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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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的容瑫面白如紙,勉強撐著靠坐,有氣無力,歉疚苦笑:“四叔,不如您帶人先北上?我這病不知幾時才好,沿路本該我照顧您的,如今卻反過來了?!?/br> “盡胡說!我怎放心把你丟在這陌生地方?”容正清好言寬慰侄子:“水土不服罷了,你初次出遠門,這不奇怪?!?/br> 容瑫一氣喝干藥汁,喘吁吁,滿頭虛汗,接連腹瀉嘔吐,短短時間便擊垮原本健壯的年輕人。 “四叔,我這病——” “今日已大概止住瀉,別胡思亂想,再吃幾劑藥即可康復!”容正清擲地有聲地斷言。 容瑫卻難免沮喪,愧疚道:“咱們本來早該入京了的,都怪我身體不爭氣,拖延至今。幸虧出門早,否則您一準趕不上工部赴任?!?/br> “安心養病,會趕得及的?!比菡褰o侄子掖好被角,沉痛道:“你姑母和明棠表哥已去了三四年,死因蹊蹺,周仁霖那畜生卻有意躲避,此番入京,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第76章 “四叔,有些事……侄兒不知當問不當問?!比莠曅⌒囊硪?,兩眼迸發強烈好奇光芒。 容正清略一揮手,隨從北上的兩個家仆便輕手輕腳告退。 “問吧?!比菡彘L嘆息,穿一身霜色滾銀灰葉紋的緞袍,端坐時雙手握膝,嚴謹端方。 “姑母當年只帶一名侍女,她們是怎么找到京城去的?二十年前運河遠不及今日通達,數千里水陸迢迢,危機四伏,委實難以想象!”容瑫驚嘆極了。 容正清閉目垂首,咬牙道:“說來話長,總而言之,一切都是周仁霖那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做的孽!” “沒錯!”容瑫義正詞嚴地附和,其實他并不了解內情。 容懷瑾,是容家諱莫如深的禁忌。幼時聽了流言蜚語回家好奇詢問的孩子,都會被父母嚴厲斥責,并引起祖父母沉痛哀傷,導致容瑫等小一輩對傳說中“私奔離家”的姑母知之甚少。 “父親當年是書院山長,賞識周仁霖,又憐其家境貧寒,多番提攜幫扶,并包攬其求學乃至入京趕考的一應費用,甚至將jiejie許配與他!誰知他考中后便原形畢露,翻臉反悔,罔顧親約迎娶高官之女為妻,jiejie一往情深,無法接受對方變心的事實,沖動之下,竟做出私自離家的糊涂事來!唉!” 容瑫鼓足勇氣問:“四叔,姑母與周仁霖當年如何定下的親約?可有過書?” 容正清悔恨搖頭:“沒有,只是口頭親約。周仁霖當年求娶,實則與jiejie已私定終身,父親極信任得意弟子,允了,囑咐其先安心應試,無論中與不中都認可其才氣,愿將女兒托付,豈料我們都看走了眼。周仁霖隱藏得太好,當年書院無人不曉、無人不夸,咱們水鄉小城,數百年間,總共才出了幾個探花?可見其學識是有的,只是品格低劣卑鄙?!?/br> “怪道祖父悲痛失望至此,君子之心填了小人之腹!可誰知道周仁霖表里不一呢?那廝自知沒臉,怕被追責,二十多年沒敢回家鄉,這幾年連祖墳都沒雇人祭掃,真是越發沒個人樣了!”容瑫氣憤填膺,雖未目睹當年種種,但光想想就能爆發。 容正清嘆道:“父母育有四子,只得一女,愛如珍寶,奉若明珠。jiejie溫柔賢惠,琴棋書畫皆精,雖為情所困做了傻事,但錯不全在她。當年jiejie失蹤時,我才像你這般大年紀,初時以為她想不開尋了短見,慌亂在城內外尋找,畢竟誰料到她入京呢?苦尋數日,才終于從渡口船娘口中探得消息,父親帶大哥二哥連夜追趕,但晚了一步,待尋到周仁霖家時,jiejie已委身為妾?!?/br> 容瑫久久無言,思考半晌,輕聲問:“聽說祖父當年想強行帶姑母回鄉?” “沒錯?!比菡孱l頻搖頭:“祖父做了半生的書院山長,入京尋私奔的女兒已算顏面掃地,清名盡毀。