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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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三年前分別時我是瘦小單薄了些,但他不至于毫無所察吧? 事實上:雖然共在周家十幾年,但周明杰是嫡長子,衣食住行跟庶弟天差地別,且從小附學在平南侯府,自持身份,連正眼都不屑瞧庶弟一下,只有周仁霖才知道容家舅舅的長相。如今容佑棠十六歲了,樣貌已完全長開,俊美無儔,身姿筆挺,站在慶王身邊神采奕奕,徹底擺脫了昔日受氣包庶出的影子。 “二哥前來所為何事?”趙澤雍半句廢話不想多說,異常冷淡。 趙澤祥嗔怪一笑:“無事就不能來坐坐了?呵呵,幾天沒來,你身邊怎么多了位小公子?看著眼生得很?!?/br> 周明杰下意識又掃了容佑棠一眼,同好奇:這人跟慶王如此親密,又生得那樣好,莫非是臠寵? “他???”趙澤雍看一眼容佑棠,無奈地說:“他是本王新收的小兵,還不大懂規矩,讓二哥見笑了?!?/br> “原來如此,懂了?!壁w澤祥笑得愉快,且隱帶曖昧,十分捧場地表示:“哪里的話,三弟調教著的人,豈有不好的?”小兵嘛,白天校場cao練,晚上……啊哈哈哈。 懂了?你懂什么!容佑棠鄙夷地想。 四人心懷各異,互相虛與委蛇,最后趙澤祥終于帶著重大發現滿足告辭時,容佑棠忍不住長長嘆一聲:“真累啊?!鄙硇钠v。 趙澤雍保持淡漠表情,說:“你可以放心了,今后老七不會再糾纏于你?!?/br> 可問題是他們現在又誤以為我是你的……??!等你回西北了我豈不是很慘?容佑棠欲哭無淚地想。 趙澤雍仿佛會讀心術:“你不是說想參軍保衛疆土嗎?年后隨本王去西北吧,既能遠離老七,又能上陣殺敵,兩全其美?!?/br> “……”容佑棠呆如木雞。 “還是說,你更愿意留在京城,結交周明杰那種人?”趙澤雍慢條斯理喝了口茶。 “我、我干嘛要結交周、周公子?”容佑棠驚詫否認,心想我和他上輩子就認識,用不著結交。 趙澤雍把茶盞往桌上一頓,略用力,沉聲道:“那你從頭到尾盯著他看做什么?” 第10章 罰跪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其父必有其子!周仁霖的兒子能是什么好的? ——整日里要么貪玩?;^、要么上街瞧熱鬧,若再讓本王抓到,罰你二十軍棍都算輕的! 容佑棠被慶王訓得發懵,大氣不敢喘,頻頻點頭之余,心里忍不住嘀咕:軍棍?我又不是你的兵,哼哼…… 臘月二十這天早上,容家馬車頭天下鄉去收最后一批皮子了,容佑棠只能步行。 “家里得再添一匹馬,給你騎。外頭正下雪,走路太冷了?!比蓍_濟絮叨著,又問:“過幾天小年了,殿下怎么說的?” “哎,他沒說,不過我準備自己問問,免得他忘了,總得讓我回家過年啊?!比萦犹呐洗箅?。 容開濟把備好的年禮遞給兒子,諄諄教導:“棠兒,這些拿去交給慶王府管家,東西不貴重,要緊的是心意,殿下待你不薄,前幾天賞了那么些東西,做人要知道感恩?!?/br> “還是爹考慮得周到?!比萦犹牟缓靡馑嫉亟舆^,輕快說:“那我走了啊,外頭冷,您別快回去吧?!?/br> 容開濟目送少年朝氣蓬勃的背影消失,欣慰地笑:祖宗保佑,我兒有福啊,得了慶王青眼。 年味越來越濃了。街道兩旁擺滿紅彤彤的對聯炮竹香燭,年畫上的胖娃娃抱著金元寶笑哈哈,容佑棠也高興,一路走一路看。 ——直到被人攔住。 “容少爺?可真巧啊,你這是往哪兒去?”早已等候多時的周明杰跳下馬,穿一身華美錦袍,扯開生疏笑臉,驚喜的表情并不那么真。 “……是你?!”容佑棠不笑了,抱著年禮謹慎戒備。 “容少爺記得我?”周明杰笑著反問,一副“我就知道”的欠揍樣子,風度翩翩道:“那日在慶王府相識,因著兩位殿下在場,故沒能跟你聊上幾句,甚抱歉?!?