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錢mama笑了出來。 阮維今日神清氣爽。 以前因著云氏的死,他對小兒子也有幾分不喜,這么多年過去,他的這點心思倒是淡了。只是聽到同僚說起自家兒子如何如何時,他有些羨慕。 今日解開芥蒂,認真看看軒哥兒,當年那么小的一個奶娃娃竟長得這般聰慧可愛了…… 他搖搖頭,想起軒哥兒三歲時便要給他找啟蒙先生的阿寧,那時候他只當小姑娘閑極無聊,想給自己弟弟找些事做,擺擺做jiejie的威風,卻沒想到她才是最了解軒哥兒的人。 有這樣的jiejie,也是軒哥兒的幸運了。 剛才他擺足了做爹爹的譜,又想到自己有這么聰慧的兒子,這般懂事的女兒,不由一陣意動,想起今日同樣早早歸家的幾位同僚。 這個點兒,應是還沒進餐…… “靜言,下帖子去張府,王府,馬府,請幾位大人去醉仙樓小酌幾杯!” 第6章 處置刁奴 “父親去看軒哥兒了?”阮寧手指一顫,針尖不小心刺破皮膚,冒出個血滴子來。 手中繡的小老虎差不多成型了,她索性把血滴子點到小老虎的頭上,如此一來,竟是多了幾分生氣。 “是啊,小姐?!奔t玉同她說著,眼睛就瞄到小老虎上,“這老虎繡的太可人兒了!” 阮寧拿起來左右看看,笑道:“像不像軒哥兒?快開春了,回頭讓錢mama拿去做件春衫,剛好給軒哥兒穿上?!?/br> 兩人正說笑間,忽見青杏匆匆跑了進來,瞪眼豎耳,一副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的模樣。她是阮寧院里的二等丫頭,為人最是活潑毛躁,愛出去閑逛嘮嗑,在府內結交廣泛。 阮寧見她如此,笑道:“這么急做什么?又碰到什么好玩的事了?也說來與我聽聽?!?/br> “小姐,今兒這事兒可不好玩?!彼南麓蛄苛艘环?,見沒有其他人,便湊到阮寧跟前壓低了聲音,“剛才我經過小花園子,您猜我碰著誰了?” 她一臉神秘莫測的表情,冷不防被紅玉拿食指戳了一下腦門兒,“你這鬼丫頭,拿小姐做什么樂子,快說便是?!?/br> 青杏哎呦一聲,白了她一眼,卻是老老實實正了腔調,“我瞅見李mama和綠屏了,綠屏給了李mama一個香囊,看起來有幾分分量。兩人又湊在一起不知說了些什么,笑得見牙不見眼,我怕被發現,也沒敢近前,不過呀,準沒什么好話!” “我還不知道,你竟也有怕的?!比顚幏畔率掷锢C的東西,打趣她,“這事兒做的不錯,去庫房領二錢銀子,買些瓜子兒同你那幫小姐妹吃吧?!?/br> “謝姑娘賞!”青杏喜滋滋一請安,便風風火火跑了出去。 “這丫頭?!比顚幮χ鴵u了搖頭,又問紅玉,“你怎么看?” 紅玉冷哼一聲,頗為不屑,“自是像青杏說的那般,兩股壞水兒流一塊兒了,能有什么好事兒?” 阮寧起身,來回踱步,思量了片刻,問:“錢mama找的那小子如何?你見過沒?” “這孩子叫來福,是阮家的家生子,為人也忠厚,難得的是還會幾手武藝,小姐盡可放心?!?/br> 既然紅玉都這么說,那定然是不錯的了。 李mama和綠屏這事兒不難想,兩人平日里沒什么交集,又都是奴才,牽涉到的事自然跟主子脫不了干系。 綠屏伺候的是李氏,李mama又是軒哥兒的奶母,這后媽和繼子,她就是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出李氏打的什么鬼主意。 其實李氏打得也是一把好算盤,后宅里,這種伎倆不知毀了多少人,可惜她倒霉,忒不湊巧。 一不湊巧是阮寧不愛管束丫頭,由著青杏在外面撒潑胡跑,練就了一身‘偵查隱匿’的好本事。 二不湊巧在阮寧的靈魂是開了掛的,想她前輩子好歹做了十幾年hr,經歷了辦公室無數的槍林彈雨,要是連李氏這點小心思都摸不透,就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正這般想著,院子里又傳來嘈雜聲,守在外面的墨衣進來通報,“小姐,李mama過來了?!?/br> 話畢,就見李mama扭著身子走了進來,見了阮寧,只甩了一下帕子,腰微微彎了一下,“見過小姐?!?