他一片慈愛包容之心,想把jiejie帶回來,哪怕哭上三年五年也無妨,再另尋合適婆家,豈不比做妾枉死異鄉強?” “姑母究竟為什么不肯回家?”容瑫十分不理解。 “周仁霖那畜生花言巧語蒙蔽欺騙,你姑母用情至深且涉世未深,癡心錯付,拒不回家!周仁霖躲藏行蹤做了縮頭王八,父兄連遭周妻侮辱,苦勸數日無果,最后父親氣得發了狠話,言明恩斷義絕,回家大病一場,辭去山長之位,歸隱至今?!比菡逋葱募彩?,豁然起身,負手急促踱步,無可奈何道:“后來明棠出生,女人有了孩子,再苦再難也忍得!只恨我那時年紀小,有心無力,且父兄嚴厲管束,只能想方設法聯絡,初七八年時有書信往來,jiejie從來報喜不報憂,后來漸漸少了,我不放心,曾幾次想悄悄入京探望,卻未離開州府就被家人追回,他們怕我沖動,激怒周仁霖遭其岳父平南侯殺害?!?/br> 容瑫內疚道:“三四年前也只恨我年紀小,沒能陪您一同入京,姑母和表哥死得蹊蹺,草草掩埋,周仁霖竟一走了之遠躲瀘川,明顯心里有鬼?!?/br> “官官相護?!比菡遴皣@唏噓:“數年前孤身入京,冒著北地鵝毛大雪,也像你這般水土不服,病得人都脫形了,徒有滿腔憤怒,卻撞不開周家大門,狼狽而返?!?/br> 容瑫憤慨至極:“平南侯目無法紀,仗勢欺人!您當年鄉試高中解元,卻被阻攔入京參考會試,被迫以舉人身份謀官,從主簿做起,輾轉二十年才終被大挑入工部,險些前程盡毀?!?/br> “全仰賴父親執教數十載的情面,否則我容家斷無出頭之日?!?/br> “四叔,那我們參加科考會不會……?”容瑫不可避免憂心忡忡。 容正清語重心長訓導:“放心讀你的書。從前吃虧在朝中無人,如今蒙巡撫大人青眼賞識,得以補缺入部,幾個侄子的科考我會籌劃?,晝?,不要怕,前路都是闖出來的?!?/br> “我不怕!”容瑫昂首,鏗鏘有力表示:“怕就不跟著您入京尋書院了?!?/br> “好!”容正清甚欣慰,躊躇滿志道:“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周仁霖及其岳父百般阻撓我容家出頭,隱忍多年,終于等到機會,有本事他殺人滅口,否則,我總有一天會撕破周仁霖偽君子的丑惡面孔!” 與此同時 絲毫不知小舅與表弟入京的容佑棠恭請養父安歇后,匆匆回房,關門,迫不及待從床頭暗格拿出慶王給的東西。 他信守承諾,忍到回家再看——可每次到家就被圍著噓寒問暖!容開濟不消說,又有管家與老張頭夫婦,四個老人一天到晚就盼著少爺回來,衣食住行事無巨細都搶著照顧。 袋子里是什么??? 容佑棠橫趴在被褥上,不自知的滿臉笑,忽然又不著急打開了,先翻來覆去看表面:這是半個巴掌大的鐘形荷包袋,素色裸繡,冰藍綢面,觸感涼滑柔順,高貴雅致。 他伸手好奇按摸幾下。 嗯……感覺像是玉器? 容佑棠興致勃勃,嘴角愉悅彎起,慢慢解開封口,輕輕一倒:一塊羊脂玉牌,瑩潤細膩,潔白無瑕。 玉牌大小適中,靜靜躺在水色被褥上,燭火映照下,光芒柔和,作子岡款琢飾,露出的一面以流暢寫意的淺浮雕刀法刻出竹報平安圖,栩栩如生,令人驚嘆。 太貴重了! 殿下出手,總是不凡。 容佑棠又是笑,又是嘆氣,歡喜地苦惱著。 下一瞬,他自然而然地將玉牌翻轉,按子岡的款,背面應該刻的詩文。 殿下文武雙全,想必詩詞也通,不知他會寫什么給我呢? 容佑棠非常期待,屏住呼吸,定睛看去: 玉牌翻轉,背面卻并無詩文,居中只有一個雄健遒勁的“邱”字。 邱? 為什么刻“邱”??? 容佑棠愕然呆住,皺眉,一頭霧水拿近細看,小聲嘀咕:“殿下是不是給錯了?可這個筆跡就是他的?!?/br> 電光石火間—— 容佑棠兩眼發直,突然燙手般撂下玉牌,倉惶仰面躺倒,緊接著翻身滾到床角,趴著一動不動! 邱,邱小有。 我偽裝自己的假身份里的“真名”。 事實上,我的真名是周明棠。 慶王過目不忘,特別對心上的人,更是牢記其生平種種,尤其憐惜容佑棠的坎坷身世。所以,他贈送平安玉牌時,才特意寫下對方本姓,想借此表達自己安慰鼓勵的心意。 誰知徹底弄巧成拙了。 容佑棠的心情瞬間從高空跌落低谷,沮喪不安,不知發呆多久,才勉強打起精神,將典雅華美的玉佩裝回荷包袋,默默鎖進抽屜深處。 