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節
城門早已經關閉,城頭響起沉悶的號角。 守軍嚴陣以待,困在城內的羌人和雜胡則人心浮動。想到之前出城的別罕,再看圍在城下的騎兵,心中很快有了計較,望向白蘭刺使所在的方向,表情中浮現些許猙獰。 這些鮮卑人壓在自己頭上夠久,該是他們付出代價的時候! 秦璟頓兵城下,沒有著急發起進攻。 隊伍中的劉氏部曲紛紛下馬,在白蘭刺使的眼皮子底下動手伐木,制造簡易的投石器。 投石器制好,很快被推到城下。 木桿用力拉起,木兜內的東西如風般砸向城內。并非想象中的石塊,而是一把巨斧子和一個人頭。 “阿子!” 認出人頭屬于誰,白蘭刺使大慟,抱起兒子的頭顱,雙眼被仇恨逼紅。 “賊子,我必殺你!” 秦璟抬起右臂,百名敕勒和禿發部騎兵下馬,放平投石器,架上削尖的長木,以繩索捆牢,無視城頭飛落的箭矢,推動投石器,猛撲向城門。 轟! 城門被撞擊,城墻隨之搖撼。 吐谷渾冶煉和制造兵器的手藝一流,論造城技術,卻連西域胡都比不上。 白蘭建城已久,城墻仍是初時的土木結構,后期雖有加固,卻依舊顯得脆弱,連西域的小城都不及,更不用說漢人制造的高墻堅城。 正因知曉這個短板,白蘭刺使才派遣親子出戰。哪里想到,會將兒子直接送上死路。 百余人沒費多少力氣,城門就被撞開裂口。 吐谷渾兵奔下城頭,倉促應敵。不料想,背后突然響起一陣喊殺聲。 羌人和雜胡突然造反,城內陷入一片混亂。城外的騎兵抓住機會,沉底破開城門,策馬揚鞭,大聲呼嘯著,如潮水一般涌入。 太元元年,十二月辛丑,白蘭城破。 秦兵攻占城池,城內守軍盡被誅殺。 白蘭刺使殺出重圍,妻子兒女卻未能逃出,盡死于羌人和雜胡之手。逃往都城的途中,遇到朝廷使者,來不及開口就被當頭叱喝,責問他失地之責。 激憤之下,白蘭刺使自盡,死前留書:昏庸之輩攝政,國將亡矣! 失去白蘭城僅是開始。 秦璟沒有停下進攻的腳步,一把火燒毀城池,很快開始清掃白蘭山附近的吐谷渾部落。新投靠的羌人和雜胡是最好的利刃。因為恨透了貴族和官員的壓迫,動起來手,兇狠程度不亞于染虎等人。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王都中的二王子變得焦頭爛額。 這個關頭,西強山又傳來消息,大王子剌延和四王子葉罕同時叛國,帶兵投靠桓漢,正奉桓漢天子之命奔馳襲向王都。 “不可能!” 二王子不愿意相信,更不敢相信。 大王子還有理由,四王子為何會做出此舉,完全解釋不通。 為確定消息真假,王都先后派出幾支騎兵。然而,都是rou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至此,二王子和滿朝文武終于確定,西強山的守軍的確叛國,正為桓漢大軍引路,一路攻向王都。 在漢軍行進途中,一只蒼鷹自西而來,直直飛向天子大輅。 桓容推開車門,蒼鷹飛到桓容腿邊,抖抖羽毛,叼起盛在盤中的rou干,兩口吞入腹中。 解下鷹腿上竹管,取出絹布細看,桓容的眉毛越挑越高。 白蘭城? 絹布放到一邊,迅速鋪開輿圖,確定白蘭城所在的位置,桓容一下下敲著桌面,微微瞇起雙眼。 秦璟打下白蘭城的時機暫且不論,趕在此時送來這封信,究竟是幾個意思? 第二百五十六章 約見 猜不透秦璟信中的意思,桓容沒有立即回信, 而是命宦者送上鮮rou供蒼鷹食用, 自己對著輿圖沉思, 手指沿著白蘭城和吐谷渾王都之間滑動,眉心越蹙越緊。 秦璟先一步拿下白蘭, 城內的金銀門和銅鐵門必會一掃而空,擅長冶煉和打造兵器的匠人也不會留下。 實事求是的講,這對桓容的西征計劃的確有影響, 卻不如表面看起來那么大。 在一個月之前, 桓容的目的僅是攻下西強山以東, 擴大地盤,搜羅工匠填充工坊。按照原計劃, 山麓以西的地盤, 他不會輕易去動。 一則, 吐谷渾轄地特殊, 氣候嚴酷,短時間內, 南地出身的官員未必能夠適應。 二來, 此地多族雜居, 臨近又有附國,西域那邊的事情還沒徹底理清,沒有合適的施政手段,拿下來也會亂上一段時間。 長安的兵力捉襟見肘,建康又何嘗不是。 他能復制出兵器糧草,可沒法克隆出人來。短期內,武力威懾是必然,卻不能忽視實際的急速擴張。 畢竟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地基打不穩,樓建得越高越容易出事。 奈何計劃沒有變化快。 白部和獨孤部及其附庸先后投入麾下,發誓效忠臣服。 緊接著,大王子謀士請見,道出驚人之語。 