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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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比萦犹娘柺荏@嚇,亂了陣腳,訥訥接過,認真收進左袖筒——然后,倉促扭頭,大踏步往前走,披風揚起一角,背影堪稱狼狽。 趙澤雍莞爾,心情好極,隨后跟上,提議道:“每年冬季,廚房都會制梅花蜜,儲藏在地窖里,待來年夏季炎熱時,合水擱井里湃涼飲用,最是消暑解熱。今冬讓管家吩咐廚房多做一些,以免你一整個夏季嚷著熱,卻用不得冰?!?/br> 容佑棠疾步快走,飛也似的深入梅林,尚未從震驚中回神,心里難以置信地大叫:天吶!殿下剛才居然……他、他……太不可思議了! “聽見了沒有?” “小容大人?” “別跑,站住?!壁w澤雍的喝止聲毫無威懾力,加快步伐,一把抓住對方胳膊,關切提醒: “看著點兒路,積雪太厚,仔細踩空摔了?!?/br> 容佑棠這才停下,吁了口氣,走得微熱,心亂得像繡娘手下的織機,咯啦咯啦響,千絲萬縷縱橫交織,滿腦子的“梅花”和“海棠無香”,鬼使神差之下,他莫名伸手摘了一朵梅花,塞進慶王手里,緊張說:“送給你?!?/br> “多謝?!壁w澤雍收進袖筒,轉而也摘一朵:“送給你?!?/br> “好的,謝謝?!比萦犹膭傁氚鸦ㄊ者M左袖筒,動作一頓,臨時改為收進右袖筒。他不假思索,又摘了一朵:“再送你一朵?!?/br> “嗯?!壁w澤雍接了,欣然一笑,立即回贈:“來而不往非禮也?!?/br> “殿下為尊上,請收下我的小小敬意?!比萦犹碾p手奉上。 “小容大人不同于其他人,無需拘禮?!壁w澤雍虎著臉說:“給你?!?/br> “多謝殿下?!比萦犹闹饾u放松,笑瞇瞇,前行幾步,便是紅梅林,他認真挑了一朵:“送您一朵紅梅花?!?/br> “好。你也沒有紅的,拿著?!壁w澤雍再度回贈。 如此反復再三,兩人均神態端方,彬彬有禮,再正經不過了。 終于,在朝袖筒里又塞入一朵梅花后,容佑棠繃不住臉皮了,驀然笑出聲,甚至捧腹,斷斷續續說: “哈哈哈哈~” “哎呀哈哈哈,殿、殿下,咱們這是在做什么???!” “做能讓你高興的事兒?!壁w澤雍寵愛地答,昏黃燈光下,劍眉星目俊朗非凡。 皇室規矩森嚴,極重體統,尤其講究喜怒不形于色,但慶王滿心歡喜,便顧不得許多了,全程帶笑。 “今天真高興!哈哈哈~”容佑棠笑得肚子疼,扶著一株梅樹,余光一瞥,突然來了興致,玩性大發,毫無征兆的,肩膀猛一撞樹干,積雪和花瓣頓時雨點一般撒落,他試圖迅速跑走。 豈料! “啊——”容佑棠的計劃失?。核€沒來得逃離,已被慶王眼疾手快地擒拿,整個人被溫暖大氅嚴實包裹。 “大膽!” 趙澤雍語帶笑意,原地不動,任由積雪和梅花落了自己滿身,兩手摟住懷里的人,威嚴質問:“你竟敢蓄意襲擊親王,該當何罪?” “誰看見了?根本沒有的事兒!”容佑棠矢口否認,理直氣壯膽大包天,在黑暗披風里掙扎。 趙澤雍挑眉,狀似無奈地妥協:“如你所言,還真是沒有人證,空有滿園梅樹,可惜它們不會說話??磥?,本王只能赦你無罪了?!?/br> “多謝殿下英明寬宏,在下感激不盡!”容佑棠愉快道謝,從披風里冒出頭來,眸光水亮。 “怎么個感激法?”趙澤雍嗓音低沉,目不轉睛。 容佑棠屏息對視。 須臾,兩人再度擁吻。 一個時辰后 容佑棠回到家中,洗漱躺下,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腹中饑餓,心里癢癢。 輾轉反側許久,他最終敗給了饑餓,忍無可忍地坐起,輕輕拉開床頭暗格,準確摸到被穩妥放置的那一瓣梅花,聞了聞,然后塞進嘴里,躺回被窩,細嚼慢品,吞下后,唇齒縈繞余香。 “味道一般……還行吧……其實也沒多好吃?!比萦犹男÷曕洁?,心滿意足,沉沉入睡。 翌日早朝 金殿內,文武百官嚴格排班按序地站立,均垂首,要么盯著靴尖、要么盯著金磚,唯獨不能抬頭直視天顏。 “眾位卿家,吳愛卿不是第一回 告老了?!?/br> 承天帝嘆了口氣,握住膝蓋的右手食指緩緩磨蹭龍袍,威嚴地說:“他年近耄耋,為朝廷效力大半生,可謂勞心勞力,堪稱國之棟梁,正挑著戶部大梁,他做尚書,朕是放心的??伤偃胬?,并非朕不肯準奏,實在是舍不得呀?!?/br> 白發蒼蒼的戶部尚書吳裕頓時淚花閃爍,雙膝跪倒,俯首哽咽道:“陛下圣明,隆恩浩蕩委以重任,老臣銘感五內,即使肝腦涂地也不能報答萬分之一!可老臣無能,近年愈發精力不濟,畢竟年紀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若能盡忠報國至死,那真是為臣子的福分,但朝政不允許絲毫疏忽大意,老臣別無所懼,唯獨怕耽誤國事,幾番艱難考慮后,只能奏請告老,求陛下將戶部尚書的重擔轉交可靠之人,趁老臣還能再撐一陣子,盡快把相關公務交代清楚?!?/br> 了卻君王天下事,自然渴望贏得生前身后名,他的恩師老平南侯已去世,吳尚書再無顧慮,趕在可能爆發的爭儲紛亂之前告老,落個安寧,也不錯。容佑棠暗忖。 “吳愛卿快快請起,你的辛苦,朕都明白?!背刑斓鄞夜M職的臣子一向較為寬容,親自抬手虛扶。 大內總管李德英見狀,忙邁下高臺,攙起吳裕,軟聲安慰:“吳尚書,陛下讓您起來呢?!?/br> “謝陛下?!眳窃8屑ぬ榱愕剡凳?,而后才慢慢起身,吁了口氣,懇切陳述:“戶部掌管全國疆田、戶賦與稅、俸餉等一切財務大計,至關重要,蒙圣主信任,老臣本不應辭,無奈自身年老力衰,雖戰戰兢兢卻仍有所疏漏,理應告老讓賢,想我泱泱大成、人才濟濟,陛下定能作出英明安排?!?/br> “話雖如此,但朕終究習慣用你,一旦換成別個,也不知能否勝任尚書一職?!背刑斓郯櫭?,威嚴嗓音在寬闊大殿內回響。 聽父皇的口氣,似乎已有人選?他會不會任用我舉薦的人?大皇子驀然高高懸起心,滿懷期待,側耳傾聽: 慶王站如松,穩重鎮定。 伴君大半生,吳裕一點即通,立刻承諾:“陛下,只要老臣尚有一口氣,必定盡心竭力把公務交接明白,絕不敢隨意撩開手,否則,請您嚴懲!” “唔,不錯,如此一來,朕多少放心了些?!背刑斓酆皖亹偵?,慢條斯理呷了兩口參茶,下垂的眼角先是俯視皇三子、繼而一瞥位于中后方的容佑棠,暗中哼了一聲,擱下茶盞,拿明黃綢帕擦擦嘴角后,才嘆道:“吳愛卿言之有理,朕不能任由他累倒在重負之下,經御書房再三商討,選出了三人,以繼續管好戶部。魯愛卿?” “微臣在?!笔纵o魯子興恭謹出列。 “你,宣讀圣旨吧?!背刑斓鄯愿?。 “是?!濒斪优d從李德英手中接過圣旨,展開。 朝堂上下鴉雀無聲,眾臣屏息凝神: 魯子興定定神,高聲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原戶部左侍郎、翰林掌院大學士郭遠,少時聰敏,長而賢明,忠正赤誠,務實勤懇,可堪重用,現擢升為戶部尚書。另:原建海省參政詹同光、原河間喜州知府并翰林院侍講學士容佑棠,恭勤益懋,任下民生清寧,政績頗斐,特分別擢升為戶部左右侍郎。欽此!” 我?我嗎?容佑棠屏住呼吸,激動興奮又忐忑。 什么? 戶部尚書和左右侍郎、三個缺,一齊沒了? 大皇子震驚,瞠目結舌,瞬間失望透頂,極度不甘不忿,脫口呼喚: “父皇!” 第210章 暗涌 大皇子難以自控, 憤懣怨恨如同海浪拍岸,洶涌澎湃,雖然拼命克制,卻仍掩飾不住難看的臉色和眼神,失態地在朝堂上直視父親! 文武百官心懷各異,絕大部分明哲保身, 輕易不肯開口。 負責宣旨的首輔魯子興仿佛沒發現大皇子失態, 他合上圣旨,兩手托著,肅穆提醒:“郭遠、詹同光、容佑棠,領旨謝恩!” 容佑棠精神一凜, 立即出列叩首,跟隨郭、詹二人高呼:“微臣領旨,叩謝陛下圣恩,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背刑斓劭匆矝]看長子。 “謝陛下?!比萦犹钠鹆⒑?,略垂首, 腰背筆挺,坦然接受滿朝官員的復雜審視。 “父皇, 兒臣有事啟奏?!贝蠡首邮⑴酝?,誠摯開口。 