而后,他從暗格里摸出斗劍玉佩——這是慶王過年時贈送的壓祟紅封禮。 “我不是邱小有,也不想做周明棠?!比萦犹奈站o斗劍玉佩,默念:“這個才是給容佑棠的!” 鬼使神差般,他在黑暗中慢慢將斗劍玉佩的圓潤劍尖抵在心口,微微使力戳刺——挺疼的。 不知將來暴露后,慶王殿下會怎么看待我?他會失望傷心嗎? 我想會的。 這晚之后,趙澤雍漸漸發覺容佑棠不常到慶王府了,除休沐時探望九皇子外,就連在北營,也鮮少見到他的人影。 怎么回事? 趙澤雍習慣于雷厲風行解決問題,及時調查后發現,容佑棠確實有正當理由:六月恩科,他在緊張備考;梅子下來了,他在實踐諾言,忙著釀青梅酒。 三天兩頭不見人影。 趙澤雍有些生氣,趁輪到容佑棠休沐親自去尋人,卻得知因第一批募兵結束,容佑棠父子被洪磊家里請去出席酒宴了。 哼,簡直豈有此理! 但容佑棠確實在忙,而非避而不見。 洪母親自坐馬車給親戚朋友送請帖,春風滿面容光煥發,熱情邀請眾人出席喜宴。 容開濟也為洪磊感到高興,忙備了厚禮,攜子一同赴宴。 宴席就擺在洪家,足有二十來桌,十分隆重。 洪磊的母親和姑舅親戚忙碌招呼,陳際等一眾兄弟跑前跑后幫忙,他們幾家輪流請酒,都入選了,皆大歡喜。 開席前,由于洪磊祖父與父親皆已逝世,故由最親的堂叔父代為最先致詞,其堂叔父卻很謙遜,說了兩句便極力邀洪磊外祖父訓導外孫,而后是幾個舅舅、姑父,讓來讓去,融洽和樂。 容開濟津津有味,上了年紀的人,最喜歡看家庭和睦、兒孫出息的場面。 “磊子真是懂事不少啊?!比蓍_濟大加贊賞:“不過投軍短短月余,可見‘寶劍鋒從磨礪出’!” “心之所向,無所不成?!比萦犹男Φ溃骸八善戳?,如今已幫頂頭上峰協管新兵,手下二十五人?!?/br> “啊呀,虎父無犬子,了不得!”容開濟連連贊嘆,同桌賓客無不附和,談性甚濃,待洪磊過來敬酒時,氣氛更是轟然,親朋好友直把人揉搓拍打得黑里透紅,拉著不???。 賓主盡歡,深夜方散席。 容開濟和管家不可避免喝了不少酒,他倆酒量甚一般,迷糊歪坐在馬車里。容佑棠喝得更多,主要是洪磊陳際等十來人在場,年輕人嬉鬧,拼酒得厲害,他強撐清醒,和護送的洪家倆小廝一起把馬車趕回家,才下車拍門喊一聲,就急促被拉開:“少爺,慶王殿下來了!”老張頭壓低聲音,忐忑不安告知:“已在您書房坐了半個時辰,看著很嚴肅,一點兒沒笑,估計有要緊事,我說去洪家報信,可殿下又說不用,哎喲,您快去看看吧,我真怕沒招待好貴人?!?/br> 容開濟醉眼惺忪,醉得大舌頭,掙扎詢問:“什、什么?慶、慶——” “沒事,您回屋歇息,我、我去看看,估計就問幾句話?!比萦犹暮粑鼭M是酒氣,和老張頭合力把容父和管家攙下馬車。 其實,大門一開容佑棠就知道慶王來了,因為院子里和書房門口都有相熟的親衛戒備巡守。 衛杰幫忙攙扶容開濟回屋,他關心問:“容弟,你沒醉吧?怎的喝成這樣?” “暈乎乎的。今兒磊子家設宴,好些朋友一起,就多喝了幾杯?!比萦犹念^昏腦脹,腳底發飄,小聲打聽:“衛大哥,殿下怎么突然來了?所為何事?” 衛杰搖搖頭:“今兒在北營忙完,進城后才吩咐來你家,殿下的行事豈是我等能知曉的?” 容開濟險些被門檻絆倒。 “爹,您小、小心啊?!比萦犹脑?,卻險些一起摔倒,幸虧衛杰眼疾手快。 “給慶、慶王殿下奉茶了沒有?”容開濟問,醉酒也不忘囑咐:“好好招待,那是貴、貴客,稀客?!?/br> 容佑棠胡亂點頭:“好好好,您就放心吧?!?/br> 一通忙碌,安頓好養父后,容佑棠醉意上頭,匆匆洗手擦臉,用力甩甩腦袋,可非但沒成功清醒,反而更暈乎了,三步絆做兩步,踉蹌走到書房——其實也是他的臥房,內外用整面墻的屏風和帳幔隔開。 容佑棠扶著門框,猶記得禮貌性地敲門: “殿下?” “進來?!壁w澤雍的聲音坦然沉穩,像在慶王府一般。 吱嘎一聲,容佑棠推門進去,反手掩上,看見慶王正坐著翻看自己的功課,手邊半杯清茶,已一絲熱氣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