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登記員整理了一下手里的文件,遞出來:“沒問題就把離婚協議簽好?!?/br> 離婚協議只差魏籌的名字了。 魏籌直接翻到最后一頁,簽上了名字。 登記員又把聲明書和處理表遞出來:“都填好,哪里不明白的問我?!?/br> 許是見多了悲歡離合,登記員對兩人的苦大仇深視若無睹,漠然地像在為自己的晚餐準備一條咸魚。 尤文溪低著頭填表,從頭到尾不曾抬一下眼,頭發垂落下來擋住大半張臉,她簽字的手有些飄,她想了很多,然而腦海里好像又只是一片空白。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魏籌的場景。 他在母親的帶領下向她走過來,對她風度翩翩的微微一笑,喊她:“尤小姐,你好?!?/br> 她站在高高的旋轉樓梯上睥睨他,神情冷漠,沒有答話。 她覺得他的眼睛就像神秘幽微的山谷,泛著清冷的光,不易接觸,卻又勾人心魄。 對她無禮的態度,他絲毫不以為意,后來在餐桌上還能繼續和她閑聊,即使她的態度不咸不淡。 他其實說話很有意思,他去過很多地方,見多識廣,他只要給她看到他微不足道的一面,就足夠吸引她。不是她去的地方不夠多,而是那是一種生活在高嶺之上的人對凡間的向往。 然而從一開始尤文溪就豎起了心防。那是一種屬于軟體動物下意識的自我保護,在有了危機感后會不由自主縮進自己的軀殼,又或者豎起滿身的刺,將柔軟的地方遮擋起來。 魏籌初來中國好像沒有半點不適,有朱華的帶路在桐城混得風聲水起。朱華看好他,尤寶剛看好他,外界都看好他。他就像一尊金佛,人人都想把他請回家。然而他有什么好,尤文溪總覺得自己看不出來。 華爾街不是那么好混的,窮途末路的陌栗不是那么好扭轉乾坤的……她不懂也不感興趣,就只當聽不見。 她覺得他找她假結婚是居心叵測,他演戲演得那么真情實感是圖謀不軌,他的風度翩翩是矯揉造作,他的彬彬有禮是裝腔作勢……她覺得自己不可能愛他,那便無論如何都不會有意外。她跟自己說,你不愛他。說久了,旁觀的人信了,她自己也信了,信得比什么都死心塌地,連那一晚那么誠實的反應都可以熟視無睹。一邊慶幸他什么都忘了,一邊恨他憑什么可以什么都不記得。 憑什么她已經淪陷了,他還在岸上,泰然自若,觀望她,像觀望一只落水的貓。 尤文溪狠狠劃下最后一筆,差點將紙張捅出洞來。 對面登記員冷靜的聲音從她的腦海里冒出來:“你怎么不填,不想離了?” 她沒有不填,她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迫切地想和他離婚,離了婚一切都解脫了,不管愛還是不愛,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都會隨著這段似是而非的婚姻化作塵土,剝離出她的世界,讓她從渾渾噩噩中恢復清明。 一滴溫熱的水珠打在她手背上,讓她狠狠一個激靈,握著筆的手不斷用力,仿佛要將那支筆攔腰截斷。 “不填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不離了,不好意思,麻煩你了?!?/br> 隨著話音落地,一只修長的手伸過來,像撫弄一朵嬌嫩的花,慢慢將尤文溪握筆的手揉開,讓筆掉下來,讓她纖白的手指綻放在他的手心里。 魏籌道:“我們去醫院?!?/br> 36、成全 醫院離民政局不算太遠,尤文溪沒開自己的車,魂不守舍地就跟在魏籌身后到了醫院,好像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魏籌下車替她打開車門。 尤文溪坐在車里好一會沒動,出神地看著他。 魏籌始終耐心地等她。 尤文溪手動了動,最后又收了回去:“我自己來?!?/br> 魏籌掩去眼里的失落,笑了笑,退到一邊。 醫院的走道很長,時有挺著大肚子或者抱著孩子的母親經過,他們身邊不是有愛人就是有親人,總不會一個人。而不管是誰,臉上的笑容總是不變的,幸福、簡單、滿懷期待。 魏籌和尤文溪并肩而行。 尤文溪仰頭看他,他輕聲問:“你一個人來過醫院幾次?” 尤文溪想了想:“兩次吧?!庇幸淮嗡染?,是井西送她去的醫院。 想到這她有點心虛,想起醫生跟她說的那個病癥,那種忐忑的感覺又一次如影隨形。 要是孩子有什么事,大概魏籌會因為覺得虧欠她而原諒她,她自己卻沒辦法原諒自己。 見她情緒突然低落,魏籌以為她想起一個人來醫院的感受,忙道:“以后我們都一起來?!?/br> 尤文溪點點頭,心里輕嘆一聲,努力不去想那件事。 自家醫院,自從尤文溪來過一次之后,醫院就組成了隨時待命的專家組,連給尤文溪打針抽血的都是醫院里最權威的婦科醫生。 做唐篩的時候,尤文溪忍不住問領頭的那個婦科主任。 “現在是不是可以檢查孩子是否患有胎兒酒精綜合癥了?” 主任很驚訝道:“你喝過酒?” 魏籌也忍不住看向尤文溪。 尤文溪避開魏籌的視線,只面向醫生:“喝過一次,大概十周的時候喝的,那個時候因為喝酒還出現了先兆流產的癥狀?!?/br> 主任面色變得沉重:“那你這很危險啊,孕婦喝一點點酒都有可能損害到胎兒身體,你都喝得差點流產了?!?/br> 尤文溪瞬間面色蒼白:“現在可以檢查出來嗎?” 魏籌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尤文溪,也詢問地看向醫生。 醫生凝重道:“現在也可以檢查,但是可能不會那么準確。就是做唐篩,也不能百分之百確定孩子不會患有唐氏綜合癥。做唐篩是為了避免生出先天愚型的唐氏胎兒,要檢查fasd,都是做這個。醫院會盡力幫你,如果這次唐篩結果不好,后面再做羊水穿刺。不過……” 醫生這一頓,尤文溪的心不由高高提起,抓著手包的力氣都不由大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