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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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營九月份征募第二批士兵,此乃年中就定下的策,父皇已準奏?!睉c王緩緩道。 高鑫中等個頭,濃眉大眼,眼睛稍有些凸,炯炯有神,他點點頭,直言指出:“北營投建耗資巨額,若不實際有效地發揮戍衛作用,就很不妙了?!蹦切┏址磳σ庖姷奈奈涔賳T必定會跳腳蹦跶的。 “自古‘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適量地儲備戍防兵力,總是沒錯的?!甭纺夏眄?,緩步慢行,他難得進宮上御書房一趟,此行是為了國子監秋季大比。 慶王面容沉穩,身穿親王常服,寬袍大袖,貴不可言,俊朗非凡,頷首道:“路大人說得沒錯。如今邊境安定,四海升平,正是難得的好時機,本王已初步帶出第一批士兵,按計劃,北營將招募五萬左右精兵,分批送去西北歷練,替下老病傷殘一類,免得青黃不接?!?/br> 話音剛落,慶王聞聲,視線一轉,忽然看見被禁衛抄近路帶進中庭的欽差—— “幸好趕在落鎖前進來了!”禁衛長欣喜道。 齊志陽腳下生風,有些擔憂地問:“都這個時辰了,陛下會見咱們嗎?” “進去求見試試,若陛下沒空,咱就明早再來?!比萦犹妮p聲說。核對贓物時,他的衣袍沾了許多灰塵,正低頭小幅度地撣拭,忽然聽見—— “殿下?” “哎,是慶王殿下!” 容佑棠倏然抬頭,與幾丈開外的趙澤雍四目相對,定住不動,彼此都驚喜得愣了一瞬間。 “走啊?!饼R志陽提醒同伴一句。 “哦,哦?!比萦犹娜鐗舫跣?,忙不迭跟隨同伴們快步往前,滿心喜悅。 “末將齊志陽,參見殿下!”齊志陽感激非常,畢恭畢敬行了單膝抱拳禮。 禁衛們緊隨其后,紛紛拜見。 “末——”容佑棠險些學了齊志陽,話到嘴邊硬生生改成:“下官容佑棠,參見殿下?!?/br> “咳咳?!甭纺咸?,狀似無意地清了清嗓子,眼神無奈暼向跟著武將行單膝抱拳禮的得意弟子。 然而,此時的容佑棠心花怒放,并未發覺任何不妥——他與齊志陽并排單膝跪著,不倫不類。 趙澤雍很見不得對方跪。他眼里的笑意滿得溢出來,上前兩步,彎腰,左手攙齊志陽、右手攙容佑棠,倒也不顯突兀,溫和道:“起來吧,你們辛苦了,差事辦得不錯?!?/br> “為國效力,是末將的榮幸,多謝殿下舉薦,幸虧如期破案,總算沒墮了您的臉面?!饼R志陽發自肺腑地感恩。 容佑棠眸光水亮,情不自禁反手抓住趙澤雍胳膊,觸摸到被涼滑蠶料包裹的結實肌rou,笑道:“俱是我等的分內之事,殿下謬贊了?!?/br> 眾目睽睽,趙澤雍勉強虎著臉,兩手各扶著一個得力下屬,右手微微用力、抓住容佑棠胳膊緊握,隨即松開。 而后,欽差們向兵部尚書和國子監祭酒行禮,容佑棠額外與師父多聊了兩句。 趙澤雍正色問:“公務交接清楚了?” “是?!饼R志陽恭謹垂首。 “你們趕著去復命?”趙澤雍凝視風塵仆仆的少年,難掩關切。 容佑棠剛想習慣性“嗯”一聲,張嘴又硬生生換成:“是?!彼@覺自己根本無法控制嘴角眉梢,不知不覺眉開眼笑,余光瞥見師父隱含告誡的眼神,急忙收斂,嚴肅板起臉。 “去吧?!壁w澤雍將一切看在眼里,好心情地催促。 “是!”容佑棠昂首挺胸,拜別眾人去求見承天帝,腳底仿佛踩著祥云,輕快愜意。 半個時辰后,承天帝在御書房接見了欽差一行。 “微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br> “平身?!?/br> “謝陛下?!?