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陶樂,”程意意溫聲安撫,“闖關記錄已經刷新,就算不上節目,你想要的旅游贊助也能拿到了,不是嗎?” “可那是助教做出來的題,旅游贊助也應該…”陶樂忙道。 “可我在醫院,哪也去不了啊,”程意意輕聲打斷她,“一開始就說好了幫你通關才做的題,旅游自然也是你去?!?/br> “助教您在醫院?”陶樂驚呼一聲。 “恩,前幾天不小心摔倒受了傷?!背桃庖饨忉?,“所以真的沒辦法去參加下一期節目?!?/br> “那怎么辦,”陶樂有點慌,“我剛剛沒經過您的同意就把您的聯系方式給節目組了,我以為……” “沒關系,要是他們打來電話,我會跟他們說清楚的?!?/br> …… 陶樂的電話掛了大概半小時,《天生我才》的節目組果然打來電話。 《天生我才》是國內首檔科學類腦力競技真人秀節目,也是為了國內外多所頂尖大學選拔組建超級大腦人才庫,靠山強硬,節目制作費充足。 策劃團隊在從陶樂那邊獲取程意意的聯系信息后,便從程意意助教的身份著手,一路挖出了她的簡歷。 不負節目組眾望的,程意意的確是個天才。 從檔案中來看,程意意崇文時期曾經做過國際標準版iq測試,記錄已經不大詳盡,但120分以上肯定是沒跑的。 國內頂尖大學崇文的本科,一路從未斷過國家級獎學金,留學時更是獲得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的資助,成功拿到了帝國理工的生物工程碩士學位,現在考入中科院攻讀博士。 本科至今已經發表過十余篇論文,其中甚至還有一篇在《sce》這樣的頂級學術期刊上刊發。而做到這一切的程意意,卻年僅二十五歲。 學術派,履歷優秀,知識的遷徙力強悍,話題性與爭議性都足夠,總策劃看著檔案中程意意的一寸照,當即拍板,不惜代價一定要把她請上節目來。 然而這些,程意意卻是不知道的。電話中,她婉轉拒絕幾次,節目組卻一再讓她重新考慮,可以為她推遲錄制,聽聞她人在帝都,甚至還提出要上醫院來探訪。 程意意反復說不通,也覺得有些惱,干脆利落直接掛了電話。 她顯少把事情做得這樣直接不留情面,大概是在醫院住了幾天,悶得真的有些煩躁了。 手機掛斷后依舊亮著屏,網頁停留在微博的熱搜頁面。 熱搜前三里便有兩條是關于影后宋安安的。 程意意出國前,從沒聽說過宋安安這個人,回國的時候,大街小巷已經鋪天蓋地是她的海報。 風光無兩的新晉影后。 熱一是宋安安新電影《長安》上映。 熱二是宋安安和顧西澤戀情重炒。 程意意煩躁地翻過手機不再看。 把一旁打掃病房衛生的看護阿姨喚過來攙她從床上坐起來。 其實程意意的傷口除了有些癢已經不似最開始那樣疼了,只是行動間還會頭暈,大概是撞擊的后遺癥。 她本來不打算請看護,但肖慶是g市人,將近年關,程意意也不愿見他繼續留在帝都醫院陪她,干脆找了個看護讓他放心,然后態度強硬把他趕回去過年。 “程小姐,要上廁所嗎?” 程意意搖頭,借著她的力道起身,“我想洗頭…” 從受傷以來她已經好多天沒洗過澡,身上還能每晚用熱水擦一擦,頭發醫生卻一直不讓洗,但程意意已經實在無法再忍受。 不能洗頭對她來說簡直是酷刑。 “不行呀,程小姐……洗頭傷口總會沾到水的,醫生說現在沾水會感染……”看護急道。 程意意已經扶著墻走到衛生間門口,半只腳踏進了衛生間,哪里還肯罷休,“阿姨,頭發太臟也是會感染的,可能比洗頭感染的還快?!?/br> “不行呀…程小姐,我笨手笨腳的,洗不了,讓你的傷口沾太多水就不好了……” “沒事——” “我來吧?!?/br> 程意意的話一脫口,便被身后來人的聲音打斷了。 顧西澤。 他近一米九的身材高大又挺拔,一站,幾乎把病房門堵住了。 程意意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他的西服像往常一樣一絲不茍扣到最后一扣,正裝不見一絲褶皺。但不知怎地,程意意總覺得他看起來很累。 大概是因為他眼下淡淡的青影? 顧西澤是不容易有眼圈的體質,若非一連熬幾天夜,是不會有這樣明顯的青影的。 