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原本還有些八卦的趙教授他老人家,在意識到,不是時景挑剔別人,而是別人挑剔自己的徒弟之后,原本叫得還挺親熱的“小傅”這個說辭,立刻就變了。 “那個、那個傅子鴻的年紀也不小了??!他家里還這么挑三揀四的,我說怎么到現在還單著呢,呵呵呵……現在的年輕人啊,自己麻煩多事多不說,家里做父母的還一堆多事的,什么好事壞事都攪和了?!壁w教授干笑著一會兒,又沉默了。 “…………”時景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最好還是別插話了。 她就這么聽趙教授護犢子似的跟她嘀嘀咕咕的念念叨叨了老半天。 先是分析著,家里父母事多的男人千萬不能要,以后婆媳關系能煩死個人的,然后又開始說,傅子鴻那個工作不行,整天在部隊里忙活,以后結婚了也根本就顧不上家里,有他沒他一個樣,就連買房子辦事還得多整個結婚證復印件,都不夠費事的…… 第37章 時景本來只是“嗯嗯”的隨便應著, 就算有意替傅子鴻辯解一句,看趙教授為自己這么義憤填膺的模樣, 她又不好打斷師父他老人家, 只好繼續安靜的沉默下去了。 結果, 到了最后, 趙教授話題的落點還是又繞回到了時景身上,嫌棄完傅子鴻, 干脆利落、拍板釘釘一般的篤定道:“小景啊,沒事, 師父給你找個好婆家!” “……”時景有些哭笑不得,歪著頭輕輕的咬了下嘴唇, 也跟著開玩笑打趣, 晃了晃手機隨口道:“師父, 你這話我可錄下來了。要是回頭你不幫我找個好婆家,我可就等你兒子長大了?!?/br> 趙教授差點被時景這一句話玩笑給嗆著, 一邊笑一邊搖頭道:“哎,小景啊, 你要是能看上那小子,我跟你師娘倒是省心了,” 時景繼續托腮, 也為了讓趙教授把注意力從傅子鴻身上移開,純粹是開玩笑的打趣道:“小師弟雖然現在比我小了十歲吧,反正我又不著急,等過個十來年, 他就差不多和我一般大了=_=” 趙教授本來這次來美國講座,看到時景之后,發現她還單著,老人家就忍不住的為自己這最后一個小徒弟的終身大事開始心事重重的殫精竭慮起來,被時景這么有意的插科打諢了一路,等車停下了的時候,之前關于找對象、結婚的話題早已經完全被時景給帶歪到馬里亞納海溝去了。 因為時景現在也算是徹底轉行了,到了飯桌上,趙教授和人談論起專業問題的時候,她也就沒怎么插話,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旁邊,全然把自己當成了趙教授的小跟班,只是特別妥帖的幫忙拎包倒水的。 晚宴之后,友校這邊一早就給趙教授在校園里面安排好了住宿休息的地方,時景一路陪著,等趙教授安置妥帖了之后,才謝絕了校方試圖再幫她找個房間休息的盛情,直接自己一個人從學校里溜溜達達的出來。 站在大學校園里,時景看看時間,再看看田嘉文他們打過來的兩個電話,時間已經不算早了,她正在琢磨,要不要過去和人打個招呼,然后再回家,結果,她還沒走到自己來時停車的地方,就遇到了田嘉文、李萌萌還有其他中國留學生浩浩蕩蕩的十幾個人。 看見時景,李萌萌直接就驚喜的叫了一聲,“時景姐!”她的臉頰還有些微微的泛紅,看得出來,剛剛肯定喝過酒了。 田嘉文也是差不多的反應,笑嘻嘻的湊上來,嚷嚷著“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一定要拉著時景繼續去參加他們接下來的圣誕派對。 ——雖說是圣誕節的慶?;顒?,不過,這次他們湊一起的人幾乎全都是中國留學生,自然是完全秉持著國內的習慣,先一起熱熱鬧鬧的吃個飯,酒足飯飽之后,再去重新找個可以玩的地方繼續嗨。 李萌萌和田嘉文都足夠黏人,拉著時景就不肯放手,盛情難卻之下,時景接下來又偏偏沒有什么別的安排,摸到衣兜里有些冰涼的手機,心中輕輕一嘆,覺得有些索然無聊,便微微頷首,干脆順勢答應了下來。 