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程意意紅著眼眶,不可思議抬頭去看鏡中的男人,她不敢相信那是男人發出來的聲音。 還沒來得及看清,程意意眼前天旋地轉。 顧西澤將她抱起來坐在洗漱臺的邊緣,低頭吻住了她。 像是暴風雨般來臨得讓人措手不及,她甚至完全沒有來得及反應。 他微冷的唇舌滑入她的口中,掃過她唇齒間的每一寸。 這吻的力道極重,迫切而又壓抑著萬千的情緒。 熾熱纏綿。 她被他吻得渾身觸電一般發麻,伸手摟住了他的脖頸,不甘地開始回應。 他的雙眼中的情·欲濃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第14章 14 他們的身體貼合緊密,鼻尖相抵,熟悉的氣息與體溫刺激著彼此的神經。 如果不是程意意扯到傷口,這個吻還不知道會持續多久。 結束一個瘋狂的長吻,程意意大口喘著粗氣,背脊抵在顧西澤的臂彎,后腦隱隱作痛。 顧西澤直起腰來,下巴抵在她的額尖,溫聲道,“抱你去床上?” “恩?!背桃庖廨p輕點了下巴。 他幫程意意撩了撩額角的碎發,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來,放回床邊。又拿出吹風機,插上電源,替她吹頭發。 心照不宣的,這一刻,兩人都不再提從前的事情。 直至頭發吹干,他又重新將她的長卷發分成兩半編起來。 這次顧西澤明顯熟練得多,兩條辮子很快編好,被皮筋利落地扎起。怕扯疼程意意的傷口,他便特意扯松一些,看起來頗有韓式辮子的慵懶美感。 辮子是挺好看,可編起來,被剃光頭發的那一小片頭皮便也露出來,還沒拆線,上面盤踞著一條可怕的疤痕。 程意意見顧西澤盯著看,不自在地把后腦轉朝一遍。 “很丑吧?” “別動?!彼醋∷念^,“不丑?!?/br> 騙人,怎么可能不丑呢。 程意意想著,卻還是乖乖將后腦轉了回來。 顧西澤拿出準備好的碘酒,用棉簽細細涂在疤痕周圍。不管洗頭時候再怎樣仔細地繞開傷口,但始終是還沒拆線,用碘酒消一遍毒,也能將感染的風險降到最低。 不管程意意相不相信,他卻知道自己沒有說謊。 他大概得了一種叫審美障礙的病,他見過程意意最狼狽的樣子,卻始終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他對美的感知起源于程意意,再后來,他便將她作為了衡量一切女人美感的標準。 哭要像程意意一樣,眉毛輕蹙,眼淚含在眼眶里,眨眼的時候掉下來,不出聲,便向你傾訴了她千言萬語的愁緒。 笑起來也要和程意意一樣,眉眼彎彎,臉龐泛著柔光,親和力如同春天里將人融化的陽光。 就連此刻,她面色泛著不健康的蒼白,唇色暗淡,頭發被他編成了凌亂的麻花辮,甚至后腦還裹著紗布,他也一點不覺得難看。 因為他知道,她的頭發順滑帶著他喜歡的香氣,她的唇瓣柔軟又甘甜。 她的身體里,住著他愛著的靈魂。 她在他還沒有覺察的時候,不安分地一點一點入侵他的生命,又在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抽身離開。 可在一處的千百個日夜,她早已滲透進他生命的脈絡里,縱然她不愿,又能叫他怎樣才能輕易地將她與他的人生分割開來。 他漸漸明白,自己大概是瘋魔了。 他完美的人生里,有了一個不完美的程意意。 顧西澤的眼簾垂下,只看向那傷處,也藏住了萬千情緒。 他細致地擦完,又將紗布仔細貼好。 “要睡會嗎?” 程意意其實不困,她的頭雖然有些暈沉沉,可卻清明極了。顧西澤這樣問,她便也把眼睛溫順地閉上。 顧西澤幫她撫平被角,才走到窗邊壓低聲音,接通早已震動多時的電話。 這通電話打得很長。 程意意隱隱能聽到是關于董事局換屆選票的事情。 電視上已經報道了許多天,程意意也多少清楚一些。 這是十幾年來顧氏高層最大的變動,顧西澤的父親即將卸任董事局主席。如果沒什么岔子,等票選結果出爐后,顧西澤便不僅再是顧氏的ceo,還即將成為新一任的顧氏董事局主席。 這個興盛百來年的鼎盛家族,將迎來他最年輕的主人。 顧西澤做事從來謹慎而滴水不漏,他能在她面前接通這樣隱秘的電話,算是將信任重新交到了她的手上。 她這個騙過他的人… 程意意輕輕掀開了眼睛,看著不遠處窗前男人的背影。 