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對啦蕓蕓,你可以多和藍森先生聊聊天的,沒事,和他聊天可有意思了!”走之前還這么拍了一下許蕓蕓的肩膀。 許蕓蕓和藍森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 “……和你聊天很有意思?” “…………”看來就連本人都覺得這句評價有失公允。 “也許只是因為你和恰恰聊天的時候會變得有趣起來?!痹S蕓蕓干巴巴地說,她開始覺得連恰有胳膊肘往外拐的趨勢,而她又不忍心指出這一點。 藍森笑了一下,嘴唇微抿,然后輕輕點了點頭。 他想起什么似的,把手里的幾張便簽紙一起遞給許蕓蕓。 許蕓蕓疑惑地接過,發現是因為要寫的字太多才分了好幾張,還在每一張紙的右下角注明了數字順序。 [我明白你在說的是什么,但是我不打算現在告訴你。] [如果真的有誰應該第一個被我告知,那是連恰本人,我不會在她還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就把我希望完完整整告訴她的事情提前告訴其他人。] [即使你可能已經知道了,或者你猜到了,那我就更沒必要說了,不是嗎?] [又及,我并不知道我用什么樣的眼神看著連恰,我不可能在看著她的時候照鏡子,可我知道我懷著怎樣的心情注視她,那就夠了。] 許蕓蕓沉默地看著,反復看了好幾遍,她的手指捻著這些樸素的字條,想說些什么,又覺得什么都說不出來。 最后她抬起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藍森的一側肩膀。 “果然覺得應該打你啊?!彼f,帶著類似塵埃落定,又像是花即將開的微妙心情。 第三十二章 (上) “咣啷?。?!” 似乎是什么東西相互碰撞,發出了一陣轟然華麗的聲音,響得驚天動地。 藍森急忙繞出吧臺跑到發出聲音的地方——是兩張桌子和一把椅子,大概是從空中落回地上的時候出了岔子,沒有平穩降落,反而自由落地,稀里嘩啦撞成了一團。 兩張桌子歪歪扭扭靠在一起,椅子壓在最上面,看起來“傷勢”最輕。藍森把椅子扶起來放到地上,確認還能用,就分別再把桌子扶起來。 兩張桌子的互相磕碰讓它們都多了幾道劃痕,不算很顯眼,但畢竟有了瑕疵。藍森盯著那幾道劃痕看了一會兒,試探性地開口說了一句話。 劃痕還在。 藍森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睛,又睜開,發現那道劃痕確實如故,就好像他從沒說過那句話一樣。他慢慢地伸出手,指尖壓在那道痕跡上,來回撫了一下,也的確感覺到平滑的桌面豁開了一個小口子。 “……” 心猛地跳了一下,“咚”的一聲,為一個他曾經再也不抱希望的幻想。 他又重復了一遍那句話,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點顫抖,其中一張桌子的劃痕愈合了,另一張卻依然如故。 他的心跳得飛快,緊抿著嘴唇防止自己失聲脫口出些難以計算后果的聲音,但這確實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甚至他忽然覺得他漫長得毫無盡頭的牢籠破開了一個口子。 一時間找不到多余的桌子,不得已,藍森決定第二天給這張桌子鋪塊桌布再放盆花遮一遮。他把桌子放回原位,椅子擺好,環起手臂,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吐出來,安安靜靜地思忖了一陣子。 迄今為止,他的能力已經出現過好幾次的失控狀況了,雖然造成的影響都不大,但斷斷續續的,毫無規律可循。 可現在仔細想想,他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一個驚人的共同點。 ——每一次出現失控的狀況,實際上,都是他的話在某種程度上減弱或失去了效力! 