明面上,此人是大王子的說客,事實卻是,他對大王子沒有半點忠心,與其說是為大王子殫精竭慮,不惜以身犯險,不如說他同吐谷渾有深仇大恨,正設法將這個政權推上絕路。 還是那句話,天予不取,反受其害。 對桓容而言,此時此刻,吐谷渾完全是被擺到盤子里,呈送到自己面前,如果不動手拿下,簡直是腦袋被門夾了。 至于之前擔心的問題,仁政的路走不通,那就只能雷厲風行,以武力威懾。漢軍不夠用,之前曾被吐谷渾壓迫的羌人和雜胡都是最好的刀。 沒有漢軍插手,只要尋到機會,部落間的征伐也不可避免。 想到這里,桓容閉上雙眼,用力捏了捏眉心。 秦璟拿下白蘭山,如果是他自己的意思,事情還能解決。假如是長安的決定,事情就變得有些麻煩。 或許,他該請謝安和王彪之來商議一下? 斟酌許久,桓容又打消這個念頭。 秦兵攻入白蘭城的消息不能隱瞞,這封信就算了。 “噍——” 蒼鷹吃完鮮rou,半展開雙翼,開始梳理羽毛。 桓容單手撐著下巴,一下下順著蒼鷹背羽,腦子里閃過多個念頭,結果無一切合實際——至少不是百分之百。 最后想得腦仁疼,干脆拋開,不再去想。 按照大軍的行進速度,趕到白蘭城時,黃花菜都涼了。不是長他人志氣,和秦璟麾下的騎兵比速度,當真是自己找虐。 “白蘭城沒法去,就按原計劃?!?/br> 桓容深吸一口氣,采取折中的辦法。 白蘭城建在淹水上游,向南就是附國。以秦璟的行事作風,城池在他手里,九成以上不會留下任何隱患,足可以震懾周圍鄰居。 秦璟一日不收兵,淹水和白蘭山周圍的胡族部落就會老老實實,半點不敢起刺。懼怕也好,其他也罷,這樣的情形,對自己拿下吐谷渾王都,并進一步消化未必沒有好處。 “事情可以談?!?/br> 靈光閃過腦海,桓容茅塞頓開。 西域之地可以分管,暫時避免爭端,吐谷渾同樣可以。前提是長安沒有過多插手,分割利益的是秦璟而不是秦策。 梳理過羽毛,蒼鷹歪頭看著他。如果鳥類也有表情,蒼鷹必定滿臉都是疑惑。 桓容收回手,從箱中取出絹布,迅速寫成一封短信,主要為告知秦璟,他不日將至莫何川。兩人距離不遠,無妨見上一面,討論一下戰后利益劃分。 此信既是約見,也是為告知秦璟,白蘭城之事,桓容不予置評,反正地盤就在那里,誰打下歸誰。但是,莫何川之地,桓容勢在必得。如果秦璟想插手,兩人之前的約定怕要提前實現。 書信寫好,桓容看過兩遍,確保意思清楚明白,隨即塞入竹管,綁到蒼鷹腿上。 “辛苦你了?!?/br> 撫過蒼鷹背羽,得來一聲鳴叫?;溉轀\笑,單臂撐起蒼鷹,順勢推開車門。 朔風呼嘯,冷得浸入骨髓。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天地間盡是銀白。 蒼鷹展開雙翼,振動數下,眨眼飛上半空。矯健的身影在車頂盤旋,鳴叫兩聲,旋即調轉方向,振翅向西飛去。 蒼鷹化作一個黑點,很快消失在云層之后。 桓容命宦者上前,口頭吩咐幾句?;抡哳I命,轉身一路小跑,向謝安和王彪之所在的車駕行去。 看著宦者的背影,桓容驚訝的挑了下眉。 雪深沒過腳踝,這位卻是如履平地。想到人是南康公主安排到自己身邊,又覺得理所應當,沒什么好奇怪。 知曉白蘭城被秦兵攻破,謝安和王彪之的反應如出一轍,都沒有過分焦急,也沒有建議桓容立即前往白蘭城和秦璟對上,而是建議大軍加速趕往吐谷渾王都,先拿下莫何川再言其他。 “兩位所言正合朕意?!?/br> 桓容點點頭,下令全軍短暫休息,補充一下食水,隨后全速行軍,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吐谷渾王都。 “騎兵上馬,重甲步卒乘車,槍兵弓兵輪換登車。斥候往前方探路,遇有狀況立即回報?!?/br> 眾人應諾,配著一小口溫水,將夾著咸rou的蒸餅咽下肚,稍事休息,迅速上馬登車。 從天空俯瞰,萬余大軍仿佛一條黑色長龍,迎風穿過茫茫雪原。 騎兵開路,武車在后,步卒踏過車轍。大軍所過之處,積雪盡被壓平碾實,形成一條狹長的雪路。 吐谷渾大王子和四王子并肩而行,兩人雖然臣服,卻沒有換上漢軍鎧甲,依舊是小袖衫、小口袴,外罩一層皮甲。長裙帽遮住雙耳,口鼻呼出的熱氣凝成白霧,眨眼掛上眉梢,連成白色雪霜。 不久,斥候打馬回報,前方兵寨已空,駐守此地的羌人部落盡數遷走。 “據留下的痕跡看,時間不會超過兩日?!?/br> 有投靠的兩位吐谷渾王子,又有熟悉莫何川的謀士和部族首領,桓容手中的輿圖不斷充實,沿途兵寨多被標出。 就王都而言,不能說是一覽無遺,在漢軍跟前沒有半分遮掩,倒也不差多少。 “這是第幾座兵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