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方可翰眼中光芒如炬,卻并沒有就這個問題再做糾纏,只拖過唐心的兩大只行李箱,一邊往電梯方向走,一邊對惟希和唐心解釋行程。 “今天已晚,即使現在上山,天黑之前恐怕也難以下山。我們盡量不在山上過夜,這個季節晚間山上的氣溫已經相當低。我的計劃是明天一早上山,按照事先規劃好的路線圖走一遍,順利的話,傍晚就可以回到酒店?!?/br> “如果不順利呢?”唐心在電梯里問。 “希望你帶的裝備足夠御寒?!狈娇珊残谎哿⒃谒_邊的兩只名牌壓花真皮旅行箱。 這兩位都市女郎原本定下的登山向導并不是他,是老戰友衛儻親自打電話給他,請他關照兩位前來出差做實地調查的朋友,再三交代他一定要保證兩人的安全。他這個國際登山聯合會的專業登山向導才會拋下正在訓練的兩名學員,來這座小鎮,協助她們爬野山。 方可翰送惟希唐心進房間,“兩位好好休息,我晚一點過來帶你們去鎮上吃當地特色美食?!?/br> 待他離開房間,體貼地替兩人帶上房門,唐心猛地一把抱住惟希手臂。 “希姐!希姐!這個方可翰好野性粗獷!” “你又喜歡?”惟希忍不住掐一掐她紅彤彤的臉頰。 “衛儻我只能遠觀,方可翰應該可以近玩罷?”唐心毫不害羞。 惟?;叵肱c方可翰短暫的接觸,確實沒有婚戒,不過也很難說,很多運動員喜歡將戒指用項鏈串著戴在脖子上。 唐心大力拍惟希后背,“希姐你就是想太多!” 她早在電梯里就留意到方可翰十指并無戒指,甚至連戒痕也無,脖頸里也沒有其余裝飾。 “我不會讓自己陷入不堪的境地?!碧菩男χ鴮ξ┫1WC。 惟希摸摸她的臉,“我相信你?!?/br> 她相信唐心,因為唐心經歷過家庭幾乎因為第三者的介入而幾乎分崩離析的痛苦。對唐心而言,成為他人婚姻中的破壞者是最不可接受的罪愆。所以她再如何醉心于男歡女愛,也絕不會跨這個雷池一步。 “再者說,又有哪個老婆能忍受丈夫成天胡子拉碴,親吻時找不到嘴的模樣?”唐心朝惟希霎眼睛。 惟希被她說得哈哈大笑,想象了一下,畫面太美,她不敢看。 兩人稍事休息,緩解飛行帶來的疲勞。 傍晚五點,方可翰準時前來敲門。 他仍是下午初見時的那一身軍綠色獵裝風格夾克,里頭一件駝色圓領毛衣,內搭米白襯衫,一條牛仔褲一雙棕色運動鞋,往門口一站,高大勁瘦,一副讓人安心的模樣。 唐心原本穿一件駝色風衣,看見方可翰,揚聲說,“等我一下!”然后跑進浴室去。不多時,她已脫下風衣,換上灰綠色獵裝外套,走到方可翰身邊。 “方大哥帶我們去吃什么好吃的?”唐心笑瞇瞇地半抬著頭,問。 惟希在兩人身后,忽然有種感覺,不管此行能否找到魯竟先失蹤的線索,她的得力助理的心都要搭進去了。 chapter 55 芋餃與扁rou 十二月初的閩北地區晝夜溫差頗大, 從酒店溫暖如春的大堂走出來, 傍晚的山風吹在身上, 頓時感覺有點冷颼颼。 小鎮居民并沒有什么夜生活, 路燈才剛剛亮起, 外面已經少有路人,本就不多的沿街商鋪更是早早關門閉店,顯得整座鎮子空曠而冷清。 惟希走在狹窄的人行道上, 身后是矗立千萬年的莽莽野山,腳下是小鎮順著山勢而建的鵝卵石小路,抬頭望去, 是城市里見不到的漫天星斗。 不見一絲都市的繁華, 卻美得教人屏氣凝神, 怕一個稍重的呼吸, 會驚散這靜謐的風景。 方可翰帶惟希唐心步行到離兩人下榻酒店不遠的一條小街上的館子里吃飯。 小館子大抵是這座小鎮唯一還開門營業的餐廳,不算大的店面里已坐了兩桌食客。老板娘cao著口音濃重的普通話熱情地招呼惟希一行。 小飯館并沒有太多花樣可供選擇, 但老板娘端上來的扁rou皮子晶瑩剔透,菲薄如紙,里頭餡料飽滿,呈現一種瑩潤的粉紅色,一顆吃下去,滑嫩鮮甜。另一種以豬rou豆腐為餡兒的芋餃看起來黑黜黜其貌不揚,但口感卻出乎意料的滑嫩爽脆。 挑剔的唐心吃光一小碗扁rou, 另有兩個芋餃落肚, 表示自己吃飽了。 隔壁桌一個明顯飯量很大的中年大叔善意地提醒, “小姑娘只吃這一點可不夠力氣登山,要多吃些才行!” 唐心笑嘻嘻與大叔搭訕,“您也來爬山?” 