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諾?!毙√O飛快地就出門去了乾清宮。不過去的不湊巧,剛好撞上乾清宮亂糟糟的時候。 張宏病倒了。就在朱翊鈞結束經驗,從文華閣往乾清宮回來的時候。他一路撐著,到了乾清宮門口,腿一軟,兩眼一翻就倒在了地上。 鑾駕上的朱翊鈞登時慌了神,趕忙讓幾個太監抬著張宏回去,又喚來太醫,給張宏診治。這是極大的榮寵,宮里的宮人是不能看醫的,他們只能通過口述病癥,讓太醫們診斷,而后開藥服用。 太醫過來,一搭脈,當下就開了一副方子。在張宏身邊隨侍的小太監趕忙煎了藥,掰開張宏的嘴給灌下去。 張宏服藥后不久,悠悠轉醒。他一醒來,張嘴就道:“謝陛下?!?/br> 史賓替他將第二碗藥取來,“陛下不在這兒。往皇貴妃娘娘那兒去了?!?/br> 張宏“嘿嘿”笑了笑,“咱家知道。但有些話,本就不是說給陛下聽的?!?/br> 史賓也笑了,“掌印,這是第二碗。太醫說了,要連著喝了三碗才行?!?/br> 張宏二話沒說,端過藥,一氣喝下。他抹了抹嘴角,望著史賓,“以后在陳公公手下,可得盡點心啊?!?/br> 史賓心里一動,知道張宏這是要退。他起身拱手稱謝,“有勞掌印提點?!?/br> 張宏舒出一口氣,靠在隱囊上閉目休息,“史公公去吧,咱家這把老骨頭且死不了。倒是乾清宮里的那些小崽子們,沒人督著,就一個個地開始作天作地了?!?/br> 史賓退了出來,在門口撞見前來探望張宏的陳矩?!瓣惞??!?/br> 陳矩點頭,還了一禮,“史公公?!?/br> 兩人擦肩而過。 朱翊鈞到了翊坤宮的時候,鄭國泰已經走了。兩人并未遇著。鄭夢境謝過賜宅后,就將鄭國憲的那封信交到了他的手里,“陛下看看?!?/br> 信紙一張張被翻閱著,越往后,朱翊鈞就翻得越快,氣也就越急。 “陛下,急,也沒用?!?/br> 朱翊鈞深吸一口氣,“朕知道?!彼行┰尞?,信上所寫之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查出來的,而他從來沒聽鄭夢境提起過這事。是在什么時候,他的小夢也開始有了瞞著自己的時候呢。 朱翊鈞捏著那些紙,坐在榻上,想著對策。鄭夢境斟了一杯茶,放在他手里,“緩緩氣吧。奴家剛看了的時候,也氣得不行?!?/br> “國蠹?!敝祚粹x咬牙切齒,“吸萬民之血,食大明的骨rou?!?/br> 偏他還動不得! 隨著內廷與外朝的逐漸崛起,歷代明朝列祖列宗的放權,朱翊鈞覺得現在的自己已經逐步被架空了。他手里沒有多少可支配的錢,身邊沒有幾個可以用的人。拿什么去和這些人爭。 朝上現在看著,多黨林立,各為其私利??梢坏┯|及他們共同的利益,就會擰成一股繩,大力地向皇權進行沖擊。 爭不過,就意味著這些錢永遠都無法為己所用。朱翊鈞也想將大明朝重新恢復到太|祖成祖時的輝煌,可沒有錢。 無錢寸步難行,樣樣皆空。 鄭夢境見他愁眉不展,面上一副極不甘心的樣子,便走過來,從他手里拿過那疊紙,從里面抽出一張來,遞給他?!氨菹?,看看這個?!?/br> 那張紙上寫的是江浙一帶私自出海的私船相關信息。 “奴家聽說,先帝時曾開關,如今……當是有六處?” 朱翊鈞搖頭,“只有一個月港,于漳州?!彼c了點那張紙,“竟有這般大的利!” 鄭夢境咬了咬嘴,“他們可以,為何陛下不可以?!?/br> 朱翊鈞怔愣,“什么意思?” 