承天帝神色不改,威嚴問:“何事?” “父皇,戶部尚書和左右侍郎——”思緒混亂的大皇子停頓,費勁吞了口唾沫,艱難組織措辭, 強壓著怒意說:“戶部三個要缺,十分關鍵——” “唔?!背刑斓鄣驍?,從容不迫道:“所以,朕召集御書房大學士商議多時,定下了三名人選,即日上任,暫且由吳愛卿負責教導、盡速把公務交接清楚,以免又把吳愛卿一拖三年五載,他都快八十了,仍日夜cao勞,朕委實不忍心?!?/br> “老臣叩謝陛下仁慈體恤?!眳窃Uf著又要下跪。他今日得足了臉面,忐忑不安,自古伴君如伴虎,帝王寵信并非全然好事。 承天帝卻提前揮手:“免禮。吳愛卿是元老重臣,無需多禮,朕還指望你帶一帶郭遠他們呢?!?/br> “老臣遵旨?!?/br> “啟稟父皇,”大皇子焦慮萬分,如鯁在喉,忍不住扭頭朝后瞟了一眼容佑棠—— 糟糕,大殿下想必不服我升官。聚精會神的容佑棠敏銳察覺敵意,側耳聆聽: 果然! 大皇子深吸氣,竭力鎮定,懇切指出:“郭遠和詹同光兩位大人均為官近二十載,幾經歷練,理事經驗豐富并且卓有政績,文武百官有目共睹,確實可堪重用。但,容佑棠未及弱冠,剛入仕數載,突然擢升為戶部右侍郎,是否太勉強他了呢?” “哦,容佑棠啊?!背刑斓蹞Q了個坐姿,左肘撐著龍椅扶手,不疾不徐地感慨:“他是年輕了些,但文采出眾,有狀元之才,初時,朕也不大放心,故按例先放翰林院修撰,并屢次委派差事考驗,他的辦事能力,相信你們也看見了,一貫踏實盡力,從未辜負朕的期望?!?/br> 容佑棠穩步出列,拱手稱:“微臣叩謝陛下厚愛信任!大殿下所言有理,對比前輩們,微臣自愧弗如,不勝惶恐?!?/br> “惶恐什么?若朝廷選任官員只看年齡,那朕下一道圣旨、讓民間長壽老人往這金殿一站,難道天下就太平富庶了?”承天帝逐漸沉下臉。 “陛下息怒?!比萦犹闹幸幹芯氐乜念^。 大皇子眼看父親氣惱,理智上明白圣旨已下、自己應當克制隱忍,可實際卻加倍憤怒,僵硬杵著,勉強開口:“父皇,兒臣只是擔憂容佑棠年輕,難以勝重任,畢竟憑吳尚書之賢才,尚‘戰戰兢兢卻仍有所疏漏’,可見戶部公務繁重啊?!?/br> 韓太傅垂首,有些著急,但按捺下了,靜觀其變。 “那是自然?!背刑斓垲h首,俯視吳裕說:“朕已吩咐吳愛卿再辛苦一陣子、悉心教導后輩,諒他們也不敢不用心?!?/br> 新任尚書郭遠儀表端方,通身浩然正氣,聞言立刻向吳裕拱手,恭謹說:“煩請大人多多賜教?!?/br> “求大人賜教?!比萦犹暮驼餐忭槃莞S,容佑棠施禮時余光好奇一轉:原建海參政詹同光?之前從未謀面,想來他和我一樣,也在地方常駐多年。 “請起,快快請起!圣主在上,老朽豈敢受禮?”吳裕謙和微笑,先親密攙起郭遠,而后騰出兩手扶其余兩人,正色道:“老朽已年近耄耋,必定遵從圣旨傾囊相告,絕不藏私!” “呵呵呵,不錯,爾等皆是大成的棟梁,日后務必勠力同心,盡忠報國!”上首的承天帝笑出聲,頗為滿意。 “臣遵旨?!比萦犹墓砉笆?,盡量忽視右前方大皇子散發的敵意,同時不露痕跡地掃視一眼同在皇子隊列中的慶王,無聲嚷道:天道酬勤,我終于可以大大方方留在京城了! 承天帝屈指敲擊扶手,俯視的眼神掠過長子,隨即下令:“朝廷選任官員,自有一定的理由,總而言之,唯良才是用。裴卞陽?” 吏部尚書裴卞陽出列,畢恭畢敬拱手:“臣在?!?/br> “郭遠和詹同光二人,眾卿家想必是了解的,那么,你就當堂宣讀一番容佑棠的考核結果吧?!背刑斓勐朴品愿?。 “是?!崩舨可袝缬袦蕚?,從袖筒里掏出一份官員政績的核文,悄悄清了清喉嚨,大聲宣告:“直隸容佑棠,狀元及第出身,初授翰林院修撰、入戶部任主事,后升河間喜州知府,任期內,喜州糧食產量逐年增多,可維持當地民生,并籌建清河大營,基本鏟除當地匪寇之憂;同時,開辦牧歸鐵礦作坊,年產鐵器……” 容佑棠全神貫注,認真聽吏部宣讀自己的政績,緊張欣喜之余,暗忖:郭大人和詹大人是老資格前輩,分量十足,同僚不服也得服,我卻算新人,難免被議論??磥?,只能盡快用切實行動堵住非議了。 與此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