大叔摸一摸剃得锃亮的光頭,看一眼默不作聲的方可翰,“正好得閑,與幾個朋友出來隨便玩玩?!?/br> 惟希任唐心和大叔聊天,問方可翰,“明天的天氣適宜上山嗎?” 方可翰點頭,“最近三天天氣晴好,周末開始有一次降水降溫過程,你們來得正是時候?!?/br> “那就麻煩你了?!?/br> 方可翰微笑,帶動臉上的大胡子,“不麻煩,能令衛欠我一個人情的機會實在不多?!?/br> 惟希失笑,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一旁唐心忽然勾住她手臂,笑靨如花地問方可翰,“不會要衛大哥以身相許償還吧?” 方可翰先是一愣,隨即冷清的眼里浮上好笑的顏色,“他肯我也不肯??!” 惟希捏一把促狹鬼唐心的臉,“我看你是真吃飽了。還不去結賬?” 唐心哈哈笑,跑去找老板娘結賬。 “抱歉,小孩子亂說話,我回去會批評她?!蔽┫G溉?。 方可翰擺擺手,“她這樣很好?!?/br> 惟希側首,注視著邊結賬邊和老板娘攀談的唐心。 是啊,她這樣很好。 第二天惟希和唐心早起在酒店餐廳吃過早點返回房間不久,方可翰便來敲門,與兩人一同檢查過登山裝備后,三人一同離開酒店,徒步上山。 這座野山如同這個小鎮一樣,在閩北古老而默默無名,海拔不算高,但山勢險峻。小鎮在山腳之下依山傍水而建,沿地勢往上走出小鎮,轉瞬之間仿佛人間天山兩個世界。 山中林木蔥蘢茂盛,清早晨霧還未散去,山林仿佛籠在一層輕紗里,近在咫尺,又似遠在天涯。雖然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但卻很容易迷失方向,如無向導,惟希推測以自己的經驗,想要不在這座山里迷路,有點困難。 方可翰在前頭用□□撥開樹木枝葉帶路,惟希和唐心緊緊跟在他身后。 魯竟先失蹤前打印的衛星山脈地形圖已事先他已事先看過,地形圖并沒有什么問題,但與惟希交給他的當時他們沿途拍的照片與后來當地組織搜救過程中拍攝的照片疊加對比,便浮現不少疑點。 魯竟先一行人在有衛星導航的情況下,逐漸偏離原定路線,最終導致迷路。山里手機沒有信號,無法撥打電話的情況很常見,但手持衛星定位儀理應照常工作才對。 方可翰停下來核對照片與地形圖,指一指圖片上日期和時間,“看這里的樹木在地面與陰影形成的角度,還有樹干背面的青苔,他們在這里開始偏離路線十度?!?/br> 霧氣漂浮彌漫,方可翰的須發很快沾染了一層水汽,他毫無所覺,“五年時間山里草木生長變化,環境和五年前相比肯定有所不同,但除非人為改變,否則地勢不會有明顯差異,就是這里?!?/br> 惟希點頭,唐心眼里放射出崇拜的明光。 “好厲害!” “我們要加快腳步,此地離他們迷路的樹林,以現在的速度,想在中午前到達有難度?!狈娇珊膊]有因為要照顧兩位女同伴而刻意放慢腳步,也沒有額外分擔兩人的負重。他始終保持著一個惟希唐心跟得上卻又沒精力稍事喘息停頓的速度。 每遇溝坎澗溪,方可翰都會事先提醒,饒是如此,都市里生活長大的惟希和唐心也難免有些狼狽。惟希雖然遠不如她在平底那么迅捷靈敏,但總算體力還跟得上,唐心就已明顯體力不支。 臨上山時,唐心將頭發扎成一束戴在登山帽里,這會兒已經有幾縷頭發不聽話地自發繩里滑脫出來,濕噠噠黏在她臉頰上,一同貼上她臉上的還有兩片不曉得從哪里沾的碎草葉。 太陽升起的同時,山林里的霧氣漸漸散去。惟?;厥灼骋娞菩臍獯跤醯刂糁巧秸?,勉力不讓自己落后的樣子,伸手,“唐心,加油!” 走在前頭的方可翰在兩人看不見的角度微笑。 他受衛儻所托,本已做好了領兩個都會嬌小姐上山要當一路保姆的準備,但這兩個久居城市,一看就沒什么登山經驗,也沒有接受過攀山培訓的都市女郎竟然出乎他意料地一不叫苦,二不喊累,跟著他的節奏和速度,一路爬到近半山腰的地方,倒教他有些佩服了。 方可翰再次停下腳步,對比衛星圖片和兩方提供的照片,揮手一指他們所處的茂密樹林,確定,“就是這里?!?/br> 惟希取出自己的手機查看,信號十分微弱,她嘗試撥號打給師傅老白,電話成功撥通,但通話效果不佳,幾乎聽不清彼此在說什么。 