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 第37節
遲筵的大腦飛速處理著聽到的這幾個字眼,“痛苦”“人類”“吸血”……他們不是人類,他們難道是傳說中的……吸血鬼? 這個答案完全超出了他對現實世界的想象,遲筵竟一時間無法接受。 按捺許久的吸血鬼們卻沒再給他反應的時間,在亞歷克斯地帶領下一點點向他接近,逐漸縮小包圍圈。 遲筵站在那里,緊張得無法反應,他完全無法想象自己將要面對什么,平時看過的那些自救知識此時竟一個也用不上。 “扣、扣、扣——”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不疾不徐的敲門聲。 緊接著沒有得到回應的敲門人便自作主張地推開了門。 隨著“吱呀”一聲門響,遲筵和吸血鬼們一起回頭看向這個在關鍵時候突然出現的人。 那是一個有著灰色頭發的中年男人,他穿著整齊的三件套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胸前掛著一枚樣式古老的金色懷表,懷表上銘刻著荊棘和玫瑰的花紋。 他目光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用同樣不疾不徐的聲音道:“抱歉,年輕的先生和小姐們。殿下吩咐我來帶這位先生離開?!?/br> 他用的是陳述句,并沒有征詢其他人意見的意思,仿佛他已經拿到了這世間至高的旨意。 男人的目光看向遲筵,不用他說明,在場的吸血鬼們也知道他指的是誰。 有兩個吸血鬼看向亞歷克斯,另一個看向了西蒙,似乎在等待他們的意見。朱迪想要說些什么,卻被西蒙死死按住了手。 “當然,”亞歷克斯收回了獠牙,向中年男人得體地微笑著,“希望杰瑞能讓親王殿下滿意?!?/br> 他伸出手,將遲筵推了出去。 男人點了點頭,示意遲筵跟著自己離開。 第63章 親王的邀約 大門再次關上之后,朱迪有些不忿地瞪向西蒙:“那是誰?為什么讓他把杰瑞帶走了?你們難道忘了嗎?那天在廚房里, 他的血的味道, 多么香甜……” 她像是回味起那味道一般抽了抽鼻子:“好不容易才得到今天的機會,他接了鮮血盛宴的請柬, 跟著亞歷克斯來到了這里,今天晚上他就是我們的獵物, 我們可以隨意處置他。你們卻放他跟一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走了?族里明明有規定,誰帶來的獵物就是屬于誰的, 沒誰有資格搶我們的獵物吧?” “可是那是艾默爾親王?!眮啔v克斯出聲道。 只一句話就讓朱迪直接消了音。 “艾默爾親王……?”她下意識地小聲重復了一邊。 “沒錯, 剛才那位就是親王殿下的管家?!蔽髅山拥?,“謝天謝地, 你沒做出什么愚蠢的觸怒他的事情?!?/br> “可是這樣的話杰瑞落到他的手里好可惜……”另一只吸血鬼忍不住開口道,卻被西蒙陰鷙的眼神嚇得住了嘴不敢再說下去。 然而在場的吸血鬼都知道他所說的“可惜”是什么意思——一個眾所周知的公開的秘密。 艾默爾親王有一個奇怪的潔癖,他從不直接從人體中吸血,而是會讓仆人將鮮血倒入水晶杯中飲用??墒侨宥贾肋@樣做會讓鮮美的血液失去多少滋味,簡直就像吃全熟的牛排一樣味道全無,在他們眼中掌握著無盡的資源和權勢、原本可以輕易享有每日都從直接人體中吸取最優質鮮血的奢侈享受的親王如此做簡直就是莫大的浪費。 甚至還有小道消息說艾默爾親王近百年來已經很少攝入血液了,據說他明明和其他所有血族一樣沒有味覺,卻熱衷于嘗試各式各樣的人類食物——當然這只是無從考證的謠傳, 并沒有多少血族當真。