鄭夢境扭身坐在他身邊,“民間私船多,其利之豐,乃是一,二來,我聽兄長說,船由、商引十分繁瑣,還有不少官員借機牟利。若是……還同過去那樣,找可靠的人,借皇商的名義呢?照舊從月港出海,該辦的,那交的稅賦,也統統一并交了。商稅本就不高,不過是九牛一毛,而且還是進國庫的。而除了商稅外的銀子,還是照我父兄那般分?!?/br> 一切都按照官方渠道走,百官也挑不出錯來。賺來的錢,大家一起分,大不了天家拿個大頭,人跑腿的占小一點,也夠吃喝的了。 鄭夢境并不知道將近十年里,鄭家父子給朱翊鈞帶來了多少錢。她試探性地說道:“奴家想,應當……會比兄長他們前些年賺的來的多?” 朱翊鈞笑了,揚揚手里那張紙,“出海三趟,就抵過這近十年來的了?!?/br> 鄭夢境愣住了,驚呼,“竟有這般之多?!”朱翊鈞擰了一下她的鼻尖,“否則為何私船冒著倭寇之險,也要出海呢?!?/br> “不過……”朱翊鈞有些發愁,“出海需有大船??商旒覅s不曾有。聽聞造船需耗費銀兩上萬不止,這么大一筆錢,又從何處來呢?再有,若船要出遠海,恐是現在大多數的造船之人皆不得法。還有出海之人必為熟悉海上之事的,這樣的人,上何處去尋?” 鄭夢境眼睛一亮,“陛下莫非忘了,不是還有利瑪竇嗎?” “利瑪竇?!”朱翊鈞拍手,“不錯,他是意大利亞人,原就是從海上過來的,這些事,想必他是清楚的?!?/br> “利瑪竇雖然久離故國,但他在海上呆了那么久,行船的構造應當是清楚的?陛下不妨喚他來問問。再者?!编崏艟愁D了頓,“置辦船廠,并非只私帑出。陛下可去尋武清伯府,奴家兄長聽聞此事,必會也出一筆銀子的?!?/br> 朱翊鈞皺眉,“武清伯府……”他對外祖家不是很待見,除了上回出了個尼堪外蘭的點子后,就再沒動靜了,好似曇花一現。時間久了,李家又是老方一帖,整日被言官彈劾,朱翊鈞對他們的印象也回到了最開始。 “奴家聽聞武清伯府家財萬貫,現銀必不會少。既然海商獲利如此之豐厚,陛下何不從指頭里漏一些給他們呢?大的都在手里捏著了,還計較小的?鄭夢境微微一笑,”先前陛下為了能讓幾位皇嗣出閣講學,用了慈圣太后娘娘的名頭。娘娘嘴上不責怪,可陛下難道就不有所表示一下?可莫要寒了娘娘的心,壞了母子之情才是?!?/br> ”是這個理?!爸祚粹x心里對上次利用母親的事絲毫不在意。最后尊號也沒有奪,不是嗎? 何況,對于李太后而言,她恐怕心里也高興得很吧。三個蒙過學的皇子之中,還有一個可是她的心肝寶貝。 朱翊鈞覺得,他對母親沒有絲毫怠慢,甚至還替她的夢想前進了一小步。 不過他是絕對不會容忍朱常洛的。 朱翊鈞看得分明,朱常洛在上學之時不斷地出風頭,與皇太子相爭,彼此別著苗頭。坤寧宮那處不好說話,可他作為父親,還是覺得朱常洛……太沒眼色了。 甚至有一次,朱常洛實在憋不住,找上朱翊鈞,求他將王嬪的禁足給廢了。 景陽宮已經淪為了一處冷宮,王嬪在里面的情形外人根本無法得知。要不是每日三餐送進去,還會空著碗碟送出來,外邊的人都要王淑蓉死在了里面。 朱翊鈞覺得把這個女人就這樣關著挺好的,就好像自己的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這么個人。他在拒絕了朱常洛的哀求后,心中冷笑。他對王淑蓉的報復,可遠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