五年前也許通訊質量更差。惟希在無法電話求援的選項上打鉤。 這片樹林原始而茂密,樹干筆直入云,樹冠蔥蘢如蓋,只有細碎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樹冠,落在鋪滿落葉的地面上。所有的樹望出去都長得一模一樣,稍微走幾步,再一回頭,已分不清東南西北。 惟希取出指南針,指南針運作如常,并不存在調查報告里幾個證人所反映的指南針失靈現象。 “什么情況下會使得指南針和衛星定位同時失效?”惟希征求專家意見。 “磁場干擾?!狈娇珊惨矊ξ┫L峁┙o他的照片上失靈的指南針十分介意。自然界導致指南針失靈的情況不是沒有,如果周圍有大型磁鐵、鉻鐵礦的話的確有此可能。然而現在他們的指南針都沒有出現異常,也不見周圍有礦藏被開發過的痕跡,那只可能是—— “人為受磁!”惟希望向方可翰。 方可翰贊許地點點頭。其實這些疑點恐怕警方也都已掌握,只是沒有更多人力物力去尋找罷了。 惟希垂頭在自己的隨身記事本“指南針失靈”一項上打一個問號。 只剩下最后一個疑問,手持衛星定位儀的效。 最重要的證據手持定位儀隨著魯竟先的失蹤一道下落不明,沒有辦法獲取更多的線索來判斷究竟是技術故障還是遭到了其他外力的干擾破壞。 “他們一行人在這塊空地扎營,等待救援,而失蹤者則拿著衛星導航設備,背著他的登山裝備,獨自一人前去探路……”方可翰舉著驢友拍的照片與警方搜救時拍的照片,在樹林空地上慢慢地轉了一圈?!八麖倪@里下山……雖則他們上山時與原定路線偏離了角度,但他去尋找出路時走的路,卻又修正了路線?!?/br> “所以,他帶著一群驢友從錯誤的路線上了山,自己卻從正確的路線下山去了?”惟希聽得一清二楚。 方可翰將所有圖紙照片都塞回登山服里,“我們原地休息二十分鐘,趕在天黑前下山?!?/br> 下山的路,看起來沒有上山時那么坎坷崎嶇,可真走起來一點不比上山容易。唐心兩度從斜坡失足滑下去,兩手在地面拼命抓劃,全靠抓住山石縫隙里生長著的野草,才沒有摔得太慘。 即便如此,天光漸暗,三人出山的時候,唐心的腳腕已經腫得不成樣子,碰一碰都疼得鉆心。 她白著一張臉,緊咬著牙,強忍疼痛,不肯在方可翰面前示弱。 惟希實在不忍心,“登山包給我,我來背?!?/br> 她話音才落,方可翰卻把自己的登山裝備解下來遞給惟希,“麻煩替我拿一下?!?/br> 說完大步走到唐心跟前,半蹲下身,“上來,我背你?!?/br> 一向豪爽的唐心聲音細細,“我很沉?!?/br> 方可翰拍一拍她的腿,“別廢話!” 唐心慢慢伏在他后背上,下巴貼著他一邊寬厚的肩膀,他穩穩地起身,背著她闊步向前。唐心聞著他身上混合著山野氣息的汗味兒,倏忽側首,眼里有淚,淚中帶笑。 惟希背著自己的登山包,手里拎著方可翰的裝備,望著在彌漫開來的夜色里背負著唐心穩步向前的方可翰,忽然覺得,滿山的花,都開了。 chapter 56 留露釀黃花 次日唐心留在酒店休息, 惟希帶著魯竟先的照片在小鎮上走訪,希望能查到一些曾經被忽略的線索。 小鎮居民大多都還記得他失蹤的事, 對這座時光走得如此靜謐安然的鎮子來說,五年前那場聲勢浩大的搜山行動,是足可以讓人議論很久的談資。不過多數人都對魯竟先本人毫無印象,畢竟登山客不只他們一撥人, 大家的打扮大同小異,很難給人留下特別鮮明的印象。 頭一晚小館子里的老板娘提供了唯一重要線索。 “哎呀我們店里要早起自己磨豆漿做豆腐的嘛, 凌晨兩點就起來做事了?!崩习槟锝o惟希盛了一碗豆腐丸子湯, “啊那個我那天有聽到摩托車聲音, 那時候是夜里啊,聽得很清楚!我們鎮上有摩托車的人家不多, 聲音大家都聽熟了。那輛摩托車一聽就是外面來的??!” 老板娘一邊說,一邊手上還不停歇地擦桌子, 擺放椅子。 “啊我家達埔怕有那個小偷,還特地跑出去看了一眼, 只看到兩個男的騎一輛摩托車那個開走了!” “你們沒有對警方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