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鄭承憲還在猶豫,鄭國泰卻急得跺腳,“爹!此時不走,怕是等那個姓丘的來了,真按了咱們一個同黨的罪名?!?/br> 高氏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淚,“快些兒走吧,若你們真因此受牽連,九泉之下,怕是先考也會責怪我們?!?/br> 鄭承憲一咬牙,拱手施禮,拉著兒子沖到大門前。他定了定神,將門打開。 門外的郝如松正和呂安爭辯不休,此時見里面有人出來,趕忙上前查問:“你們二人是誰?” 呂安施施然走上前,把郝如松往邊上擠開,尖著嗓子道:“這二位乃是圣上欽點的皇商,德妃鄭娘娘的父兄?!彼嵓腋缸右恍?,“二位怎得沒離開張家?怕是叫人誣陷了吧?” 郝如松一聽是外戚,臉上的表情就變得很不好看,又聽呂安妄圖將誣陷天使之罪安在自己身上,再不顧旁的,當下與他理論起來。 鄭國泰在父親的耳邊輕道:“爹,原來知府吵起架來也同咱們村里的漢子一般?!?/br> 鄭承憲暗暗踩了他一腳,心里憋笑得厲害。 一旁一個錦衣衛百戶上前行禮,“得罪了?!彼紫聝蓚€小兵使了個眼色,二人當即上前來搜身。 鄭家父子身無長物,鄭承憲的荷包里只有幾十兩的碎銀同小額銀票,鄭國泰的多一些有一百兩。 那百戶看著搜出來的錢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其封存了起來。他壓低了聲音,對鄭家父子道:“非常時期,還望海涵?!?/br> “無妨?!编嵆袘棓r住要去把錢搶回來的兒子。他們的錢大都在錢莊上,沒了錢,自去取一些出來用便是。 呂安無意與郝如松多說什么,只為了避開當面開口搜身,此時見鄭家父子搜身完畢,便留下郝如松走過來,“二位還沒住的地方吧?咱家租用了對面的小院,若不嫌棄,不妨在那處落腳?!彼噶酥笍埣覍﹂T的那所宅子。這本是為了能監督張家所用,他今日剛到,宅子倒還有一處空房。 “恭敬不如從命,有勞公公抬舉了?!?/br> 呂安當下就叫人領著鄭家父子去屋子,自己繼續守在張家門口,寸步不讓。氣得郝如松直跳腳,“你個閹人!諂媚外戚,勾結小人!” 呂安只當是狗吠,并不當作一回事。 鄭家父子安頓后,就立刻去了錢莊取錢上附近的飯館飽食一頓。吃飽喝足后,又買了幾大車的米面糧油并豬羊雞rou回來,自己留了一部分外,其余的都給呂安,說是用作勞軍。 他們回來的時候還出了一檔子事。高氏見府中眾人皆餓著肚子,不忍之下大著膽子帶了個丫鬟想出門去買些東西。呂安倒是好性地應了,只搜身的時候將高氏給驚著了,她含著眼淚怒道:“你們……你們、你們怎可如此?!” 搜身的還是那個百戶,對高氏,他就沒有先前對鄭家父子那么有耐心了?!耙鲩T,必得搜身,謹防爾等帶了金銀出去?!?/br> 高氏忿忿地關上了門,一路哭著回去正屋。 趙氏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用拐杖敲了幾下青磚地,“我便不信了!我去!” 王氏趕忙攔住,趙氏已是高齡,若有個閃失可如何是好?!安蝗鐡Q我去?!?/br> 趙氏用拐杖把王氏擋開,朝自己身邊的陪嫁嬤嬤吩咐道:“走!” 嬤嬤趕緊將她扶著,小心翼翼地一路到了門前。趙氏喝道:“開門!” 大門被打開,外頭站著如林如森般的錮家軍隊。 趙氏環視一圈,沉聲道:“我要出門去?!?/br> 呂安上前拱手行禮,臉上的笑顯得特別假,“上頭有令,趙太夫人想出門不難,須得搜身方可放行。咱家也是聽命于上,還請趙太夫人莫要為難?!?/br> 趙氏“哼”了一聲,“搜便搜?!彼齼墒执蜷_,渾濁的眼睛此刻明亮異常。 搜身的百戶自趙氏的頭發、肩膀而下,到胸前時,趙氏已是隱隱發怒,卻死咬住牙根,不顧邊上嬤嬤的哭喊,強自按捺住。待百戶的手往臍下去的時候,嬤嬤再也忍不住,撲上前將那百戶格擋開,抱住渾身發抖的趙氏哭喊不止。 鄭承憲遠望著趙氏被嬤嬤拉進門去,扭頭進了對門的宅子里頭。 夜間,鄭國泰拎著一袋子東西,從宅子里頭晃悠晃悠地出來。