/br> 瞧那頭昂的,連鼻孔都能瞧見。阮寧此刻忽然想起前世一句歌詞:豬,你的鼻子有兩個孔……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李mama不由好奇,“小姐可是有什么逗趣兒的事,也與老奴說說樂呵樂呵?!?/br> 阮寧也不看她,抿了口茶,對紅玉笑道:“我以前同祖母去泉州避暑時啊,那里有一戶人家剛有了小豬崽兒,生得又肥又白,可不逗趣兒嗎?只是后來看了別的豬才知道,不是所有的豬都這么討人喜歡?!彼崃送犷^,又皺眉,“紅玉,今兒這茶火候可不成啊?!?/br> “回小姐,許是有些急了,沒煮到功夫,以后一定讓他們注意?!?/br> “不喝了,沒得叫人倒胃口?!比顚幏畔虏璞K。 李mama只聽見一堆豬啊崽兒的,只記得以前在鄉下養過豬,也沒弄明白逗趣兒在哪兒,見兩人不睬她,不尷不尬地插了一句:“是挺有趣兒的!” 阮寧這才用帕子抿了嘴,緩緩道:“哦,李mama啊,來找我有什么事?” 合著剛才不是跟她說話的。臉皮再厚,她也不由得老臉紅了紅,不過想到要說的事兒,她便打起了精神,“也沒什么,只是小世子向來是我帶著的,為何這兩日總讓來福跟著?他畢竟是個小子,照顧不周……” 阮寧歪了頭看著她,“錢mama說他細心周到,連爹爹見了都說不錯?!?/br> “話是如此,可他到底是男子,總進出內院怕是不好……” 阮寧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指甲,圓潤剔透,月牙飽滿,十分滿意,“軒哥兒是個男孩子,讀書玩耍都不在內院,也就睡覺才回來,來福只在外面看著就行,回來便讓錢mama照看著?!?/br> 李mama不由抬高了聲音,“那讓老奴干什么去?” 阮寧瞅了她一眼,抬手召過紅玉,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便見紅玉應了聲,出了屋子。 李mama向外面看了一眼,摸不清阮寧想干什么,見她只打量著自己的指甲,便想告了辭下去。 對此,阮寧只溫溫吞吞說了一句,“候著?!?/br> 李mama只好站在那兒,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冷落了她一小會兒,還不見紅玉回來,阮寧看李mama站著實在無聊,便開口問她:“前幾日你可同軒哥兒說過什么?” 李mama一頓,心虛地搖了搖頭,“不過叮囑些生活上的瑣碎,老婆子眼皮子淺,可不敢同小世子道什么長短!” 阮寧輕輕嗤笑一聲,“那就好。前幾日軒哥兒過來,跟我說嫡母身家豐厚,便是京里的高官侯爵都比不上,更不要說父親一年下來的俸祿,想去江南見識一番……”阮寧瞥她一眼,“我想著一個四歲的孩子知道什么?定是有人挑唆的。李mama,你一直伺候著軒哥兒,可知道是哪個嘴碎的?” 李mama將鬢發捋到耳后,雙手絞著帕子,只嘴上笑著,眼神兒卻左右亂飄,不敢正視阮寧,“小姐這話說的……老婆子看顧著小世子,也不是時時不離身的,回頭我就去查……” 阮寧笑笑,沒再做聲。 半柱香時間過后,紅玉終于又回來了,李mama的眼神跟著她轉了半個屋子,又回到阮寧臉上,沒看出個分明,兀自納悶兒又莫名心驚。紅玉不去理會她,只湊到阮寧身邊附耳說道:“小姐,什么也沒找到?!?/br> 沒找到,那便是在身上了。 阮寧瞧了眼她身上的袍子,垂下眸子,散漫地說,“李mama,天兒這么熱,穿這么厚做什么?把外面的袍子脫了吧?!?/br> 李mama愣了,最近正是化雪的天氣,冷得緊,三小姐這是什么意思? “嗯?我這個主子的話不頂用了?”阮寧斜眼看著她。 李mama只好解了外面的袍子。 “里面穿著這么厚的棉衣做什么?也脫了吧?!?/br> 李mama咽了口唾沫,想到懷里的二十兩銀子,不由一陣心驚rou跳,表情異常豐富,連帶著臉上的rou都抖了抖,“小姐,您這是做什么?我自跟隨夫人來到這兒,也有十幾載了,算是府里的老人,干什么平白無故地羞辱我!” “羞辱你?”阮寧冷笑一聲,“今日羞辱的就是你,脫不脫!” 