這群留學生們,吃飯訂的地方是在學校附近,現在好不容易趕上個圣誕節,打算出去通宵玩的時候,也就不拘泥于學校附近的范圍了。 因為是一群人一起出來的,時景也就沒有再去開自己的車,直接和田嘉文他們一起乘車到了之前就訂好包場的那家酒吧里。 正在讀博的原靖則比這群小年輕的留學生大了好幾歲,不過,只要一天沒脫離學校,還生活在相對單純的象牙塔中,這些學生身上單純、青澀的學生痕跡,就一天不會被抹去。 到了酒吧里的時候,時景依然是隨意的找了個安靜靠邊的吧臺位置坐下,不知道等會兒還需不需要開車,索性就只叫了杯飲料。 原靖則和自己的朋友坐在小桌上時,視線卻一直在忍不住的往那邊的時景身上飄去。 時景今天這身頗具學生氣的衣著打扮,再加上還沒化妝,看上去甚至比周圍這群一早就準備好圣誕節出來嗨、于是小裙子小高跟穿起來,做了頭發化了精致妝容的留學生們小姑娘們還樸素。 但是,不管外在衣著打扮如何,她身上那種和周圍真正的年輕留學生們相比,尤為不同的氣質,卻是讓她即使只是安靜的坐在那里,也能特別突出的顯現出來。 剛剛吃飯的時候,時景并不在,這會兒,旁邊有人不認識她,自然也就好奇的戳了戳身邊的人,好奇的張望著詢問了起來。 “那位美女是誰?” 原靖則身邊的一個朋友往時景打量了一會兒,隨口說道:“不知道,不過看樣子,好像是和田嘉文、李萌萌他們認識的,要不你問問他們?” “我記得好像是位已經工作了的學姐吧!你們還記得上次,有人哮喘緊急送醫院不?還是借的學姐的保時捷呢……”另一個人眼神不錯,尤其擅長認人,倒是還記得當初開學那會兒,時景一身黑色的小禮服裙,妝容精致卻冷淡的模樣,即使明明和現在這幅單純樣完全判若兩人…… 一片驚訝嘩然聲中,有人感慨道:“……風格差別太大,完全沒認出來?!?/br> 原靖則聽了,不由得笑了笑,這么說的,肯定是只認衣服不太擅長認識人長相的臉盲。 時景和關系比較熟的田嘉文、李萌萌他們聊了一會兒,這幫放假的留學生們是打算玩通宵的,時景看看時間,差不多晚上十點多的時候,便直接私下里和田嘉文、李萌萌他們打了個招呼,就打算自己離開了。 “姐,等等,”田嘉文直接跟了出來,他就算喝了酒,這會兒腦子倒是依然還足夠清醒,關切道:“這么晚了,你自己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吧——” 時景毫不猶豫就拒絕了,指了指酒吧里面那些人,搖搖頭輕聲道:“你攢的局,結果你先走了,像話嗎?” 田嘉文撓了撓腦袋,笑嘻嘻道:“那要不我先把自己的信用卡押收銀那?” 兩個人正在酒吧外面說著話,始終都在注意著時景的原靖則,則是也推開門跟了出來。 他的手里還繞著一圈車鑰匙,明明內心還有幾分忐忑,表面上卻十足冷靜的說道:“我送她回去吧!正好明天一大早,我還得去實驗室盯著自己的實驗?!?/br> 田嘉文自然知道,原靖則是個博士在讀的師哥,他瞅了瞅原靖則手里的車鑰匙,琢磨了一下,開口道:“沒喝酒?” 原靖則笑了笑,還頗有幾分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的爽朗灑脫意味,“沒喝,小學弟你放心。我明天還得趕早去實驗室,正到了關鍵階段,不敢喝酒誤事的?!?/br> 時景的視線,卻落在了原靖則手里車鑰匙上掛著的鑰匙扣上。 那是一只做得很精致可愛的布偶貓玩偶,毛絨絨的鑰匙扣個頭不小,后面還拖著一條尾巴,看上去栩栩如生。 和時景當年在國內讀大學的時候,和傅子鴻一起養的那只火焰色布偶,幾乎一模一樣。 明明一滴酒都沒有沾,然而,大概是這個時間點太過巧合,白天的時候,趙教授那邊又跟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太多關于傅子鴻的事情,不愿承認、心中卻一直在等的盛斯年,竟然也選在這個時候,玩起了失蹤,太多復雜的情緒混雜在一下,沖擊下來,時景竟有些不自覺的陷入了曾經的回憶之中…… “我開車送你回去吧?