他因常去鎮守太監處,手又松,好結交人,所以泰半守軍都與他混了個面熟,原先尚不清楚他的身份,如今當眾攤開,倒也愿意給他幾分薄面。 鄭國泰同不算熟識的守軍點頭哈腰地打招呼,一面接著火把的光認著人,一路摸到了張家的后墻墻根邊上。 第22章 白日里人來人往,圍守張府的人就多一些,怕的是有人渾水摸魚。夜里頭動靜小,舉凡有人接近,都能聽見聲響,是以人并不多,只在出入口守著,其余的稀稀拉拉地圍著墻,三五成群地正在賭錢。 鄭國泰摸到張府后門,定睛一看,便笑了。為首的那個不正是前月同自己做木材生意的程大地主家的小舅子嗎?!既然是認識的,鄭國泰的膽子就大了些,他走上前去,朝那個百戶拱手笑道:“夏百戶?!?/br> 夏百戶瞇著眼,借著火光打量著眼前的男子,想了一會兒,“啊”了一聲,“鄭兄!”他抱拳還禮,拉著鄭國泰朝邊上走了幾步,壓低聲音問,“我姐夫那樁生意……能成不?” 鄭國泰拍著胸,當下打了包票,“有我在呢,哪兒能有成不了的事?!彼箝T那處看了看,從袋子里摸出張銀票并幾個錠,塞到夏百戶的手里,“現下卻有一樁事,不得不麻煩百戶高抬貴手,給行個方便?!?/br> 夏百戶只覺得手里的錢有些刺眼,再去看,卻見是幾個金錠,趕忙將銀票打開。好家伙!加起來足有五百兩銀子!不過很快,他就從發了橫財的驚喜中冷靜了下來,那么大數額的錢,所求怕是也不小。夏百戶把錢推回去,“鄭兄的事兒,怕是有心無力?!?/br> “誒誒,別??!”鄭國泰忙又抓了一把錢出來,朝后門幾個正賭錢的小兵努了努嘴,“同弟兄們一道分分。夏百戶是知道我的,絕不會叫你為難?!?/br> 夏百戶心里清楚,鄭國泰怕是要給張家做些什么,只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便道:“從里頭偷人出來,或夾帶銀錢出門,這卻是小弟萬萬不能應下的了?!?/br> 鄭國泰連連擺手,“哪能呢!”他打了個響指,隱藏在不遠處的腳夫就推著車過來了。車輪都用稻草密密地包裹好,在路上沒發出一點聲響。 鄭國泰指了指那幾大車的東西,“里頭人沒吃沒喝的,萬一有個好歹便是呂公公也擔不起。如今正是你們錦衣衛圍守,我方有此擔憂,換做郝知府?!彼p蔑一笑,“老子才沒那么好心腸呢?!?/br> 只是送些吃食進去,的確無妨。不過謹慎起見,夏百戶還是又問道:“只有這些?” 鄭國泰唆使守門的小兵將門給打開,讓那些腳夫將米面菜油搬進門旁的角落。搬完之后,就叫腳夫們把車推走了?!跋陌賾粢睬埔娏?,只有這些。這節骨眼,只有把錢偷出來的,哪有送進去的?”他拍了拍夏百戶的胸口,“還請百戶再擔待下,我進去同他們捎個話,免得東西送到了,人卻不知道?!?/br> 夏百戶橫了邊上一個要說話的小子,給鄭國泰大開方便之門。關上門后,夏百戶將錢分給了那些小兵,每人一百兩。領了錢的人一個個都眼紅地直咋舌?!斑@鄭家還真是有錢啊?!?/br> 夏百戶拍了一下說話人的腦袋,“給老子收起你那些歪主意。人家是外戚,身上還領著皇差呢。想死的就去!”鷹眼掃了一圈,“收了人家的錢,就給我靈醒著點?!?/br> 眾人點頭如搗蒜般,“今夜無事,無事?!?/br> 張家正屋還亮著燈,孩子們都被叫去睡下了。大一點的已是懂事了,強忍著餓,將弟弟meimei各自領回去安頓下。小一些的,特別是張嗣修一歲多的幺子卻不理會這許多了,他已斷了奶,如今正是吃流食的年紀。起先還有rou粥,后來只余下清清的米湯,根本填不了肚子,餓了便只哭,已是哭了兩天一夜,嗓子都哭啞了,聲音也越來越小。宋氏抱著孩子,心里急得跟他一起哭。 王氏瞧著心里也難受,叫宋氏帶著孩子回屋了。大人們還留在正屋,想著法子。趙氏因白日里受了辱,被氣得在里屋歪著,他們就在外屋,一邊是守著她,一邊卻也是想商量出個法子來??捎帜苡惺裁捶ㄗ幽?,現下即便有人想幫,怕也無能為力。誰會和圣意過不去呢,張家眼瞧著就是不行的樣子,雪中送炭也無法在事后許人好處。 正一籌莫展,鄭國泰卻匆匆趕了來。他一路跑到正屋,實在氣急得沒法兒說話,扶著門框拿袖子不斷地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