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節
“文忠公的家鄉,是不是就在江陵?”吳氏笑了笑,“文忠公是圣上的先生,我們吶,先去拜訪他們家?!?/br> 朱華彬越發奇怪,“可……我們和張家素來沒有來往,他們會見我們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試一試,也不費什么勁?!眳鞘洗分约喊l酸的兩條腿,耐心地對兒子道,“我們娘倆在武昌府認識的人并不多,也無甚達官貴人。我以前還在娘家的時候,聽我祖父提過,科場里頭的關竅可多了去了。張家出過那么多做官的,對這個必定是熟悉的?!?/br> 歇夠了,吳氏就讓兒子攙著自己,繼續上路?!霸儆?,義學館是不是真就那么好進?若是可以,能拿到張家人給你的舉薦信,應該會更容易進去些?!眳鞘嫌行?,“你想想,義學館的名氣這般大,從京師都傳到湖廣來了。河南除籍的宗親又在我們前頭,名額一定早就給占了。我們吶,得另辟蹊徑,多想想法子?!?/br> 朱華彬卻有些別扭起來,“這樣,這樣會不會太過于好弄小巧了些?” “蠢物!”吳氏敲了敲兒子的頭,“只要最后能達到目的,就是弄小巧了又如何?少走些彎路難道就不對了?退一步講,即便張家不愿意見我們,或是不愿意幫忙,也無妨。我們耽擱的無非是幾天功夫罷了?!?/br> 朱華彬嘟囔道:“還有銀錢,這一路的吃食,還得錢呢?!?/br> “這個,你暫時不必擔心?!眳鞘项D了頓,“我已將宅子給賣了?!?/br> 朱華彬愣住了,“賣……了?!”他一下跳了起來,“那是爹唯一留給我們娘倆遮風避雨的地方!是爹,是爹熬死了才能買下的?!毖蹨I潸然而下,“娘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說,就給賣了呢?!?/br> 怪道讓自己把屋子收拾得干凈些,還當母親怕家里無人時會遭了賊。原來竟是賣了。 把宅子給賣了,吳氏自己也心疼,可為了這個兒子,不得不這么做?!拔胰羰遣毁u,你心里必定會想著,若是考不了科舉,或是進不了義學館。我們還能再回武昌來。我就是要把你這退路給絕了,告訴你,若是考不上,我們一輩子都要寄人籬下,受人白眼?!?/br> 自己的心思被母親說中,朱華彬耳根子一下就紅了??尚睦锏降走€是埋怨著母親,不該賣之前不同自己通個氣。后頭路上,就一直沒和母親說過話。 吳氏也知道自己這么先斬后奏,的確讓兒子傷心,也就不計較了。這個兒子的脾性叫自己養的有些怯弱,不過還是明理的人,等想通了,也就好了。 母子二人前往江陵張家的事,且按下不提。 京中,朱常溆正聽陳矩關于馬堂之死的匯報。 雖然尋不到確實的證據,可一切蛛絲馬跡,都指向了沈一貫。 陳矩將卷宗交給朱常溆過目后,就退與一旁,并不再說話,讓主子自己做決定。 朱常溆面無表情地將卷宗看完,冷笑一聲,“沈一貫的性子,若非與馬堂私下做過什么交易,怕馬堂被抓后審出來,對己身不利,他必不會鋌而走險地殺人?!?/br> 將卷宗合上,遞回給陳矩,“拿去給父皇過目?!?/br> 陳矩弓腰點了點頭,又道:“這幾日陛下正在挑新任的秉筆?!睋Q言之,等新秉筆上任后,陳矩手里的東廠就要交給別人了。 按慣例,東廠都是由秉筆掌管的。 “我知道了?!敝斐d愚D了轉有些酸疼的手腕,現在他擔心的還不是新任秉筆的事。太監,總歸還是太監,生殺大權,一身榮辱都是在天家手里控著。 隨著萬歷三十一年越來越接近,王家屏的過世才是最讓人提心吊膽的事。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不是這個,畢竟還有幾年功夫。 努|爾哈赤終于定下了日子,要來京城納貢了。 抄了楚藩后,私帑一下子就豐厚了許多。被燒毀的乾清、坤寧兩宮也正在加緊時間重建。 朱常溆一直在想著,為什么這回努|爾哈赤入京朝貢會一拖再拖,這很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風。莫非……女真內部出了事? 這倒是有可能的。朱常溆記得,努|爾哈赤帶著十三副遺甲起事的時候,幫襯的都是他的兄弟。不過后來統一了女真,他們兄弟之間也爆發出了各種矛盾。