可算是找到還上次人情的機會了!”原靖則看向時景,明明言語輕快爽朗,還找了個理所當然的理由,然而,從他的身上,時景依然能夠清楚的察覺到,那種單純的大男孩般的小心翼翼和試圖嘗試時的緊張不安。 時景定神看了原靖則一眼,從他的身上,仿佛還能看到,當初學生時代的他們。 “好,多謝?!蹦┝?,時景終于點了點頭。 圣誕夜里,街上的車流很少,原靖則一路專心致志的開車,和時景愣是沒說上幾句話。 等到了時景的家門前,他把車在路邊停下的時候,原靖則抬頭,就看到,有個披著風衣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微微側著頭,仿佛在看遠處的寂寂夜色。 他就這么安安靜靜的站在時景家的門前,一直等到自己車的燈光正巧打過去之后,那個男人才轉過身來,迎著光微微瞇起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盛斯年:凍死寶寶了。 時景:= =! 第38章 時景定神望著那個男人的身影, 無聲地輕輕抿了抿嘴唇。 原靖則把車停穩之后,時景先同他道了聲謝, 然后才打開車門。 這個時候, 剛剛那個穿著風衣的男人, 已經走到了副駕駛的位置, 在時景正要從車里出來的時候,他的手背如此理所當然的輕輕抵在了車門框上, 防止她出來的時候,萬一突然直起身而不小心碰到頭。 原靖則還坐在駕駛位上, 發動機沒關,見到此情此景, 他的眼神也有些茫然。 時景下車之后, 盛斯年順勢拉住了她的手, 卻被時景直接輕描淡寫的甩開。 盛斯年笑笑,也不在意, 看到時景站在那里沒動,他直接就繞到了駕駛位那邊, 輕輕的敲了敲車窗玻璃。 原靖則放下窗,心情復雜的和這個的陌生男人對視了一眼。 “謝謝你送她回來,”盛斯年微微彎下腰, 透過車窗和原靖則微笑道。 原靖則艱難的扯了扯嘴角,“不客氣?!?/br> 無疾而終的暗戀,顯然是一個非常打擊人的事情,尤其是, 自己連心心念念著告白,卻驟然驚覺,自己從一開始,似乎就遲了一步…… 盛斯年這還不算完,又笑著特別貼心的叮囑了原靖則幾句,“回去的時候,路上一定要小心,到家之后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我回學校,沒事的,”面對盛斯年,顯得格外簡單、單純的原靖則根本無從招架,即使對方每一句話說得都是如此順理成章的關心語,但是,這里面套取對方信息、順便飽含各種誤導的潛在含義,卻讓原靖則整個人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臉上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來,卻蔫蔫的失去了精神勁。 盛斯年拉著原靖則又感謝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肯放過這個無辜的博士生,揮了揮手臂,喜笑顏開的目送著對方一路把車開走,這才轉過身來。 在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時景始終就安安靜靜的站在那里,除了和原靖則道謝,以及讓他開車小心的時候,就再沒有開口了。 她定定的看著這個突兀的出現在自己家院子外面的男人,對方穿著一襲風衣,大概是因為在寒冷的夜里等了很久,身上仿佛都被凍透了,剛剛他替時景扶著車門的時候,呼吸間,仿佛都清楚的感受到了,對方身上裹挾著的冰雪的寒意氣息。 這個男人五官深邃而英俊,臉上似乎永遠帶著溫和禮貌的笑意,那是一個極為成熟、內斂的男人身上不變的風度。 原靖則把車開走后,沒有了耀眼的燈光,只有光線昏黃的路燈,投下一小片昏暗的光影。 “朋友送你回來的?”