畢竟血族的力量要靠血液來維持,如果艾默爾親王真的像傳聞中所說的那樣已經有兩三百年不怎么攝入血液了, 那么他的力量也會所剩無幾,親王的地位也必將會受到挑戰。 可事實是不要說力量下降,至今為止全血族甚至沒有幾個有膽子提起他的名字。很多年輕的血族根本沒有見過他, 但也受前輩的影響而本能地對這位親王殿下感到敬畏。 “我只希望……杰瑞能夠足夠順從識趣地去取悅那位殿下,不要再給我們惹什么麻煩,然后這件事就當做從沒發生過,就好了?!蔽髅奢p輕道。他很擔心那個對血族、對鮮血盛宴、對艾默爾親王其人都一無所知的莽撞的年輕人會捅出什么簍子,再殃及到他們。 偏廳一時陷入了沉默,還是亞歷克斯打破了寂靜:“好了,別想這些了,我們也該出去尋找食物了。我們還有一個完全新鮮的凱文不是嗎?可不要讓別人搶了先?!?/br> ———————— 遲筵那時唯一的念頭就是離開偏廳。不管怎么說,他一定要先離開這個偏廳再做打算,不會有什么比被六只怪物圍在一起更壞的情況了。 他感覺到偏廳的門在自己身后合攏,心中頓時涌現出一絲生的希望。 灰發男子卻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淡淡開口道:“我勸您最好老老實實地跟我去見殿下,不要抱著其他僥幸的念頭。您不會想知道像你這樣的人類現在獨自走到大廳會是什么后果的?!?/br> 遲筵皺了皺眉,然而直覺告訴遲筵這個人說的話是對的。雖然他現在也無法肯定這個人真的是“人”。 偏廳外是一條空曠的長廊,遲筵隨同亞歷克斯進入偏廳之時這里還站著三三兩兩說話的人,然而此刻長廊中卻空空蕩蕩的,長廊通往主廳的兩扇大門也緊緊閉合著。 “他們都在主廳,”灰發男子隨口解釋道,“只有被帶來的不愿與其他人交換分享的獵物才會被藏在偏廳里獨自享用?!?/br> 男人的語氣很平淡,但他出口的每一個詞都觸碰著遲筵的神經,每句話都在向他昭示著這個地方、這場宴會都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同尋常、更加可怖、更加難以逃脫。 他領著遲筵從長廊盡頭的樓梯口向二樓走,遲筵站在第一個臺階前,猶豫著邁不開步子。他的心中很明白,上樓之后再想逃跑只會更難。 而早在跟隨男人出來時他就悄悄確定了,十點鐘一過,手機的信號便已經被全部屏蔽,他現在沒有任何可以直接和外界溝通聯系的法子。 男人也好脾氣地站在前面等著他:“抱歉,先生。但是恕我直言,您別無選擇?!?/br> 是的,在這個不知道有多少非人類在的地方,除了跟他走,自己現下別無選擇。 遲筵看向面前帶路的灰發男人,卻愈發覺得眼熟,然后恍然想起自己曾在宿舍附近那間漢堡店見過對方。因為對方當時的穿著打扮和周遭環境太過格格不入,即使已經過了一個多月,遲筵依然對他留有印象。 那么……他要帶自己去見那只手的主人? 這個想法突地從腦海中冒出來,遲筵不由得就感到呼吸一滯,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那晚的夢…… 他搖了搖頭,努力告訴自己不要亂想,雖然今晚的一切都匪夷所思到遠遠超過了一個正常人的掌控范圍,但是現在他必須保持足夠地鎮定和冷靜才能想辦法帶自己和江田逃出這里。 建筑內部是天井式開放設計,一樓大廳的人不容易注意到樓上的人,站在樓上走廊間卻可以以俯瞰的角度將樓下的會場一覽無余。 