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胡老真想問問,問問先前是哪個太醫給看的,這么缺德,連如此要緊的事都沒提醒。 再看胤禩,這會兒已經不好了。 他為了毛氏同福晉吵成那樣,搞了半天還好心辦壞事了? 胤禩慌得不行,他有心讓胡老給個準話,這胎能不能生? 胡老只道:“我是太醫,是看病的不是算命的,好不好她生下來才知道,這會兒哪說得準?”該說的都說了,他也沒多留,背著藥箱就走,說來也巧,他前腳從八貝勒府出去,立刻就遇上老九老十。 胤禟叫了聲停,拿食指勾開轎簾朝胡老看去。 胡老頓時間笑開了,上前來做了個揖。 “九爺這是回府去?” 胤禟頷首,問他怎的在這邊,胡老多少還有點醫德,沒把別人的病情往外說,只道他從前錯怪八福晉了,八福晉對外是摳了點,心倒是挺好的。 打死胤禟也沒想到他能從胡老嘴里聽到這話,當即挑眉。 胡老就解釋說:“聽說八福晉卯足勁同毛氏搶冰使,這就對了,懷著孩子受熱不受冷,最怕感染風寒,冰盆擺多了不見得是好事?!?/br> 寶珠懷孕是在大冬天里,她畏寒,當初裹得跟個球似的,情況同大夏天懷孕截然相反,故而胤禟還是頭回聽說這番論調……他愣了愣,一個沒忍住就笑了。 笑老八鬧了個大笑話。 笑妾室心大險些害了自己。 笑八福晉不愧是沒生過孩子的,胡老這番話讓她聽見篤定要后悔,腸子都得悔青。早知如此,她寧可自個兒受熱也不同毛氏搶,非但不搶,還拼老命給送冰去!不夠使沒關系,要多少有多少,了不起高價買回來給她送去! 胤禟笑得肚子疼,他擺手讓胡老忙去,說趕明再請吃茶,同時吩咐起轎回府。 甫一進門,老十就追問他咋回事,方才隔得遠,他倆說得又小聲,胤誐當真沒聽見什么。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起來,胤禟又憋不住笑。 他努力克制自己,將胡老那番話給老十復述了一遍,老十起先噗嗤一聲,接著一陣狂笑。 這簡直是最近一段時間聽過最好笑的笑話,胤誐半點也沒藏私,他笑夠了回宮去,就把這事分享給老十四,一個傳一個,不多會兒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皇阿哥們聽完都很感慨,直說做人果然應該善良一點,好心總是有好報的。毛氏仗孕而驕,她要冰你就給啊,要多少買多少,賠上嫁妝也把她伺候好了。 為什么要和她搶著用冰? 搶著用不說還鬧得如此難看! 圖什么? 在有心人的宣傳之下,不過半日,八福晉也聽說了,她聽說之后喉頭一甜,險些吐血,連拍了好幾下胸口才順過氣。 她黑著臉坐了半天,而后吩咐說:“嬤嬤你往毛氏院里去一趟,替本福晉問問她,先前送去的冰可夠使?不夠使一定要說,熱著誰也不能熱著她肚子里的小阿哥,她懷著孩子,她金貴?!?/br> 嬤嬤無聲的嘆了口氣,想勸福晉忍忍,又深知她的個性,這口氣不出遲早把她憋壞了。 要說福晉這心其實也沒那么壞,就是那張嘴,一開口必定得罪人。 嬤嬤過去就發現毛氏房里的冰盆已經撤了,比起之前真是熱了不少,熱成這樣她也沒抱怨,聽完福晉的吩咐她笑得很難看,紅著眼眶回說理應福晉為先,直說從前是她不懂事。嬤嬤讓她別客氣,既然懷著小阿哥就別委屈了自個兒,有什么需要直接同管家說,管家不給就來找福晉。 毛氏臉上的表情簡直繃不住,嬤嬤前腳走,她后腳砸了一地的碎瓷片。 這八貝勒府也是個神奇的地方,上至福晉下至侍妾都愛砸瓷器聽響,沒淪落到用鐵碗待客也挺不容易的。 日子過得飛快,寶珠繡完那副百子圖之后歇了沒兩日,就想起來額娘的芳辰要到了。頭年她和胤禟一道送了畫卷一幅,今年總不能出一樣的招,她思來想去也沒個好主意,決定去寺里燒香祈福,為額娘求個靈簽回來。 胤禟如今最怕寶珠受累,想著求個簽不費事,就很支持。 