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節
“諾?!?/br> 宦者領命,上前兩步,小心捧起四只木盒。 長樂宮那里,他得親自去。出宮這事,可交給徒弟去辦,必然能夠妥當。 宦者退出內殿,桓容起身離開矮榻,在殿中來回踱步,時而晃晃手臂,活動一下手腳。 長時間坐著,哪怕不是正坐,也會禁不住雙腿發麻。剛開始時不習慣,起身時差點摔倒。幸虧身邊無人,否則樂子可就大了。 歷史上,第一個因為久坐摔得鼻青臉腫的皇帝。 甭管怎么想,都不太好聽,甚至有些玄幻。 剛剛走過兩圈,就聽殿外有人稟報,言桓胤、桓振和桓稚玉已過宮門,正往太極殿來。 “善!” 桓容登時大喜。算算日子,幾個侄子是該到了。 瞥一眼桓石秀和桓嗣等人的書信,桓容壓下良心的譴責,看也不看,直接拋到一邊。 甭管對方如何“抱怨”,總之,人來了就得留下。 別說他不厚道,坑兄弟的傳統,古已有之。他不過是發揚光大,如此而已。 思量間,桓胤三人已行至殿門前。 此前天空烏云聚集,冷風平地而起,明顯有大雨將至。 宦者小聲提醒,需得加快速度,免得中途淋雨。三人幾乎是一路小跑,才趕在雨落前抵達太極殿。 桓胤和桓振已是外傅之年,身高長相類似父祖,可以想見,再過幾年,必定是翩翩少年郎,出門就要被人圍堵。 桓稚玉剛剛虛歲七歲,生辰還在年底,個頭自然不及兄長。 長相盡取父母所長,俊秀非凡,卻不會予人雌雄莫辨之感。性格類足桓石秀,鐘靈毓秀,卻實打實的有幾分調皮,一言不合就能扒門框。 為此,桓夫人沒少和丈夫生氣。 孩子扒門框的舉動,做父親的難辭其咎! 這樣的長相性格,恰恰合了謝安的眼緣。 去歲元月宮宴,謝司徒一時高興,將桓稚玉召到自己身旁,親自為他挾菜,喜愛之意溢于言表。 此情此景,看得桓豁眼角之抽,險些拍案而起。 又不是沒有兒子,想要孫子,讓兒子去生! 和他搶孫子? 司徒又怎么樣? 信不信他發飆一回?! 桓豁眼中放箭,猶如實質。謝安不以為意,直接無視。直到長樂宮來人,將桓稚玉請走,才避免當朝司徒和驃騎大將軍的一場“血戰”。 并非是桓豁突然腦袋進水,不清楚孫子被謝安看重的好處。而是出于謹慎考量,不愿孫輩同任何士族高門走得太近。 作為天子的叔父,手掌兵權的重臣,桓豁十分清楚自己的地位和職責。 換做桓容沒登基前,家中兒孫被王謝家主另眼相看,實是難得的好事?,F如今,雙方可以有交情,但不能過于緊密。 類似桓大司馬嫁女聯姻的事,更是不可能發生。 桓豁兒子多,女兒也多,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加起來,五六個巴掌都數不過來。他同桓沖有過深談,兩人一致同意,在孫輩的婚事上必須慎重。 “天子有意削弱高門?!?/br> 并非是兩人杞人憂天,危言聳聽。 從桓容的種種舉動來看,這是早晚的事。 以兩人對桓容的了解,知道他絕不會做個晉帝一樣的擺設,更不會容許自己的繼承人走上司馬氏的老路。 為不動搖國本,不會立即刀闊斧進行改革。但是,潛移默化,一點點撬動士族高門手中的權力,進一步鞏固君權,都是勢在必行。 “陳郡謝氏、瑯琊王氏、太原王氏、高平郗氏……” 桓豁和桓沖一個個列舉,甚至連桓氏都包含在內。 近一些的,西晉八王之亂,東晉王與司馬共天下,王敦之亂;遠一些的,漢時七國之亂,外戚鼎盛,宦者為禍,無不讓兩人生出警惕。 自漢末戰亂以來,英雄豪杰輩出、跳梁小丑粉末登場,政權交替頻繁,一代而亡的例子實不鮮見。 別看桓漢如今勢強,大得民心,若是內部生亂,再出現一個王敦或是桓大司馬之類的人物,這份安穩未必能夠持久。 戰火燒起,繁華之地亦將蕩為寒煙,漸漸恢復氣象的州郡,怕又要生靈涂炭。 桓豁和桓沖想了許久,最終決定,不只要同王謝高門保持一定距離,更要約束族內,稍有不對的苗頭立即掐滅。 他們不是神仙,不能保證族人始終不出異心。但是,在自己活著的時候,勢必要保證桓氏“安安穩穩”。 等到自己百年,可托付于兒子。 至于孫子……以天子的意思,分明是有意從族內挑選繼承人。事情定下之前,必要再做一番準備。 大致方向確定,桓豁和桓沖略松口氣,同樣也有幾分無奈。 如果天子愿意成婚,盡快綿延皇嗣,事情怎會如此麻煩? 奈何牛不喝水,總不能強按頭。 或許天子有其考量,自己盡量多活幾年,盡力而為就是。 桓豁和桓沖的種種舉動,桓容都看在眼里。 