遲筵站在二樓的旋轉樓梯上時隨意地向燈火通明的宴會廳中望了一眼,就再難以移開步子——擁有人類外表卻長著獠牙的怪物把年輕的人類壓在墻角,尖銳地牙齒瞬間便破開了柔軟的皮膚,深入頸間……有的怪物太過急躁,刺入時過于用力致使鮮血飛濺出來,落到雪白的紗裙或是襯衫上……有的人類露出驚恐的表情,瑟瑟發抖地往邊緣地區躲著,顯然和他一樣對今晚的一切一無所知;而有的人類卻很坦然,甚至主動去勾攬獠牙和衣衫上還沾著血跡的怪物。而無一例外的,所有人類被吸血時都露出了不知是痛苦還是迷醉的,失魂落魄般的表情。 遲筵想起了亞歷克斯之前說過的那句話——“不用管她,她應該已經對這種場合很熟悉了,讓她自己去玩吧”。 所以說,艾米麗是早就知道今天是什么樣的場合,甚至她早就知道亞歷克斯他們是怎么的怪物,今天是自愿跟來的? 可這又是為什么?怎么可能?!她失心瘋了不成? 粗粗一看,這里約一半的參會者,都不是人類。 血腥氣彌散了整個會場,原來這場宴會的主題是這個,時間一到,這里就變成了怪物進食的歡場。 灰發男子在旁催促著:“無論您想做什么,都請先隨我去見殿下。將您帶到是我的任務?!笔聦嵣纤芘掠H王殿下已經因為他耽擱了太多時間而等得不耐煩。 遲筵艱難地挪動著步子,忍不住出聲確認道:“……它們,或者說你們,到底是什么東西?”十分荒謬的是,現下這總是一成不變的灰發男人竟讓他感到些微的可靠,只是因為他似乎很能掌控局面,并沒有因受到血氣影響而變成亞歷克斯他們那樣的怪物。 男人腳步未停,帶著他走上三樓,頭也不回地吐出一個詞:“血族?!?/br> 仿佛這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問題。 猜想得到了確認,遲筵深深地無力地閉上了眼。 看看愚蠢的毫無戒心的自己,究竟把自己和友人帶入了怎樣一個險惡的超現實的境地。 他們最終在三樓最里面一間房間的門前前停下。木制的房門把手上搭著一條醒目的黑色絲帶。 “抱歉,請您閉眼配合一下?!蹦腥苏f著,手腳利落地取下絲帶,將它系到了遲筵的眼睛上。 視野范圍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遲筵有一瞬間的無措,其他觸感卻在此刻變得尤為敏銳。 他聽到男人輕輕扣了三聲門,隨后便向自己指示道:“請您進去吧?!?/br> 遲筵猶豫了一下,試探著伸出腳步向前,卻沒有受到阻隔——門不知在何時被無聲無息地打開了?;野l男人沒有跟過來,很顯然是只讓自己單獨進去。 他什么都看不見,也不知道里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只能伸出手,摸索著嘗試繼續向前走。 室內鋪著厚厚的地毯,他可以感覺到腳下軟軟的,卻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隨即他聽見“喀嚓”一聲,身后的木門再次合上并落了鎖。 遲筵心中突然生出一片惶恐,站在原地,不知該做什么。視力被剝奪的感覺更加加劇了未知的恐懼和內心的慌張。 他抬起左手猶豫地搭在眼前的絲帶上——他想將它摘下來,以便看清自己目前的處境;又怕這一舉動會觸怒這里奇怪的主人,反而再為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雖然他也覺得當下的境況已經不能更糟了。 然而很快就有人幫他做出了選擇。房間的主人不知何時已經無聲地來到了他的面前,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他搭在絲帶上的左手。 那只手冰涼、修長、骨節分明,和夢中的一樣。 