太子最近就沒得過他好臉色,聽說老九要帶九弟妹去燒香祈福,也說同去,說也想為太子妃求個靈符帶著。 太子起了個好頭,連帶讓老五老八也動了心思。 五福晉他塔喇氏的月份更大些,至于老八府上,這不也有個情況很不好的孕婦? 胤禟一回身就聽說幾位兄長要一道兒,他想了想,趕緊叫上老十,想說讓十弟妹陪著寶珠,否則就她一個女眷挺不方便的。 他們早先同康熙通了氣,挑個好日子就往寺里去了,寶珠拜的是觀音菩薩,幾位大老爺們拜的是送子娘娘,別提那畫面真挺美的。 拜完寶珠找明慧大師請了靈簽一支,正是佛前第四十五簽,謂之上上。 寶珠接過簽文也沒多看,就疊好裝進錦囊里,妥善收起來。 其其格覺得有趣,也說想求一簽,大師就念了句阿彌陀佛,說她不信佛,何必求簽? 倒是后來的太子、老五、老八,也都求了一支,同問子嗣。 前兩人倒還湊合,哪怕沒抽到上上簽,至少也占個吉,唯獨老八,他是衰運疊一塊兒了,一抽抽了個下下簽,看過簽文他直接沒繃住臉色。 那簽文是這么寫的: 水中撈月費工夫,費盡工夫卻又無;莫信閑言與亂語,枉勞心力獨身孤。 這簽不用解,傻子也看懂了。 讓你別費那勁瞎折騰,反正到頭來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求的是子嗣,這簽說的卻不僅僅是子嗣,簡直完美契合胤禩的處境。 正因為太契合,他才忍不住惱恨。 一家兄弟,別人都好,就他倒血霉,他這是投胎就把運氣用光了? 他出身就比別人低,費盡心思娶了個郭絡羅氏,遠不如胤禟趕巧娶來的富察氏,妻族半點靠不住,府上個個都是扯后腿的……處境之艱難不提也罷。 胤禩顯然忘了一句話: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豬的差距都大。 他做什么想不開同太子等人相比?咋不和那些托身在貧賤之家食不飽腹衣不暖身的比比? 須知欲壑難填,生在皇家還有啥不滿足的? 前頭胡老就說毛氏這胎不做好,他問子嗣又求來個下下簽,這對胤禩的打擊不可謂不大??此樕敲措y看,胤誐這么嘴賤的都沒多話,太子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求簽不過求個安心,八弟別太當真,須知事在人為?!?/br> 太子這話當真安慰了老八,他就想到前朝開國皇帝還是個放牛娃,那都能成一番大業,自己憑啥氣餒?太子絕想不到激勵老八同他對著干的就是自己,索性康熙還是疼他的,沒想過讓其他兒子取代他繼承大統。 胤禩聽太子一席話,稍稍寬心,覺得毛氏這胎還能搶救一下,生下來才知道好不好,屆時再做打算。 倒是老九,因為自家福晉的關系,他比兄弟們格外相信一些,覺得八哥是該及時止損。并非指子嗣,他指的是皇位。 安分點待皇阿瑪百年之后,新君也不會虧待兄弟們。不安分要想爭個頭破血流就難說了,搞不好自個兒不得善終還要把母族妻族全拖下火坑去。 第124章 告狀 七月尾, 京中氣溫不降反升, 簡直熱出了新高度。當天熱到切塊生rou丟地上都能直接烤熟, 哪怕有胤禟的援助,老十還是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 本以為皇阿瑪該帶著人浩浩蕩蕩往行宮去避暑,宮里卻一直沒消息傳出來, 后來有一日, 太子說熱河那邊發了疫病, 一旦染上就發熱發暈上吐下瀉不止,還出斑, 倒是沒有因為疫病送命的,縱使如此,染上也不好受。 出了這樣的事, 避暑的計劃就只得打消, 非但如此,提督衙門領命封了城門, 不許染上疫病的百姓進京,他們還在城門口熏上艾草以防萬一。 熱河臨著京城,距離很近, 對這次疫病, 朝廷非常關心, 他們迫切的想找出根源并拿出防治章程,生怕情況惡化牽連到京中。 為此,皇帝指派了幾位信得過的太醫走一趟,聽說胡老很想去, 他就喜歡研究疑難雜癥,可上頭不允,讓他老實在京中待著,還將太子妃這胎交托給他,讓他走點心,平安脈別落下。 