盛斯年轉過身來,走到時景的面前站定,他微微挑了挑眉,言語間似乎帶著笑意和調侃。 大概是因為光線有些暗,此時,他的站位,似乎比平時的距離更近一些。 這是一種比兩個熟悉的人之間的安全距離顯得更加親密的間隔,仿佛連男人身上微涼的寒意都能感覺到,一種讓人不由得心神一動的強勢壓迫感撲面而來。 時景站在那里,沉默了一會兒,才伸手,輕輕的揉了揉大概是因為疲憊而微微有些困倦的額角。 因為是圣誕節,本就安靜疏落的房子外面,除了他們兩個,便再無他人。抬眼望去,不遠處便是安寧祥和的萬家燈火,恍惚間,遠處還隱隱約約的傳來一陣縹緲卻依舊活潑輕快的童音版“鈴兒響叮當”的音調。 在這種全世界仿佛都為之安然沉醉的夜晚,時景身上也沒了平日里的刺,兩個人就這么站在院子外面的冬夜里,沉默了一會兒,她才冷不防的開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玩笑道:“盛斯年,你知道單身狗怎么翻譯嗎?” 盛斯年愣了下,想了想,“single dog……額,或者lonely dog?” 畢竟只是網絡俚語,正常情況下,英文中,還真沒有完全對應的單個詞匯。 美好的圣誕夜里,話題竟然繞到了這么一個讓人心酸和微妙的地方,盛斯年的心里,頓時也有點沒底…… 時景瞅著他,搖搖頭,認真回答道:“不,是you and me……” “……”盛斯年覺得,這個話題他完全不敢繼續往下接了。 他沉默了,時景也就沒繼續說話,兩個人相對而立的站在那里,互相凝視了一會兒,視線交會之間,隱約還能看到對方眼睛里,仿佛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遠處依稀傳來教堂的鐘聲。 盛斯年若無其事的又主動上前走了一步,站的距離她更近了一些,微微低下頭來,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的眼睛,微笑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時景并沒有移開視線,也沒有順著盛斯年這句仿佛還帶著幾分曖昧氣息的話語繼續,而是平靜的說道:“你剛剛是故意那么說的吧?” “是啊,”盛斯年點了點頭,他清楚的知道,時景是在指,他故意用語意不明的詞句,給剛剛那個年輕人造成了他們兩個人關系非同一般的錯覺。 盛斯年彎起嘴角,看著她的眼睛,無聲的笑了笑,“那也是你的意愿,不是嗎?” 盛斯年不由得想到了剛剛那個開車送時景回來的年輕人,他自然感覺得到,對方對時景的好感,在這種情況下,時景自然也是故意任由他用一些含糊曖昧的詞匯,把兩個人形容成一對情侶一般,進而把那個年輕人委婉的“勸退”的。 ——就和她在多倫多時,也在用著相同的手法,試圖讓他自己意識到問題所在,主動放棄退卻。 盛斯年發現,時景似乎對所有太過靠近自己的人——尤其是那些對她心懷愛慕的男人,都有一種本能的排斥感,她總是從一開始,就希望于無聲之間打消別人對她的興趣。 所幸的是,她態度上唯一的轉機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在此之后,他當然不介意主動幫她打發走別的“心圖不軌”的男人。 時景的眼神,落在盛斯年英俊的面孔上,冬季的夜晚很冷,他身上雖然披著風衣,但是顯然,就算是一身防寒服,大半夜的在外面吹著冷風站上幾個小時,也足夠凍透了。 這個男人似乎不管遇到什么樣的情況,都表現得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他的臉上還帶著溫柔的笑意,仿佛圣誕夜的寒冷并沒有浸透他的衣物,盡管,即使在微弱的路燈下,時景依然還是瞥見了他的眼角、鼻尖微微的泛紅。 “你一直在這里?”時景直截了當的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