遲筵的喉結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 隨后他感覺到手的主人俯下身接近了自己,他冰涼的吐息輕撫在他的臉上,遲筵可以感覺到對方離自己極近——或許只差一點就會貼到了。 可是他什么都看不見。 遲筵不自在地向右偏過了臉,沒有意識到隨著這個動作,自己的左頸完全暴露在對方的視線之下。 面前的人再次壓低了身體,那冰冷的吐息由上而下滑著來到了他左邊的脖頸處——遲筵只感到裸露在外的皮膚一涼,隨即有什么寒涼而濕潤的東西在上面滑過。 是、是對方的舔舐。這個念頭剛滑過心間,遲筵便不由得繃緊了身子。 面前的血族用左手緊緊按住他的右肩,原本被用來阻止他摘掉絲帶動作的右手和他的左手虛虛十指相扣。只是兩個簡單的動作,就讓他無處發力,根本動彈不得。 兩人緊密地依偎在一起,下一刻遲筵感到有尖銳的硬物抵在了被舔吻過的那處,是對方的獠牙……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只是剎那間脖頸便已經被銳物刺穿! 他控制不住地從嗓子里發出一聲悶哼,伸手緊緊摟住兇手的脖子。 他可以感受到鮮血離體而去,同時還有一種難以言喻地奇妙的感覺——他像是飛上了天,意識變得漂浮,身體卻發熱發軟,雙腿和雙腳幾乎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他只能掛在對方身上,依靠對方勉強維持站立的姿勢。他無意識地閉著眼睛,口中發出輕微的呻吟聲。 被吸血的過程可能只有一瞬,又仿佛極為漫長,直到對方的銳齒從自己的頸間抽離出去遲筵也沒有完全恢復意識。他可以隱約感覺到對方用唇舌愛撫著受襲的頸間,并輕輕用舌舔去傷口和齒痕。 很奇妙的,在對方抽離的那刻,血便停止了涌出,仿佛傷口已經瞬間愈合。 他聽到對方發出一聲極為餮足的喟嘆。 第64章 交換條件 片刻之后,按住他肩膀的手和扣著他左手的手都同時放開了。 遲筵一時間竟有些不適應, 反應過來后才連忙放開自己摟住對方脖頸的手, 向后退了一步。 他不停地喘息著,勉力堅持著繼續站在這個血族面前, 而不是立時因手腳無力而癱在地上。 “你走吧,會有人送你離開?!睂Ψ降穆曇魳O為冷冽, 卻不是日常交談的感覺,而像是隔著遙遠的時空直接從自己的腦海中響起。 遲筵莫名地覺得那聲音和語氣有些熟悉, 但隨即又馬上拋開了這個想法, 畢竟他不可能認識這樣一位貌似很有地位的……血族。 遲筵因這句話所透露出的信息而有些愣神——對方是要放自己走了?他吸了自己的血,滿意了, 所以放自己離開? 對方并不像是說笑或是耍弄自己。因為即便是吸血鬼,根據現有的消息判斷,對方也是很有權勢的一只吸血鬼,并且掌握著當下局面的全部優勢。他可以任意擺布自己,而自己根本無力反抗,所以對方并沒有愚弄或是欺騙自己的必要。 這比遲筵之前所預想的所有結果都要好得多,畢竟方才他雖然被吸了血,但是對方似乎很克制, 他并沒有產生大量失血的不適感。就目前來看,這一行為也沒給他造成別的更壞的損害。 遲筵理性上知道此時他應該聽從這人的話, 什么都別說,趁著他改變主意之前安靜地趕緊離開,離開之后再想辦法找人來救江田。 但是他的腦海中卻不停地閃現方才看到的宴會廳中的場景, 他不敢再等下去,他怕他來不及救回江田,他怕自己在這里遇見的第一個朋友因為跟自己來參加一個愚蠢至極的酒會而徹底地喪生在怪物的獠牙之下。 于是這一刻遲筵選擇做一個極為冒險的決定——如果他再精明、再有閱歷一些,如果他不是這樣初出茅廬而無所畏懼,他或許也不會再有這樣的勇氣下這樣的決心冒這樣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