說不感動是就假的,可侄子該“搶”的還是要“搶”,沒有任何商量。 桓胤三人臨行前,都得祖父和父親教導。雖不明大父和大君為何如此慎重,以三人的早慧,亦知此行不比往常。 故而,一路之上不敢耽擱,遇族人為官的郡縣,同樣不報姓名,稍事休息繼續趕路。抵達建康之后,更是小心謹慎,入城十分低調,不予人半點把柄。 事實上,他們剛一入城,烏衣巷和青溪里的幾家立即得到消息。 聽完忠仆稟報,謝安和郗愔都生出桓氏后繼有人之感。 辭官在家的王彪之不改“火爆”性情,叫來兩個兒子,提留來一排孫子,以桓胤、桓振和桓稚玉三人作比,說得兩個兒子面露慚愧,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仡^看向自己的兒子,當即下定決心,高舉“嚴父”的旗幟不動搖,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幾名小郎君深感不妙,被大父“放走”后,站在廊下,都是無語淚先流。 “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br> 所以說,這“一波”小少年長成后,爭先恐后往外跑,寧可航行海上,也不愿繼承家主之位,除了自身的理想,并非沒有其他理由。 桓容尚不知情,如果知道,必定會怒視群臣:原來這個鍋就不該朕背! 不提建康高門如何反應,對于桓胤三人的到來,臺城內幾位大佬都是喜氣洋洋。 桓容剛同三人說過兩句話,就有長樂宮宦者請見,言太后知曉三人抵達很是高興,已命人在長樂宮設宴。 “太后殿下言,三位小郎君舟車勞頓,有事可以明后日子再說。先讓三位小郎君用過膳,好生歇息才是?!?/br> “對,是朕疏忽了?!?/br> 桓容頓時覺得慚愧,看向桓胤三人,不至于風塵仆仆,也難免有幾分疲憊之色。 “擺駕長樂宮?!?/br> 桓容站起身,對桓胤三人笑道:“阿兄從海外尋來不少新奇東西,還有幾樣稀奇的果品,味道很是不錯,你們八成會喜歡?!?/br> 桓胤和桓振同時起身,神情嚴肅,禮儀不錯半點。即使有幾分好奇,也牢記祖父的叮囑,盡量壓在心里。 桓稚玉則是撲扇著眼睫毛,大眼睛黑葡萄一樣,骨碌碌轉著,盛滿了好奇。 看到他,不免讓桓容想起四頭身時期的袁峰。一時沒忍住,彎腰把人抱了起來。 論理,七歲的孩子不能再抱。 可誰讓桓稚玉太過招人喜歡,連謝司徒都“把持”不住,遑論是對四頭身向來沒什么招架之力的桓容。 “陛下,此舉不妥?!被钢捎衲昙o最幼,實則在三人中最為聰慧??稍俾斆?,遇上不按牌理出牌的桓容也是沒轍。 桓容笑了笑,壓根不理會小孩的拒絕。 試了試力氣,覺得單臂抱著無礙,在宦者和宮婢的注視下,幾步走出宮門,到石階前又停住,隨手一撈,將桓振的小手握在掌心。 左手抱著一個,右手牽一個,桓容很是滿足??纯赐撕蟀氩降幕肛?,雖有幾分遺憾,奈何騰不出手,只能下次。 桓稚玉小臉通紅,桓振也有幾分不自在。 唯有桓胤暗中慶幸,幸虧瞧見情況不對,先阿弟退后一步。雖然有些對不起兄弟,然……坑道友不累貧道,實為無奈自舉,想必阿弟能夠體諒。 似是聽到桓胤的心聲,桓振桓稚玉齊齊轉頭,四只大眼睛里滿是控訴。 做兄弟的怎能這樣?! 桓胤轉過頭,全當沒看見。 長樂宮中,得知桓胤三人抵達,桓偉和桓玄很是興奮。 兩人分頭行動,一人沖進私庫,命宦者抬出裝有海船模型和新奇玩具的木箱;一人拉著虎女和熊女去往虎園,要將滿月的虎崽和豹崽抱去長樂宮,讓幾個從侄看看。 “稚玉年幼,定然會喜歡?!?/br> 聽著桓玄一本正經的說桓稚玉年幼,南康公主和李夫人不禁覺得有趣,連慕容氏都難得失笑。 可以相見,多出三位小郎君,在今后的一段日子里,臺城內必定會相當熱鬧。 第三百一十五章 起兵之意 長樂宮中,彩燈高掛, 制燈的琉璃不停閃爍。 宮婢在廊下往來穿梭, 或托著漆盤, 或提著銅爐。行動間,裙擺似流云浮動, 沙沙作響。燈光照耀下,發上點綴的銀飾熠熠生輝。 正殿門前,數名宦者側身而立, 都是豎起耳朵, 打起精神, 等候殿內的吩咐。 少頃,殿內傳出一陣弦樂, 繼而是一陣笑聲。 大長樂快步走出, 詢問銅爐備好沒有。 “已經備好, 骨湯業已熬制妥當。廚下正備羊rou?!?/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