/br> 承天帝面色沉沉,背靠軟枕斜倚龍椅,威嚴掃視兩個欽差和八名禁衛,半晌,不疾不徐道:“你們上報的折子,朕看了,證據搜集得還算齊全,移交刑部負責審理?!?/br> 容、齊等人屏息凝神,認真聆聽圣訓。 “案子查得不錯,沒辜負朕的期望?!背刑斓劭陀^評價,漫不經心地把玩左手拇指戴的帝王綠扳指,兩頰法令紋深深凹陷。 “全憑陛下運籌宮中,微臣等人遵從圣旨行事,幸不負皇恩?!饼R志陽謙恭表示。 “唔?!背刑斓畚⑿α诵?,若有所思,問:“你們在關州遭遇土匪劫殺,那些亂賊擒獲了嗎?” “回陛下:匪寇被當場剿滅大半,除了混戰中潛逃數人外,其余生擒,交由新上任的臨時巡撫處置。其中,為首幾人作為行賄作亂的賊首,現已移交刑部?!比萦犹淖终寰渥么?。 承天帝點點頭,垂眸沉思,半晌問:“游冠英想求見朕?” “他一路上都在嚷?!饼R志陽咽了咽唾沫,深吸口氣,小心翼翼稟告:“按律,他已經被押入天牢,聽候陛下的旨意?!?/br> “哼?!背刑斓劾浜咭宦?,玉扳指轉得越來越快,怒火中燒,身為帝王卻習慣喜怒不形于色,只能隱忍克制。 容佑棠放緩呼吸,大氣不敢喘,生怕觸怒心情糟糕的皇帝。 又半晌,承天帝下令:“你們忙了個把月,本應歇一歇,但貪污亂黨乃重案,必須盡早過堂審清了結!你們近期只需專心協助刑部審查,別的都先放一放?!?/br> “是?!?/br> “遵旨?!?/br> 承天帝始終沒露出喜色,沉重嘆道:“朕只當河間災難多發、民風剽悍,年年賑濟,豈料這次竟揪出了一串貪官!上至二品大員,下至七品小吏,罪證確鑿,游冠英還有什么可狡辯的?嗯?他有何顏面見朕?”說到最后,他忍無可忍揚聲痛斥。 承天帝非常失望,此時的失望已蓋過了最初得知真相的暴怒。 容佑棠等人忙跪倒,中規中矩地好言寬慰: “陛下息怒?!?/br> “請您保重龍體?!?/br> 御書房內外鴉雀無聲。 此時此刻,有腦子識趣的都只會裝聾作啞,誰活得不耐煩了上趕著承受帝王之怒呢? 李德英卻輕手輕腳靠近,端了安神茶,深深彎腰,耳語勸道:“陛下息怒,請千萬保重龍體?!?/br> 承天帝黑著臉,不接茶,久久不發一言,李德英紋絲不動地躬身彎腰。 好半晌,承天帝才長嘆息,滿臉倦容,接了安神茶,喝兩口就撂下,揮揮手,李德英悄無聲息地退到外間。 “平身吧?!背刑斓勐蕴?。 “謝陛下?!?/br> “國之棟梁,有功當賞?!背刑斓劢K于露出了兩三分滿意之色,和藹道:“朕賞罰分明,正直忠誠、用心為朝廷做事者,朕俱看在眼里。齊志陽,容佑棠?!?/br> “微臣在?!?/br> 容齊二人復又跪下,心高懸起。 “朕命令爾等徹查關州征稅之亂,你們不僅如期破案,且另又盡心盡力揪出貪污亂黨,為肅清河間吏治立下一功,值得嘉獎。特賜……玉如意一柄、金二百兩、東珠一匣?!?/br> 哦,是賞賜財物! “微臣叩謝陛下賞?!?/br> 容齊二人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磕頭領賞。 承天帝欣慰點點頭,又開口:“萬子雄等八人?!?/br> “在?!币越l長萬子雄為首的八名內廷禁衛出列下跪,也得了賞賜。 兩刻鐘后 欽差一行十人各自提著賞賜,有說有笑走出皇宮,約定聚期喝酒后,各自趕回家報平安。 容佑棠步履匆匆,神采奕奕,一襲合身天青勁袍勾勒出少年人修長挺拔的身形,眉眼精致,俊美無儔,外貌極為出眾。 此時,八皇子趙澤寧站在臨街酒館的二樓,愁苦煩悶,于窗口俯瞰街市,恰好掃見容佑棠,登時臉色陰沉沉,嗤道:“不知他走了什么運,竟然真立了一功!” “八殿下稍安勿躁,且看著吧,有他倒霉哭的時候?!?/br> 第122章 驚夜 “容佑棠居然是你的庶兄?”趙澤寧屈指輕敲窗臺,眼神晦暗莫測。 周明宏義憤填膺,斬釘截鐵道:“千真萬確!” “呵呵?!