這實在是太反常了,從小到大,他的這份力量一直在增長,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倒退,偏偏他的話對自己又不起作用,是以他想盡了辦法想讓能力消失也沒能成功過。 而當他已經習慣性地不抱希望,以至于根本就沒往那個方向去想的時候,他所一直期盼著的,卻實實在在發生了。 會是真的那樣嗎? 會不會是他搞錯了? 樂觀一點,往好的方面想想,也許多期盼一下就可以了。 不,保持冷靜,現在不能斷定任何事情,如果抱著過大的希望,失望也會更大,別讓那些過分影響情緒。 他的腦子里一時間鬧哄哄的,各種各樣的聲音此起彼伏,亂七八糟,像是無數杯盞被打碎,噼里啪啦,清脆卻也吵鬧,讓人聽了痛快,又忍不住厭煩得想捂住耳朵。 他在椅子上坐下,一手撐著頭,闔著眼睛默默整理自己的情緒。通常他會反復默念一個詞或一句話以讓注意力遠離那些糾結瑣碎的想法,有的時候這個詞是中文的,有的時候是德文的,有時候他會從頭到尾再從尾到頭地背德語字母表,也有時候他會在心里唱唱小時候學的漢語拼音歌。 選擇的方法很簡單,什么第一個跳進腦海了,那么就抓住那個詞。 “……” ——藍森先生! 結果他被這個猛然跳進腦海的,軟糯清脆的詞直接驚得睜開眼睛,坐直身子,下意識地握緊了兩只手放在膝蓋上,一副正襟危坐的緊張模樣。 但轉移注意力的效果倒是立竿見影。 帶來的副作用是,他忽然很想和連恰說話,非常想,沒有緣由的,就是想和對方說幾句話,聽對方說話也行,對方什么都不做也行——或者說,他就是想把自己像個大型擺件一樣擺在連恰身邊,光是那樣就夠了。 正在這么想的時候,他的手機“叮當”一聲響了。 [藍森先生0w0你今天晚上忙嗎?] 劃開屏幕一看,就是這么一條消息。 藍森眼前甚至浮現出了對方的神情——如果是當面問他,連恰一定是雙手扒在吧臺沿上,稍稍偏著頭,眼睛睜得大大的,視線從下往上看,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一邊用刻意放慢了的語氣問自己,她說過語速過快會給人天然的壓迫感。 [不忙,剛才正想著想和你說幾句話,怎么了?] 對話框頂上的“對方正在輸入……”顯示了很久,來來去去的,最后跳出來的那句話卻很短。 [怎么了嗎00要說什么?] [我沒什么特別的事,說什么都行,你先說。] [我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就是想問你要不要來我們學校旁邊吃關東煮?蕓蕓晚上有約會嘛0口0……我不想吃食堂,想起來好久沒吃關東煮了,可是一個人吃太無聊了啊] [啊,忘了問,藍森先生你喜歡關東煮嗎?不喜歡的話就不要勉強?] [不過我們學校旁邊那家很好吃噠////w\\特別有氣氛!] 藍森幾乎被這一連串冒出來的三條消息逗樂了,笑意像軟乎乎的貓rou墊,在他心上踩來踩去,時不時還伸出小爪子輕輕撓一把。 就這么幾分鐘,幾句對話,他的心情就從之前的混亂且捎帶消沉,很迅速地轉為愉快雀躍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這么情緒化的人。 [好啊。] [太好啦~(≧▽≦)/~我先去占位置?晚了的話人就特別多!我把地址發給你的話能找到嗎?] [能,發給我吧。] 那邊甩過來一個大眾點評鏈接,藍森點開看看,回憶了一下母校周邊街道,確認了位置之后恍然大悟——這不是以前那家燙菜店嗎?還捎帶賣rou夾饃的。 沒想到畢業幾年,就改成關東煮店了,雖然本質上來說好像都是把吃的放湯里燉。 [我知道在哪了,放心去吧。] [好啊,那我現在就出門啦,沒事,實在找不到的話到時候給我發微信,我可以出去接你!] [路上小心,別那么著急。] 連恰那邊發來一個小人,挺端莊地盤腿坐著,掛著迷之淡定的微笑伸手比ok。 藍森合上手機塞進衣兜里,抬手理了理頭發,想了想,還是把辮繩解下,又認真地把長發從頭到尾梳了一遍——果不其然有些頭發末梢還是糾纏起來了——他把頭發又扎回去,低低的一束辮子,稍微偏左,剛好能不突兀地搭在肩膀上。 