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節
“羨慕?!焙|膩在他懷里,“話本里頭都說那小姐有多美多美,奴家卻沒有那么好看。自然羨慕?!?/br> 朱常溆悶笑,故意板著臉對單保道:“往后可不許再叫太子妃看了,都給盯著啊?!?/br> 單保拖長了聲音,故意應了聲。 胡冬蕓叫他們一主一仆給逗得不行,粉拳輕輕打在朱常溆的胸膛上。 翌日,朱常溆就偷跑出宮,去見義學館的弟弟?!俺闪??” “成了?!敝斐V沃钢约旱暮谘廴?,“為了印這些東西,你看我這眼圈兒都青了?!?/br> 朱常溆拿了揭帖,笑道:“好了,知道你辛苦?!彼麑⒛抗夥旁谟∷⒊鰜淼哪涿慕姨?。揭帖不過短短百字,其中包含的內容卻是觸目驚心。 先前朱翊鈞稱病不朝,另一個原因,就是朱常溆向他獻策,先將沈一貫勾結河南三藩的事兒在京中散布開來。朱翊鈞雖然覺得這并非君子之舉,可一時的節|cao同整個大明朝比起來,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為了能將這事兒保密,朱常溆讓弟弟親自雕的版,借用了義學館自己印刷刊物的地方,將這份揭帖給印出來。 后來卻是因呂氏上告,而停了這件事。 朱常溆一直密切關注著京中的動向。他手中握有一切的,關于沈一貫的罪證,有些沒有證據,并不能真正將人繩之以法,有些就等著最關鍵的時候,一擊即中。 勾結河南三藩的事,便是沒有證據的。若是言官以此上疏彈劾,最后也不過落得個誣告的下場。 所以朱常溆想到了前世的妖書案。卻不是母親先前遇到的那回,恰好也是萬歷三十一年發生的。不過當時那妖書案又同國本之爭扯到了一起,還將大學士朱賡給拉下了水,最后成了兩沈相爭的開端。 沈鯉在這次爭斗之中以慘敗告終。 朱常溆甩了甩手里的一疊揭帖,不過這一次可不一定了。果真是作的孽,通通是要還的。 萬歷三十一年七月末,京中突然爆發了一件事。許多朝臣在離家上朝時,在家門口發現了一份匿名揭帖,言明當今閣老沈一貫曾于河南當年推行除籍時,勾結河南三藩,收受巨額賄賂,企圖中止除籍。 會有人不信嗎?自然不會。 且不說現在沈一貫已是虎落平陽,當年他在殿中力主收回除籍旨意時,那激情澎湃的模樣,還有不少人記著呢。兩下一串聯,自然就知其中真假。 再者,河南、湖廣兩地推行除籍后,當地百姓身上的稅賦減輕了不少。雖然除籍的人比起全國龐大的宗親而言,并不算太多??晒馐浅倪@部分人,就在明面的賬上間接減少了當地百姓需要額外支出的,給宗親的歲祿。 宗親除籍之后,另有安家銀子相贈。一部分人選擇了科考,一部分人做些雜活兒養活自己,另有人用了這銀子買了良田,成了繳納田賦的一員。這也導致了大明朝現今的田賦略有緩慢增加。 又因宗親多少是識得字的,有些人腦子活絡,得了良民之身后,跑去干起了商賈。一來二去,竟也帶動了一些當地的經濟。 當今舉國來看,雖各地確有民變,可湖廣與河南兩地卻是還算安穩。之所以會激起民變,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稅賦過重,以及稅監的橫征暴斂。 稅監之事,暫且按下不提。只除籍一條,已讓朱翊鈞嘗到了甜頭。若非私帑空虛,他甚至想立刻推行全國,讓所有愿意自愿除籍的宗親統統都趕緊出來。 除籍與不除籍,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這沈一貫身上的罪,也就在人言之中加重了幾分。 坐在家中的沈一貫合上干澀的雙眼,腦子里、心里,空白一片。 原來自己早就叫東廠錦衣衛給盯上了。 能知道自己收受三藩賄賂的人,自然也能知道自己收受了楚藩的賄賂。 天要亡他。 沈一貫睜開眼,爆發出精光來。 不,且還亡不了他。他們手里頭沒有證據,僅憑人言輿論,豈能給自己定罪?! 還有救,還會有救的。 沈一貫的雙手緊緊捏住,快些兒想出法子了。這個節骨眼上,自己還能向誰求助。 在匿名揭帖傳遍整個京師的當日午后,義學館館長朱載堉帶著館中所有的宗親學子,于宮門前靜坐。 他們的要求很簡單,只有一個。 嚴懲沈一貫。 這些人,除了朱載堉是多年來主動要求除爵,并最終實現的以外,全都是靠著當年的除籍政令才得以自由的。 回想起過去的苦日子,再對比眼下的幸福。學子身上的那股子迂腐氣和節|cao便按捺不住了。 宮門侍衛將這件事上報于天子,看是不是要趕人。 朱翊鈞微微一笑,“由得他們去吧,大明朝從不苛待學子?!?/br> 這一坐,便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一早,義學館其他學子也抱著草席,身著館中學子的常服一起過來。 卷了邊兒的草席在地上鋪好,寬大的袖子一振,雙膝彎下,先朝紫禁城三拜,而后端端正正地跪著。 不知是誰先起的頭,自《學庸》后,學子們開始大聲背誦諸子典籍。 《論語》、《孟子》、《老子》、《莊子》、《禮記》……一卷卷挑燈夜讀,倒背如流的圣人之言自紫禁城門口,響徹整個京師。 隨著義學館牽頭,京中其余學院紛紛跟進。一時之間,宮門前竟被擠得滿滿當當,全是跪著的學子們。他們身穿白色的朱子深衣,身姿端正,縱有艷陽當頭,蚊蟲叮咬,雙腿酸麻,亦不曾移動分毫。 朗朗書聲甚至傳進了宮里頭,鄭夢境心憐學子,懇請天子允了宮人為殿外學子送飯。 領頭的朱載堉已是須發灰白。他先謝過內監的飯食,而后拱手對著宮門一拜。 “皇恩浩蕩!” 身后學子齊齊納頭而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