李mama死死瞪著她,大有跟她杠下去的意思。 “好奴才?!比顚幮α诵?,語帶嘲諷,“紅玉,去把院里的粗使婆子找來兩個?!?/br> 紅玉應聲到門口,喊了兩個婆子的名字,便見兩個穿著粗布麻衫的婆子恭恭敬敬過來問了好。 “壓住她,掌嘴?!?/br> 阮寧朝著李mama探了探頭,兩個婆子面面相覷,這可是夫人留下來的老人,在府里有些體面…… “掌嘴,一人賞一兩銀子?!比顚幖又亓寺曇?。 兩個婆子齊齊抽了口氣,一兩銀子……她們一個月的月錢不過才兩百文! 有錢能使鬼推磨,其中一個婆子當即就咬了咬牙,上前壓住李mama,另一個則是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李mama紅潤富態的臉,舉起布滿繭子的巴掌就朝她臉上蓋去。 啪—— 李mama愣住了,梳的整齊的發髻上飄散下來兩縷零散的頭發,臉上火辣辣的疼,她沒想到自己真的會被打,三小姐她,她怎么能如此…… 沒由得她多想,第二個巴掌又蓋了過來,不一會兒,她的臉頰就紅腫起來。 她平日里對其他丫鬟婆子動輒打罵,早遭了人記恨,如今有了打她的機會,又有賞賜,如何能不打個酣暢淋漓? 李mama哪受過這般罪?十幾個大耳瓜子下來就受不住了,身子往前傾著要磕頭討饒,材質良好的棉衣在地上蹭的臟亂不堪,眼淚鼻涕也跟著下來了,阮寧見勢喊停。 “脫不脫?” 李mama又猶豫了一下,后面的婆子捏著她的力道重了些,馬上解了里面的棉衣。 啪嗒—— 一個錦囊從她的衣服里掉出來,聲音清脆,紅玉立馬上前撿起來,送到阮寧面前。 阮寧拿著打量了一番,錦囊繡法精致,同她學的有些差別,想來是江南的繡法無誤了。又解開錦囊,里面足足有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足夠一個小康之家吃上幾年了。 阮寧將錦囊放到桌子上,道:“我說怎么丟了二十兩銀子,原來是被你偷了去?!?/br> 李mama正喘著氣,面如死灰,聞言抬起頭看她,滿臉震驚,“小姐!我沒有偷,這銀子是……” “原本你打罵下人,我想著你畢竟是老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可沒想到你愈發變本加厲,竟做出這等欺上瞞下的丑事來!”阮寧冷眼看著她,“我記得平緬有處家里的莊子,念你是府里老人,便同你一家子去那里吧?!?/br> 那等窮山惡水的地界,不說常年收不上租子,還盜匪叢生,連命保不保得住都成問題……李mama立刻慘白了臉,“小姐!我錯了,我不該拿這錢!我罪該萬死,您饒了我吧……” 她一直哀嚎著,阮寧覺得吵,“拉出去,天黑之前派人送出府?!?/br> 兩個婆子當即將她拉了出去。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們見了這一幕,都戚戚然。 沒想到三小姐平日里看起來不愛管事的,一出手就是個大招,瞧起來竟是比那些掌家的夫人還要厲害。 平日里阮寧對她們管束較少,有些人難免松懈,如今李mama一出事,她們不由都打起精神來,回自己的地方做事了。 紅玉又燒了新茶,給阮寧滿上,道:“小姐,您這次這么大張聲勢的,是不是過激了?” 阮寧試了試茶,許是處置完李mama出了惡氣,心情也好了,便覺得火候剛好,“像她這種人,給她三分面子便會蹬鼻子上臉,倒不如早早處置了,免得以后多生事端。軒哥兒還什么都不懂,要是被塞了兩耳朵混賬話,將來可不知道會是個什么光景!”阮寧說完便想到自己那個整日里不務正業的三叔,不由抖了一抖。 “那您為何不讓她抖出李氏呢?”紅玉好奇道。 “原配慘死,繼室又多生事端,爹爹到底是朝堂上的人,傳出去難免遭人詬病?!比顚帗u搖頭,想起那天李氏盯著她鐲子的事兒,“李氏是個腦子簡單的,眼皮子又淺,就這樣呆著挺好,若是再來個精明的后母,那我是防也防不及了?!?/br> 第7章 廣勝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