/br> 你化成灰我也認得! 還有,你抱歉什么?難道你覺得我渴望跟你聊天嗎? 怎么跟慶王一個臭想法! 容佑棠連連腹誹,但看著周明杰忍辱負重曲意奉承的模樣,他忽然起了別樣心思,揚起笑臉說:“周公子何出此言?我自然是明白的。不好意思啊,我還趕著去慶王府,咱們有機會再聊?!?/br> “哦,那你快請,免得誤了殿下的差事?!敝苊鹘苌平馊艘獾卮叽?,目送容貌昳麗的“慶王小兵”離去,眼底的鄙夷一陣陣上涌:以色侍人,見到清貴公子就發癡,玩物一個! 姓周的竟然真認不出我? 容佑棠驚疑不定,走著走著猛回頭,想看看對方是不是在裝傻——然而,周明杰只是迅速勾唇,迷人微笑,揮手相送。 有、有病吧?!看哪天你知道我是誰以后,還笑不笑得出來! 容佑棠無法直視昔日只肯用下巴看自己的嫡兄變成這樣,加快速度一陣風似的離開了。 然而,這一切看在周明杰眼里,他卻誤以為對方是見到自己歡喜了、害羞了……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里,周明杰又守株待小兔兒爺數次,從駐足熱聊到偶遇逛街,從買書評畫到喝茶吃飯,容佑棠確認對方獨身一人后,欣然赴約,待攢夠消息,一股腦兒全倒了給慶王! 正愁沒合適把柄治你,你倒好,自個兒送上門來了! 慶王府書房 “周明杰向你打聽北郊大營?”趙澤雍擱筆,拿起文書端詳片刻,然后看也不看朝身側一遞,容佑棠忙伸手接過,非請勿看地拿去旁邊用鎮紙壓著、待其墨干。趙澤雍重新執筆,蘸了蘸墨,繼續批文,冷冷道:“好大的膽子!朝廷尚未外宣的秘辛,他從何得知?還敢把歪腦筋動到慶王府的人身上,用心險惡,罪該萬死!” 容佑棠勤快磨墨,豎起耳朵認真聽。 “伍先生怎么看?”趙澤雍問謀士。 伍思鵬捻須沉思,余光打量姿容俊美侍立慶王身旁的少年,以他對慶王的了解,這次竟看不透其用意。他笑著說:“周仁霖大人剛回京那幾天,風言風語里聽起來,似要往上挪一挪的,但后來無聲無息了,想來周大人也著急得很,這才派周公子出來行走吧?!?/br> 文人嘴毒,伍思鵬言下之意是:跟我們爭?手下敗將,父子倆沒頭蒼蠅一樣到處叮! “無才無德,自然不配升遷?!壁w澤雍客觀點評。 說得好!容佑棠聽得解氣,磨墨愈發用力。 趙澤雍見了,淡淡說一句:“墨汁要濺出來了?!薄斑??不好意思!”容佑棠忙收手,歉意笑了笑。 “你膽子也不小?!壁w澤雍虎目炯炯有神,拿毛筆點點容佑棠:“姓周的不懷好意接近你,怎么不早說?知情不報,若在營里,該拖出去打三十棍子!”其實他早就知道周明杰的做法,只是在等容佑棠的選擇。 忠誠,是慶王不容被觸碰的底線。 容佑棠無奈想:怎么動不動就要打人?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于是,他撲通跪下,“誠惶誠恐”解釋道:“殿下息怒,都怪小的糊涂。周公子起先只是約小的喝茶閑聊,原以為是交了個朋友,誰知昨晚他喝多了,忽然說什么‘北郊大營、指揮使、保我一世榮華富貴’,小的覺得不對勁,這才趕緊來報?!?/br> 慶王吃軟不吃硬,這時得痛快認錯,不能推罪!容佑棠頗有心得。 果然,趙澤雍緩和了臉色,改成余怒未消地訓:“平時還算機靈,這次怎么回事?被姓周的下迷魂藥了?” 容佑棠低頭不吭聲,作羞愧難堪狀。 此時,郭達獲允進來了,喜滋滋道:“殿下,我哥升戶部左侍郎的誥書下來了,老祖宗特高興,晚上設宴,您來的吧?還有伍先生也得來,切莫推辭,否則我回去又得挨罵——哎?容哥兒跪著干嘛?你犯什么錯啦?” 哈哈哈,戶部左侍郎一缺頒給郭大公子了?周仁霖得氣個半死! 容佑棠大喜過望,看郭達越發順眼,還笑了笑,郭達嘆氣,仗義道:“殿下,容哥兒年紀小,若做錯了事,按例罰他便是?!边@就是慶王府的求情:非原則性錯誤,按例懲罰,改過自新即可。但若是原則性大錯,那可就九死一生了。 西北鐵血頭狼,絕非浪得虛名。 趙澤雍沉默半晌,目光深邃威嚴,嚴厲對容佑棠說: “你警覺性太低、識人不清,險些被收買,這本來是小錯。