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硬生生把嘴角的笑意壓下,大皇子臉上依舊是滿懷擔憂的樣子:“兒臣擔心附近有埋伏,又不敢打草驚蛇,這才讓武功高強的三弟先來探一探,能救下父皇,三弟是大功一件了!” 他把封應然夸了又夸,以前這般夸贊,皇帝聽了幾句肯定不耐煩。 今天居然耐心聽完了,他還頷首道:“不錯,這次三兒護駕有功,的確是大功一件,該封賞才是?!?/br> 大皇子一聽,頓時有些傻眼了。 他隱晦地瞥了封應然一眼,剛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居然讓皇帝對三弟的態度變得如此溫和? 大皇子心下警惕,少了兩個礙事的弟弟,難道封應然卻入了皇帝的眼,成為新的絆腳石嗎? 若是如此,那么封應然就必須除去了! 寧可殺錯,絕不能放過! 他等得夠久了,不能讓任何差錯出現…… 大皇子萬般想法,只化為臉上的微笑,贊同道:“父皇說得對,三弟該賞,要大大的賞。若非三弟只身涉險,哪能把父皇安然無恙地救出來?” 說完,他又滿臉內疚道:“要是兒臣精于武藝,就能親自來救父皇了。都怪兒臣以前偷懶,學藝不精。等回宮后一定勤加cao練,到時候還要請三弟多多指點才是?!?/br> “大哥言重了,指點不敢當。宮內有武師傅在,必然能讓大哥的武藝更上一層樓?!狈鈶徊桓揖庸?,中規中矩地回答。 這話叫大皇子接不下去,要是武師傅能教得好,他也就不會成為這個樣子了。 總歸是皇帝心疼他,小時候大皇子因為早產,身子單薄,所以學武比哪個兄弟都要休息得多。 武師傅生怕他傷著摔著,更是教導得小心翼翼。 再說,皇帝親自開口,說是他身為長子,以后又不必親自上戰場,多的是將才能驅使,學會騎馬射箭,不必太精通。 于是大皇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武藝學得馬馬虎虎,也就只有一個花架子。 如今年紀大了,想要重新撿起來,更加難如登天。 他也不過是隨口說說,在皇帝面前表表態,哄皇帝高興。 誰知道封應然這個榆木疙瘩,根本不知道附和自己說些好話,呆呆答話,把大皇子氣得不輕。 皇帝也明白大皇子小時候被自己寵得過了,武藝學得馬馬虎虎,無論如何都是比不上封應然的。 武師傅怕得罪大皇子,不敢讓他辛苦,叫封應然去教,也是教不出什么來。 只不過把人叫到面前來,還指不定怎么揉搓。 皇帝瞇了瞇眼,問道:“御史在何處?” 大皇子頓時忘記了找封應然麻煩的事,連忙答道:“父皇,兒臣已經把御史拿下了。他敢背叛父皇,跟四弟一起謀害父皇,實在該千刀萬剮。如今被綁著,就等父皇發落了?!?/br> 四皇子不用死,身邊的侍衛都死光了,御史這個同謀自然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皇帝擺擺手,輕描淡寫地開口道:“御史在朕身邊數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就誅九族,不必連坐了?!?/br> 雪春熙在封應然身后聽得渾身發寒,誅九族居然已經是皇上仁慈了嗎? 不仁慈的時候,究竟會是如何? 她低下頭,臉色有些發白?;实坶_口,仿佛這些不是人命,只不過是無關緊要的物件罷了。 寥寥幾句話,就定了御史一族人的生死。 九族算下來,怎么也得有幾百上千人。 剛才侍衛自刎,雪春熙已經覺得四皇子在草菅人命,如今看來,皇帝也是如此,原來這就是皇家人嗎? 嘴皮子一張一合,上千人的性命就這么沒了? 她不由看向前面封應然的背影,怔怔出神。 等三皇子得償所愿的時候,會不會也變成皇帝和四皇子這個模樣,視人命如雜草? 想要除掉他們,只需要張張口就行了。 封應然身為五人,五識敏銳,自然感覺到雪春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管短短一息,他就能猜出雪春熙在想什么。 這時候不方便解釋,封應然只能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不過一瞬間,又收了回去。 多說什么都是蒼白,倒不如以后讓雪春熙親眼看看,其實封應然并非圣人。 皇家人濫殺無辜,他并不是。但是在必要時,封應然也不會手軟。 雪春熙回過神來,勉強笑笑。 從她離開靈犀山的那一刻就該明白,山下的世界比起山上要殘酷得多了。 難怪雪幼翠說什么都不肯離開靈犀山,或許她早就猜得到,跟著皇家人,不管哪里恐怕都要沾上血腥和人命。 這就是山下的世界,她原本想著美好的,表示好奇的。 如今有些失望,雪春熙卻沒有后悔選擇跟著封應然下山來。 大皇子應下,心里是歡喜的。 還以為皇帝惱了他,表情有些不冷不熱的。如今把清理叛徒的差事交給他,說明皇帝還是疼愛自己的。 思及此,大皇子終于稍微安心了,又道:“父皇,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去下一個城鎮歇一歇?” 