壁w澤寧玩味地冷笑,目送神采飛揚的容佑棠疾步快走,消失在街盡頭熙攘人群中。 “八殿下有所不知,草民家里暗中已鬧得翻天了?!敝苊骱旰攘瞬簧倬?,困獸一般氣咻咻,胸膛劇烈起伏,憤慨至極,苦悶說:“家父母與兄長、jiejie,俱已知悉,卻瞞著我!幸虧他們在書房爭吵的時候,被我偶然聽見了,否則還不知被蒙在鼓里多久!” “可惜呀,消息雖然是好消息,但為時已晚?!壁w澤寧惋惜地搖頭,負手踱步返回桌邊,伸手欲拿酒壺—— “我來我來!”周明宏急忙搶過酒壺,殷勤為對方倒了杯酒,恭敬勸:“您請慢用?!?/br> 趙澤寧端起酒杯,漫不經心地嗅了嗅,搖晃把玩,嘖嘖稱奇,難以置信地質疑:“容佑棠竟然是你的庶兄?他是周家庶子?” “我知道此事非常匪夷所思,可真相就是如此?!?/br> 周明宏仰脖自飲一杯,臉紅脖子粗,口鼻噴酒氣,抬袖一抹嘴,焦躁地訴苦:“別說您了,我當時聽見也嚇一跳!但家人因為他大吵大鬧,錯不了的。哼,小妾養的上不得臺面的庶子,寡廉鮮恥,以色侍人,靠攀附慶王考中狀元,還幸運被點了欽差,立下一功,眼見著入了翰林、又入了戶部,竟硬生生壓過我們兄弟倆!呸,他算什么東西?賣屁眼的下流玩意兒?!?/br> 你是眼紅嫉妒得要瘋了吧? 趙澤寧嘴角浮現一抹笑,鄙夷不屑,天生的眉壓眼,無端顯出幾分陰沉來,冷靜問:“你們究竟有何證據?真不是本殿下多疑,外人看著你們哥仨可丁點兒不像,容佑棠跟令尊更是無半分相似,至于那死了的容姨娘,誰知道她長什么模樣?” “嗨,問題正出在此處!” 周明宏一拍大腿,喝兩口酒,抬袖抹嘴,唾沫星子橫飛,大倒苦水,醉醺醺說:“我和哥哥jiejie不是癡兒傻子,早在去年就認識容佑棠了,可因為三四年沒見面,他長開了、跟小時候完全不同了!模樣既不隨父親、也不隨容姨娘,而是隨他外祖那邊!否則我們豈能一無所察?” “天下竟有如此奇聞!”趙澤寧失笑搖頭,嘆道:“本殿下委實大開眼界?!?/br> 自從知曉真相后,周明宏驚怒煩躁屈辱交加,滿腔憤懣,郁郁不平,大受震撼,根本無法接受。他仰脖,借酒澆愁,咬牙道:“承蒙八殿下賞識,草民斷無隱瞞的道理。只是您說得對,此消息已沒有價值了——呵,只有家父還在做白日夢,妄想認回那翻臉不認人的忤逆東西!” “令尊想認回庶子?難嘍?!?/br> 趙澤寧舉杯放到唇邊,酒沾唇一圈,慢慢抿了,眉眼間總帶三分抑郁,淡淡道:“此消息若早些得知,尚可以利用一二,但容佑棠現已是新科狀元,剛破案立了一功,他的身份偽裝得不錯,大可自圓其說,只要他打死不承認,你們能奈他何?造謠周家庶子蹊蹺死而復活嗎?” “哎,數月前放榜已大鬧一場,家父母一怒之下,賭氣順了他的意、把他稱作現任工部郎中容正清的侄兒!如今怎么反口呢?”周明宏狀似痛心疾首,卻掩不住地顯露竊喜之色。 因成長的環境,趙澤寧工于心計,極擅察言觀色,他閑閑笑道:“容佑棠千方百計執意擺脫周家,一副誓死不回頭的架勢。不過,令堂及你哥倆恐怕也不希望認回他吧?” 到時,流浪在外備受冷落的庶子反而比金嬌玉貴的嫡子加倍出息,主母和嫡子豈不顏面無光? “我、我無所謂!” 周明宏嘴硬地梗著脖子,悻悻然,譏諷道:“他有什么好的?下作無恥的男寵,靠皮rou換取前程,沒得玷污我周家門楣!家父年老昏聵,目光短淺,您說他是怎么想的?容佑棠擺明了翅膀長硬,拼命攀高枝兒,他還上趕著充慈父,簡直自取其辱!” 趙澤寧探頭,歪著腦袋,屈指彈了彈酒杯,半晌才抿一小口,垂眸沉思,皮膚白得刺眼,唇色偏淡,身穿綾綢長袍,金鑲玉束發帶,明明正當年少,周身卻透出一股子懨懨的死氣。 他瞇著眼睛,眉毛壓低,眼珠子斜斜瞥視,冷漠輕慢,說不出的怪異感,只是周明宏喝得八成醉,兀自喋喋不休,并未留心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