但,你不僅沒有真心悔過,暗中甚至不以為然,態度輕慢!本應重罰,念是初犯——容佑棠!起來,去院子里跪著,好好反??!” 第11章 病倒 罰、罰跪? 容佑棠猛地抬頭,結結實實愣住了,不知所措——他往來王府大半個月,見識過慶王照顧胞弟、處理公務、招待來客、閑暇聊天等等臉孔,本以為差不多熟悉了,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發覺——眼前的趙澤雍是那么陌生:他出身不凡,他高高在上,他威嚴強勢,他不容忤逆……他有絕對權力責罰自己! 哎,都怪我,自以為相處得好,一時得意忘形了,慶王怎么可能輕易被牽著鼻子走? 認栽!從今以后要小心!容佑棠很快想通了,迅速收斂本不應有的情緒,垂首領罰:“謹遵殿下教誨?!比缓笃鹕?,默默離開,走到院子的甬道旁,尋一塊干凈雪地,老老實實跪下,開始反省。 趙澤雍見容佑棠焉巴巴出去后,徐徐吐了口氣。 然而,郭達卻已經羨慕得不行了,小聲嘀咕:“只是罰跪?我犯錯時怎么都是軍棍伺候???”我還是你親表弟呢! 趙澤雍抬眼問:“你有異議?” 郭達即刻繃緊臉皮,堅決否認:“沒有!”緊接著又嬉皮笑臉道:“容哥兒那細皮嫩rou小身板,幾棍子下去就能廢了他,到時小九回來跟誰玩???嘿嘿嘿~” 趙澤雍輕哼,復又拿起公文批閱,“刺喇”一聲重重翻頁。 “殿下息怒?!蔽樗践i捻須微笑,一針見血地說:“老朽倒覺得那哥兒挺聰敏靈慧的,否則他小小年紀、無權無勢,如何能進來這書房?”宦門之后,本事不小呀。 趙澤雍擱筆,沉聲道:“玉不琢,不成器?!?/br> 哦~原來在殿下心目中,容佑棠是值得雕琢的美玉!伍思鵬恍然大悟,至此,他才明白該用什么態度去對待那少年。 “對了,容哥兒究竟犯了什么錯?我看他平時挺乖的啊?!惫_好奇打聽。 趙澤雍遞一個眼神,伍思鵬會意,簡要講述了事情緣由。 “周家人真不要臉!”郭達怒罵,萬分鄙夷:“幸好表哥一舉搜出他在瀘川貪贓枉法、大肆斂財、奢靡享樂的證據,回京后又出了花魁鬧家門的丑事,吃軟飯的東西,竟還敢得罪妻子!哈哈哈,活該他被平南侯厭棄?!?/br> 聊了幾刻鐘后,郭達催促:“差不多該開席了,咱們走吧?老祖宗等著呢?!?/br> 趙澤雍依言起身,他對外祖母一貫敬重,三人前后走出去,外面在下雪,跪在甬道旁的容佑棠頭上身上已覆了一層白,凍得微微發抖。 寒冬臘月,冰天雪地,跪得久了,積雪被體溫慢慢融化,雪水刺骨,滲進棉袍、中衣、棉褲,直擊皮膚骨rou,冷得人跪不住。 見慶王出來,容佑棠忙跪直了,垂首,袖管里露出的手發青發紫。 看著可憐巴巴的…… 趙澤雍駐足審視片刻,最終下令:“罰跪一個時辰,明早交一份悔過書來,下不為例!” “謝殿下開恩!”容佑棠大大松了口氣,他剛才還著急:怎么辦?慶王沒說時辰啊,一直跪著? 還好,只罰一個時辰! 從前在周家老受罰,挨打不用說,還要跪上一天半天,娘總是哭得眼睛都睜不開,唉。 郭達落后幾步,羨慕地感慨:“知道嗎?你這懲罰跟小九一樣的,殿下是真開恩了。罰跪不是重點,悔過書才要緊,千萬別拿漂亮空話搪塞?!?/br> 容佑棠感激點頭,用口型說:“多謝公子提點?!?/br> “甭謝,你接著反省吧啊?!惫_瀟灑抬腳離開。對慶王府的人來說,犯錯只用罰跪個把時辰,嘖嘖,簡直美死人,打個盹兒就過去了。 定北侯府·宴廳 “……老頭子戰死沙場,只給老身留下一子,風雨飄搖??!轉眼快過去二十年,衡兒順利襲爵,如今大孫子又升了官,唉,老身這心吶——”滿頭銀發的楊老夫人說著笑著,突然傷感起來,淚光點點。 隔著紗屏,現任定北侯楊衡趕忙繞到女眷桌,躬身慚愧道:“母親,都是做兒子的不好,沒能讓您寬心?!彼拮邮菞罾戏蛉说膬戎杜?,早帶領嫡女媳婦圍了上去,“老祖宗”長、“老祖宗”短,百般千般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