疫病也不是新鮮玩意兒,不過京中向來發得少,拿本朝來說,數得上來的沒幾回。聽說這次的不致命,康熙略略松了口氣,而后他又想到太子妃等人都懷著胎,疫病一旦蔓延到京中,哪怕大人能熬過,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就要保不住了,他方才放下的心又懸起來。 可以說,對太子妃這胎,康熙看得很重,甚至比同期懷孕的后宮妃嬪還要重得多。 活到這歲數,他真不缺兒子。 …… 有一隊太醫去熱河查看,留京的也做了不少事,他們綜合整理出一份預防須知,讓藥童謄抄之后,發去貴人們府上。讓各家各戶做好預防,又說盡量多用熱食,杯盤碗碟每日都要拿開水燙過等等。 胤禛看過之后,過府同太子商議,而后他倆求見了康熙,提議讓巡邏的衙役邊走邊敲鑼將注意事項告知百姓,全京城都得做好預防,避免出現不可控制的情況。 康熙聽他二人說完,覺得可行,當即發下圣旨一道,將防治疫病一事交給戶部,讓太醫院并提督衙門配合。 等于說,權力下放給老四,責任也同時歸屬于他。 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試想,熱河爆發疫病的消息篤定是壓不住的,不多時就要傳遍京中,各大藥房必定會有所動作,像艾草霍香這類恐怕要漲價不少,說不準連醋價都要跟著升。 朝廷不可能讓藥商無私奉獻,漲價是大勢所趨,控制漲幅就是老四要做的事。 允許漲一倍價還是多少,超出又當如何,這些都要由他來拿主意,并且監督執行。 這是個很得罪人的事。 你允許漲價,窮苦百姓就高興不起來。 你要控制漲幅,又勢必得罪藥商。 老四倒是不怕挨千萬人罵,他擔心就這樣百姓還是耗不起,朝廷須得在京中設幾個點,適量的發放一些藥材,也不能因為他窮就眼睜睜看人去死。 施藥就跟施粥一樣,也是個麻煩事,做起來有很多難點。 康熙不是不知道這活吃力不討好,他也沒法,眾兒子之中,能辦好這事的不多,太子算一個,老四算一個,老五老八或許也能算上。 他舍不得讓太子去擔罵名,又不愿意讓老八來撿這個功勞,至于老五,智有余,行事作風略顯溫吞,挑來揀去最后能指望的也就是老四。 為了讓他少點麻煩,康熙給了足夠大的權力,底下要是誰不配合,是官員就取他頂戴花翎,要是百姓,拿下再說。 這事對九貝勒府沒多大影響,胤禟覺得哪怕疫病蔓延到京中,他府上也該是安全的,為了以防萬一,他在得到消息之后還是備足了藥材,給翊坤宮拉去一大車不說,也給他岳父送了不少。 康熙聽說老九趕著給人送藥,當時就氣樂了。 送啥不好,送這不吉利的。 索性貴妃只覺得兒子靠譜,沒覺得晦氣,至于馬斯喀……就更不講究這些。 索綽羅氏還念叨說總讓女婿惦記,真過意不去。先是送冰,這會兒又給送藥,占他這么多便宜實在不好意思。 馬斯喀聽了就擺擺手:“送來就收下!有啥不好意思?就他那熊樣都好意思娶我閨女,我怎么不好意思占他便宜?” 一句話噎著滿屋子人,上至福晉下至妾室都在心里犯嘀咕:寶珠那么乖巧可人半點不像老爺,倒是九貝勒,同老爺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做女婿的像極了岳父! 一樣隨性,一樣能作死,一樣不靠譜。 馬斯喀沒把白得的藥材勻給三個弟弟,只是給他們帶了個話,說別心疼銀子,多備上一些,疫病就發在熱河,哪怕朝廷有心防范傳進京城也是遲早的事,眼下你省那兩個錢,那是和命過不去。 這些個武將哪怕知道周邊發了疫病,也沒想那么深,還覺得窮人家才早做準備,了不起真出了事再請太醫,太醫院還能坐視不理? 再者說,有錢能買不回藥材? 眼下你備太多萬一啥事沒有那不就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