努|爾哈赤固然有南下中原之心,最終并且成功了,可現在,這樣的心思卻是無法宣之于口的。 一旦被人所知曉,并且宣揚開來,傳入大明朝的耳中。大明朝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F在的努|爾哈赤還遠不能抵御大明朝的軍隊。 朱常溆走到書桌前,將輿圖打開,細細看著上面,心里回憶著前世努|爾哈赤統一女真之后,南下的路線。 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朱常溆有些記不清了。他本就不擅長記憶這些東西。為今之計,也只有努力提高武備??梢岣呶鋫?,并不是簡簡單單一句話的事。 私帑剛有了些銀子,且不知能用多少年。外朝大都是文臣,對戰事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且看看多少年了,武舉都被廢止,從不曾被人提起就知道了。他們一心抱著天|朝上國的大國夢,絲毫沒有什么對北邊蠻夷的警惕心。偶爾幾個不同的聲音,也掀不起水花來。 還有一點,最為重要的。大明朝并無良將?,F在貴州的石砫卻是有一個秦良玉,朱常溆很是看好??扇思业降资桥?,況且也不能輕易就將人從南邊兒調去北方邊境一直鎮守著。 要和女真抗衡,看來看去,也只有遼東李家。 朱常溆想起上個月弟弟送來的信。里頭并未寫什么重要的事,只道是自己在遼東研制火器,有一些進展,不過也碰上了不能攻克的麻煩事。他還抱怨著,這時候,若是大姐夫在身邊就好了。 想起弟弟,朱常溆笑了笑,溫暖而又擔心。與女真作戰,自來死傷無數。他生怕哪一日,就再也等不到弟弟的信。 有心想將人給叫回來??捎植幌虢械艿苁?,況且有洵兒在北地,透過信上的只言片語,也足以對遼東的形勢做出一個判斷。 李成梁向來和努|爾哈赤走的近,野心依舊不死。 朱常溆現在唯一覺得慶幸的是,李如松好歹是活了下來,也沒成一個廢人。身為遼東總兵官的他,在李家隱隱有越過父親,成為新一任真正掌權的李家當家人的跡象。 只要李如松的心還是向著朝廷的,朱常溆就覺得事情還有轉寰的余地。 胡冬蕓端著湯盅過來,她見朱常溆緊皺了眉頭,顯然是在想事兒,也不多做打攪。她挽了袖子,自己將盅蓋打開,盛了一碗放在朱常溆的面前。 甜蜜的香氣和瓷器碰撞的聲音喚回了朱常溆的思緒?!笆鞘|兒啊?!彼蛱渝α诵?,“母后都同你說過了,往后不要再做這些事,你仔細將養了身子便好?!?/br> 胡冬蕓笑道:“奴家便是個勞碌命,一刻都歇不下來。多坐一會兒啊,這渾身上下都覺得難受?!彼槃菰谥斐d由磉呑聛?,“殿下是有煩心事?” “嗯?!敝斐d右膊徊m她,“北邊兒的女真,多年來都不安分,只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爆發起來?!彼浀们笆琅瑋爾哈赤向大明朝宣戰,建立起后金,那是萬歷四十幾年的事了。說說是還有十幾年的功夫,可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胡冬蕓并不懂這些,只帶了笑,聽著朱常溆說話。 “大明朝現在無甚將領,李家又不是一條心。真怕什么時候會引狼入室?!敝斐d釉秸f越心煩,索性就輿圖收起來,再不看它。 胡冬蕓側頭想了想,“不是說,洵兒在遼東嗎?”這個四皇弟出宮早,她一面也沒見過,“聽說先前還將遼東的總兵官李如松從戰場上給救了下來?” “可不是?!敝斐d狱c頭,面上帶著幾分驕傲,“那一次韃靼犯境,是李如松帶著精銳出城迎戰。死傷甚多,幾乎全軍覆沒。也是祖宗保佑,洵兒命大,不僅活下來了,還把李如松從死人堆里給帶了回來?!?/br> 胡冬蕓也頗是贊賞,“真想早些見見四弟弟,有這般的能耐,可真真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庇趾闷娴貑?,“可成親了?” 朱常溆搖頭,“沒在信上看他說起來,應該還不曾?!闭f起這事兒,也是他和母親心頭的一塊病,“他被除籍后,是無父無母,無手足之人,尋常人家哪里敢將女兒嫁給他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