程意意不自在放下扶著衛生間門框的手,“阿姨幫我就可以了?!?/br> “程小姐,我真的不行啊……”程意意話音剛落,看護便拆了她的臺。 “我來洗?!鳖櫸鳚砂l聲,帶著不容拒絕的威懾力。 顧西澤調好熱水,程意意坐著他搬來的椅子,雙手搭在洗漱臺,埋頭,熱水便沖到了發間。 久違的溫度舒服得幾乎要讓她顫抖,渾身的毛孔張開來。 他的大手在她的發間摩挲,讓熱水完全將她的頭發打濕,又小心地避開了受傷的地方。 整個衛生間里只有水龍頭出水的聲音,彌漫著洗發水的香氣。 “西澤?!?/br> 程意意突然開口叫了他一聲,聲音很輕,幾乎要淹沒在嘩嘩的水流里。 這還是重逢之后程意意第一次喚出他的名字。 顧西澤的手微顫了一下,很快又不著痕跡重新動起來。 “恩?!彼麖娮枣偠ǖ氐偷突貞?。 這一聲,隔了整整五年。 程意意的頭埋在洗漱臺間,看不見顧西澤的神情。不然她一定會發現,顧西澤的眼底在泛紅。 眾人眼中無所不能、頂天立地的顧西澤,眼眶在泛紅。 人的情緒真是這世界上最復雜的東西,總是與理智背道而馳。 有時候明明他已經覺得自己的心足夠堅硬,可程意意僅僅是這低低的一聲喚,便讓他忍不住心軟,忍住不去回憶,忍不住去想象,她這五年有沒有吃過苦,有沒有受過傷,過得好不好…… 顧西澤一生最大的跟頭,就是跌在了程意意的身上,傷口深刻,攪得五臟六腑幾欲撕裂,時間也難使其愈合。 可最好的回憶,卻也是程意意帶給他的。 從十八歲開始,第一次心跳、第一次親吻,第一次深擁,第一次交頸而眠。 所有的心防,都在她這一聲低喚前,土崩瓦解。 “謝謝?!背桃庖饨又f。 感受著他的指尖穿梭在自己的發間,怕掙到傷口,力道輕柔,有些癢,卻舒服。 “你從前不是有很多話,現在就只會這一句了嗎?”顧西澤的聲音有些硬。 他打開水,開始沖洗發水揉起來的泡沫。 其實程意意有很多話,可她心里酸澀得要命,話涌到喉嚨邊,卻都覺得不妥當,不知道真正該說些什么。 泡沫順著流水,沿著她的發絲,沖進下水道。 她輕輕嘆了口氣,終于說出了凝于唇齒間的三個字。 “對不起?!?/br> 她的脖頸埋得已經有些酸了。 顧西澤沒有應她,關了水龍頭,將她的濕發繞開傷口,分成兩邊擰干,將程意意的頭扶正,這才開口。 “你覺得你錯在哪里?” 洗漱臺前便是鏡子,程意意不用回頭,也能在鏡子里看到他的眼睛。 幽暗深邃,卻極認真。 程意意不敢再看,低頭。 “錯了很多?!边^錯方總是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程意意這一句還是低極了,如同小孩犯錯時候的嘟囔。 “我要聽詳細?!?/br> “最開始,我就不應該撒謊?!?/br> 程意意抬頭從鏡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低下了頭。 他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即使撒了謊,后來的五年里,我有無數次可以把真相告訴你,可是我沒有?!?/br> 她沒有,她總是心懷僥幸,直到顧西澤接到了倪茜給她打來的電話。 她的謊言猝不及防被撕開。 “接著說?!?/br> “不應該離開帝都,一聲招呼也不打…”程意意覺得自己的鼻子越來越酸澀,她的眼淚幾乎要不受控了。 在那之前,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離開帝都去留學,直到顧西澤發現了一切。 她太害怕了,曾經的包容與愛都變成厭惡與憎恨。 她會崩潰。 那還不如干脆躲得遠遠的,在一切發生之前,她先將他丟棄出自己的生活。 可即使她占據主動離開帝都,同樣過得糟糕極了。 她總在夜深人靜時候被噩夢驚醒,想起顧西澤最后對她說的那些話。 工作日呆在實驗室,周末去做兼職。她讓自己的生活忙碌得像個上了發條的陀螺,只有這樣,才能一躺下就沉沉地睡過去。 不再回憶關于帝都的一切。 “還有呢?”顧西澤的聲音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