仔細看看身上,拍拍衣服,確認白天沒有因為工作而沾到什么巧克力醬或是水果汁之類的,才關了燈,拎了包,鎖了店,放心地朝目的地走去。 他沒有刻意加快腳步,也沒有放慢,等他到了那家店,推開店門的時候,剛好看見連恰正背對著他,雙手托著腮在發呆。 挨著關東煮鍋有一圈稍窄的長條桌,應該是比較火爆的位置,連恰自己坐著一個椅子,旁邊椅子上放著她的背包用來占位。 藍森走過去,稍微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拍拍連恰,又覺得從背后這么拍人似乎不太禮貌,正猶豫著,連恰卻自己回過頭了,看見他就睜大了眼睛笑起來:“好快呀!” 一邊這么說著,一邊忙不迭把自己的背包拎開,示意藍森坐下。 “我想吃特別特別多的關東煮?!边B恰說,一臉信誓旦旦的模樣。 兩個人慢慢點菜,左點右點,還真的幾乎把所有品種都點了一份,店員把東西一樣一樣分別夾到盛了湯的大瓷碗里,再把瓷碗和兩個小碟子分別放在桌上。 連恰夾了一個油豆腐福袋,鼓著腮幫子小口小口地吹氣,碰碰嘴唇不太燙了,小心地啃開一個口子,福袋里的熱氣散出來撲了一臉,她又小心地吹吹福袋里面的湯汁和餡,確認都不燙了,就把一整個福袋一下子都塞進嘴里,抿著嘴嚼了兩口,瞇著眼睛發出心滿意足的聲音。 藍森發現他總是不由自主地觀察連恰,即使那似乎沒什么特殊意義。 但一直盯著看絕對會被發現的,如果引起對方的困擾就不好了,他很克制地收回視線,夾了塊白蘿卜,用筷子戳開分成幾小塊,慢慢吃。 吃了兩口就感覺到視線,扭頭一看,現在是連恰反過來盯著他看了。 “?” “沒有,就是看見藍森先生用筷子戳蘿卜,覺得蠻可愛的……”對方嘿嘿笑了笑,貌似在說著不好意思的話,實際上倒是全無歉意,“因為像那樣……一手一根筷子把蘿卜戳了再弄開的做法好像小孩子,總覺得不太像藍森先生會做的事情?可是實際看到了又覺得這么好像也很對……我也是這么戳蘿卜的?!?/br> 藍森哭笑不得,幸好連恰只是說了這么一句,就轉回去接著夾魔芋絲和蟹粉包吃了,她吃得很仔細,一點一點抿著,連上面的湯汁都不放過。 茶包和開水是自助的,藍森接了兩杯茶,推了一杯到連恰手邊。 吃了一陣子之后,似乎肚子暫時被填得有了溫度和底氣,連恰騰得出手捧茶杯了,杯子里的水還有點燙,她一邊捧著晃悠,一邊用一種舒服又悠哉的語氣開口:“每次這么吃都覺得好幸福啊——” 藍森正在默默地糾結那個把他嘴里燙了一下的蟹粉包——里面的芝士蟹粉餡兒有點燙,他沒注意整個咬開被燙了一下,但好吃是真好吃。聽到連恰的話,他張不開嘴,只好點了一下頭。 “好吃嗎?” 點頭。 “還要不要點什么?我都還沒覺得吃飽呢,藍森先生更不行吧?” 還是點頭。 于是連恰把印著關東煮種類的卡片拿過來給藍森看,藍森指了幾樣,她就又喊了服務員多加東西,很快面前的大瓷碗又有了東西,再次散發出騰騰熱氣。 店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卻也沒有多到擁擠的地步,每桌坐在一起的人有著小范圍的閑談和喧鬧,大體上互不干涉,誰也不太關心其他人在聊些什么。 連恰吃完一塊煮得很脆的筍,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忽然語出驚人:“藍森先生,你現在要聽嗎?上次和你說肯定會告訴你的,我以前的一點事?!?/br> “……” 藍森詫異地轉過頭,見連恰也在看著他,神情相當平靜,甚至還帶著一點笑意。 他認真而緩慢地點了點頭。 連恰聳聳肩膀,笑了,有點不好意思:“我其實早就想找機會說了,但是總是覺得應該找個時間什么的,然后,面對面坐著,安安靜靜地那么說……可是剛才我忽然想,哪有那么多講究啦,不就是以前的一點事情嗎?那么鄭重去說的話,倒好像真的是很大的事情一樣,其實哪有那么夸張,像這樣隨意聊聊天的說出來就好啦?!?/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