了縮,“不看、不看,有東西?!?/br> “有什么東西?”陸長亭耐心地問。 志兒面上驚恐更甚,伸手便要他的父親去抱,“有東西在看我,在看我……”志兒雙眼紅紅地撲進了父親的懷中,他的父親也跟著兩眼通紅,痛惜不已。 主人家惶急地看著陸長亭和朱棣,“這……這怎么辦???” 陸長亭再度指了指窗外的方向,“你們看那是什么?” 朱棣往外一瞥,道:“西南角的燈籠?!边€一個個掛得挺大、挺高,想必入夜之后,定然是燈火輝煌。 主人家也很是疑惑,“這燈籠何處不對嗎?正是志兒總覺得那方有什么盯著他,心中害怕不已,無法成眠,我這才找人做了燈籠,掛在了那面墻上?!?/br> “您可曾聽說過日夜兇光?” 主人家一手輕拍著兒子的背,一邊露出了赧然之色,想來是從未聽說過的?!斑@、這是何意?”他問道。 “所謂日夜兇光,便是宅子外有燈火通明,哪怕宅子里將所有燈火熄滅,也依舊能有強烈的光亮照進來,宅子外的光越是強,宅子內便越是生了兇煞。所謂日夜兇光便是如此。久而久之,易成兇宅?!?/br> 主人家再一次傻了眼,“……兇、兇宅?!?/br> 什么日夜兇光他不懂,但聽了這兩字,他卻是呆滯住了,連咽口水都變得艱難了起來。 “本來宅中風水成逼壓困滯的局勢,便已是引陰氣入宅了,再加上日夜兇光,莫說家中幼子了,時日一久,宅中所有人都不能逃過?!?/br> 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人對死亡的畏懼是與生俱來的,此時聽陸長亭這般一說,誰還能按捺得??? “求小師父救我府中人一命!”主人家直接朝著陸長亭拜了下去,待直起身子后,他便立即對身邊的管家道:“快!快去備錢!” 管家連連點頭,忙轉身去備錢了。 朱棣看著這一幕,頗有些目瞪口呆。 這錢就這樣便要到手了? 陸長亭微微蹙眉,道:“你先命人將燈籠都取走?!?/br> 主人家點頭。 “中間的墻要拆除?!?/br> 再度點頭。 “不僅如此,這宅子你們必須立即搬走,走前須得在屋頂開個大洞?!?/br> 主人家傻眼了,“這……這是何故?” 朱棣也有些好奇,若那逼壓困滯乃是一面墻引起,那拆了墻不就是了?若日夜兇光乃是燈籠所致,那取下燈籠不就是了嗎?這中間還有甚講究? 第030章 陸長亭卻并未立即回答, 他舔了舔唇,嗓子實在是有些干了。 主人家見狀, 這才陡然回神, 忙拍了拍自己的頭,尷尬地笑道:“瞧我這記性!來人,快, 快給二位上茶!” 小丫鬟忙跑出去拎了茶水進來。 從他們確認陸長亭的態度并不棘手以后,他們便隨之變得振作了起來,一改之前頹靡的氣象。 小丫鬟將茶水倒好,甜笑著遞到了陸長亭的手中。陸長亭接過茶盞一飲而盡,這才覺得喉嚨里的干澀緩解了不少。 “可曾聽過換天心的說法?”陸長亭問道。 那主人家對風水實在是半點都不通, 忙搖了搖頭。 “上了十年的老宅,若是重新住人進去, 便須得換天心。換天心便是在屋頂中央掏個大洞, 使得陽光直射而入,方可消去屋中晦氣陰煞,從而使屋子生旺起來?!标戦L亭搖了搖頭,道:“這屋子已然形成了兇煞, 若是用尋常手段,實在難以消除, 此法最為便捷!而屋子若是掏了大洞, 自然你們也無法繼續住了?!?/br> 主人家點了點頭,雖覺得有些為難,但是此時他對陸長亭已然深信不疑了, 便也沒有說出半句質疑的話來。 這主人家性子倒也不錯,若是換做別人,一聽要這般大動干戈,怕是立即便吵鬧起來,認為陸長亭在胡言了。 “何況不管換不換天心,你們都不能住這宅子了的,日夜兇光會使宅子變為兇宅,唯有棄宅而逃,方才能躲過劫難禍患?!?/br> 風水學中便有言“日夜兇光逃宅生”。大意便是,遇上日夜兇光唯有逃宅求生。 主人家繼續點頭連連,看著陸長亭的目光已經轉為恭敬佩服了。雖然說,拿這樣的目光去看一個小小少年,實在有些怪異。 陸長亭轉過身來,朝著朱棣躬身拜道:“師父,我做得如何?” 朱棣繃著臉摸了摸陸長亭的頭頂,“不錯,但離出師還差得遠?!?/br> 陸長亭悄摸摸沖著他翻了個白眼。 朱棣忍笑。 旁人可看不見他們二人那些細小的互動。 主人家只覺得陸長亭已然這般厲害了,那這位師父定然更加厲害,一時間望向他們的目光,變得更為敬畏小心了。 管家湊上前來,道:“老爺,錢已經備好了?!?/br> 陸長亭往那管家手上一瞧,竟是捏的寶鈔,只是另一只手還捏了個小布袋,也不知里頭裝的是什么。 看來這時候寶鈔已經在開始普及使用了,陸長亭慶幸自己在朱棣的勸說下,留住了銀子??峙逻^不了幾年,這寶鈔便要開始貶值了。 “請,請道長收下?!敝魅思覍⒛切╁X往朱棣的跟前推了推。 朱棣慢條斯理地捏過寶鈔,接過布袋,明明是攬財的動作,偏生被他做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來,半點銅臭氣息也無,反倒平白令人覺得高傲貴氣。 主人家心中頓時一陣慶幸,幸而這樣厲害的人物,正巧被他撞上了,不然他這獨子,怕是真要沒救了! 這主人家全然忘記了,是陸長亭和朱棣二人主動送上門來的。 錢已到手,陸長亭便可功成身退了。 主人家當然不能就這樣讓人走了,恰好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便命下人擺了宴在院子里,然后留了二人,用了一頓豐盛的晚飯,這才送人出了宅子。 臨走前,他又與主人家囑咐了些,記得門窗通風一類的小事,方才跟著朱棣大步走了出去。 待走到宅邸外,朱棣忍不住抬手揉了一把陸長亭的腦袋,道:“原來長亭賺錢,當真這般輕松?!?/br> 陸長亭揮開他的手,反駁道:“那是你未曾見到我辛苦的時候?!?/br> “是……”朱棣頓了頓,有些無奈,“不過這樣倒是沒我出力的時候了?!?/br> 陸長亭漫不經心地道:“何愁找不到事做?”他可不信,朱家兄弟來了這里便當真鋤地放牛,過著艱苦生活,全然不記得那皇宮種種。不在洪武帝的眼皮子下,他們能做的事可不要太多。若是他,他怕是也要抓緊機會,去做該做的事,而不是陪著他這么個小孩子來來去去。 朱棣只是淺淡地笑了笑,并未說多余的話。 陸長亭走在前面,眼看著便是要往回走了,朱棣不由得大長腿一邁,三兩步追趕上去,問道:“這便回去了?不多走幾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