皇帝沒答話,反而轉過頭來問封應然:“三兒怎么看?” 封應然一愣,面色頗有些受寵若驚,沉吟片刻才開口道:“父皇,四弟或許在必經之地都留了人。如今還是另辟蹊徑,別走大路為好?!?/br> 大皇子也沒料到皇帝對封應然的態度驟然變化,剛才在馬車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讓皇帝對三弟的印象徹底改觀了? 他瞥了封應然一眼,這個三弟果真成為自己的絆腳石,入了父皇的眼嗎? 不愿意讓封應然出頭,大皇子立刻反對道:“父皇,如今天色漸暗。若是沒個妥當的城鎮安歇,總不能在外頭露宿。要是有人在小路上埋伏,又趁著夜色,這侍衛并不多,三弟的想法雖好,卻不夠穩妥?!?/br> “穩妥嗎?”皇帝輕輕嘆了一聲,終究對大皇子有些失望。他不是沒看出來,大皇子這是開始針對封應然了。 一個有一半外族血統的弟弟也容不下,這胸襟如何能成為明君? 他這些年的教導,居然養出了一個心胸狹窄的兒子嗎? 反觀封應然被大皇子呵斥,只低著頭不吭聲,既沒露出憤恨的表情,也沒有立刻反駁,完全是等著皇帝來決定。 不急不躁,沉著鎮定,若非身上有著外族女奴的血脈,就是最適合的儲君了。 皇帝心里惋惜,如果封應然的這份沉穩和聰慧在大皇子身上,這該有多好? “那么,按照你的想法,該怎么走?” 被皇帝反問,大皇子想了想才道:“大路上可能有埋伏,那么不如往西邊去。跟皇城不一樣的方向,四弟的人再怎么料事如神,也不會在那里埋伏?!?/br> “繞道的話,下一個城鎮有多遠?” 皇帝徹底把大皇子問住了,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第九十章 扎營 封應然見狀,替大皇子解圍道:“回父皇,若是繞道,離城鎮約莫有二十里?!?/br> 二十里,就是一天的功夫也未必能到,更何況如今已經天色漸黑? 所以說到底,他們還是要在外頭露宿。 大皇子聽了,臉色有些掛不住了,低頭道:“是兒臣想得不周到,對附近的城鎮位置并不清楚?!?/br> 既然無論怎么走都要夜宿不能進城鎮,他自然更愿意繞道,而非走小路。 皇帝沉吟一會,到底還是順著長子的意思,給了他這個臉面:“也罷,那就繞道。等天色差不多黑了,就停下來扎營?!?/br> “是,父皇?!贝蠡首用媛断采?,對封應然遞了個隱晦的挑釁眼神。 可惜封應然一直低著頭,壓根就沒注意得到。 又或者注意到了,索性低頭,眼不見為凈。 雪春熙皺了皺眉頭,二皇子四皇子相繼落馬,如今在皇帝跟前就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 大皇子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除掉三皇子了嗎? 明明三皇子一向對大皇子言聽計從,素來沒有忤逆這個大哥,怎么大皇子就這般容不下他? 使喚的時候倒是痛快,如今礙眼的其他兄弟不在,馬上把封應然視作眼中釘rou中刺了? 雪春熙有些擔心,不知道大皇子會不會在背后使出什么陰謀詭計。 這一路上估計不太平,她得小心謹慎些才好。 御史交給大皇子處置,四皇子卻是由顧青來看管。 如此安排也讓大皇子不滿,好像皇帝防著他對四皇子下手一樣。 難道在父皇眼里,封應然還比他來得可靠嗎? 大皇子越想越是不痛快,扭頭把雪元香叫了過來:“大姑娘還不回我的身邊,莫非想要留在三弟這里?” 陰陽怪氣的語調叫雪春熙蹙眉,雪元香倒是沒說什么,對皇帝行禮后就跟在大皇子身后回了馬車。 一上馬車,大皇子就忍不住問道:“馬車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父皇對三弟的態度怎么跟以往南轅北轍?” 雪元香搖頭,答道:“民女上馬車后,四殿下已經被制服,皇上平安無事。只怕是這次三殿下護駕有功,皇上語氣親近些罷了?!?/br> 剛救下自己的人,皇帝總不能惡言相向。 大皇子皺起眉頭,不甚滿意她的回答:“大姑娘真不是敷衍我,確實不清楚馬車里到底出什么事了?四弟是怎么被制服的,然后你們捉住了四弟的幫兇,怎么沒第一時間把人送過來?” “此人身上藏著毒粉,輕易讓侍衛中招。民女和七meimei擔心他會對大殿下不利,于是讓侍衛加緊看管,絕不能叫他靠近大殿下?!?/br> 雪元香這話在理,大皇子想了想就丟開了:“我倒是好奇,四弟身邊這人究竟有什么能耐,讓他待如上賓?” 她沒接話,越是多說禍門的不對,大皇子恐怕會越發好奇。 與其這樣,雪元香倒不如什么都不說。 大皇子見她規規矩矩低頭不吭聲,沒來由地煩躁道:“以后不要我問什么才回什么,如今大姑娘跟在我身邊,別像個木頭人一樣,該是跟七姑娘一樣向三弟盡忠?!?/br> 盡忠嗎? 那也要大皇子有讓她盡忠的理由,叫雪元香心服口服。 很可惜,在大皇子身邊的時日越久,她越是失望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