明滅的光線里,他的身影如同當初一樣的欣長挺拔。 不同的,大概是…他的肩膀已經寬厚而堅毅,他的鋒芒盡數收斂沉淀,他長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他的肩不再只有她一人依偎,而是要切切實實地肩負一個家族的興衰,承載一個企業的明天,給千千萬萬人一個未來。 她垂下眼眸,無比清醒地意識到,他們之間,實際上已經整整隔了五年。已經陌路五年的兩人,忽略分離的生疏與含混過去的矛盾,突然重新有了擁抱與親吻。 可是,現實真的能如想象一般回到過去嗎? 程意意突然茫然起來。五年實在太長了。 足夠讓一個寂寂無名的十八線小明星紅得發紫,足夠讓曾經親密無間的人生出隔閡彼此猜疑。 她不再是念書時候萬眾矚目的校園女神,而成為了研究所最底層、津貼不超過兩千塊的在讀女博士。 他也不再是年少時陷入熱戀的十八歲小伙子,不再是無底線無條件放下所有事情去將就她的顧西澤。 她張大眼睛,看著空白的天花板,放空心緒,卻越發覺得心中反反復復,再難安寧。 顧西澤在窗邊掛了電話,轉回身,程意意已經扶著床沿重新坐了起來。 “睡不著嗎?”他把手機放回西服的外套。 “恩?!?/br> “想出去走走嗎?” 程意意抬頭看看虛掩著的門,搖頭。 他便也不再勉強。 他最清楚不過,程意意打小愛漂亮。 從前念書時候,有段時間她喜歡上了露腳踝的九分牛仔褲。為了漂亮,她這樣怕冷的人,便是到了冬月,也仍然一點不聽勸,執著地要穿九分牛仔露她那截纖細白嫩的腳踝。 即使出門走走有助于傷口恢復,但叫她這樣頂著紗布不修邊幅出門,教人看見,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 從果盤里拿了水果刀,顧西澤在床頭的椅子上坐下來削蘋果。 他修長的十指翻轉間,果皮薄厚均勻地一圈連著一圈打旋落下來。 看起來再清閑不過。 可程意意知道,他這樣清閑地陪她一會不知道要堆積起多少事情。不說張儀也提到許多次,年底這段時間來顧西澤忙到一饋十起,家里書房都當成了臥室睡。 “我自己看電視,不用管我了,”程意意想了想,還是輕聲把話說出口,“你去忙吧?!?/br> 顧西澤的整個蘋果正好削完,聽到程意意說話,他也不做聲,將手上的蘋果切成小塊放進盤子,這才抬起了頭。 程意意也是這時候才看清楚,他的眼眸顏色比平日深,幾乎要沉出水來,醞釀著她看不懂的情緒,他的話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程意意,和我相處讓你覺得那么困難嗎?” “不……”程意意勉強才將幾個字擠出口,“不是的?!?/br> 她藏在被子里的手抓緊了床單,“我只是覺得,你有很多事情,不用浪費那么多時間在醫院里?!?/br> 怕他累,體貼他,是這樣。 顧西澤似這才放松下來,聲音頓時便帶了疲倦。 “你想看電視,我幫你開?!?/br> 他將那一小碟的蘋果插上牙簽放在程意意手中,起身去開電視。 他動作時,襯衫袖口上滑,腕上的半截表盤正好暴露在程意意的視線中。 帶著黑金屬切割和科技感的表盤。 程意意一眼便認出來,他還戴著!她驚訝抬頭去看顧西澤。 卻只看見他俯身去開電視的背影。 浪琴五年前的情侶表式樣。 她曾經有著一模一樣的一只。 表盤的背面刻著彼此名字的縮寫。 可她的那一只,卻遺失在了五年前那架飛往倫敦的飛機上。就在經濟艙右邊靠近遮光板的位子,她至今記得那趟航班的編號和乘務員的名字,可那只表,大概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她已經不大愿意當時的自己是怎樣的心態,將那只表刻意遺忘在座位上。 她從不愛哭的,有時即使眼淚已經到了眼眶里,大部分時候,是深吸口氣挺直腰板咽回去。 唯有那天,她從崇文的教務處領了帝國理工的入學通知,拎著簡單的行李,眼淚從候機的三個小時一直流到飛機落地。 她的人生第一次將什么面子和形象都拋到谷底。 她的大腦只一直循環著一個念頭,她是真的要離開這座城市了,也是真的失去了這世上對她最好、給她最多包容與愛的人。 飛行的十二個小時里,她分明緊捏著那塊表,可飛機落在希思羅機場的時候,卻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