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節
“為何今日出城?” “不瞞阿兄,我早有決定,宮中大典后離開長安?!鼻丨Z不打算隱瞞,“這幾日都要宿在大營,方便調兵?!?/br> “可是要去朔方?” “不,先去西域?!鼻丨Z道,“吐谷渾陳兵邊境,同桓漢打了兩個月,彼此互有勝負。漢天子御駕親征,不日將抵漢中,我打算去觀一觀戰局,也為今后做出準備?!?/br> “父皇未必答應?!鼻孬`沉聲道。 “有阿母在?!鼻丨Z成竹在胸,話鋒又是一轉,“阿兄這么說,可是決定同我一起走?” 秦玚瞪了秦璟一眼,道:“該喚母后?!?/br> 秦璟不以為意,對著兄長挑了下眉。 “明日入宮,阿兄當著阿母的面,喚一聲‘母后’如何?” 秦玚語塞。 劉皇后不喜這個稱呼,堅持要兒子喚她阿母,劉淑妃亦然,說“阿姨”聽著親近。秦玚真敢這么做,九成會被親娘和阿姨一起瞪。 僅是瞪也就罷了。 如果劉淑妃紅了眼圈,后果會相當嚴重。 沒好氣的哼了一聲,秦玚抓起漆盞,仰頭一飲而盡。腦中閃過秦玓的話,四弟不動心思則罷,認真起來,甭管是不是瞪大眼睛,也甭管乘車步行,照樣跌進坑里。 桓容不知自己正被“惦念”,此刻已離開荊州,率大軍進入梁州境內。 近萬州兵沿官道前行,軍容嚴整,鎧甲鮮明。 駿馬嘶鳴,旌旗烈烈。 隊伍中,百余輛武車排成長龍,漆黑的車身,高大的車輪,超出尋常厚度的車板以及縫隙間閃爍的銀光,再再證明不凡。 無需靠近,就能感到冷意襲人。 打頭的幾輛武車尤其不同。 車輪橫架包裹鐵皮的木刺,專為戰場列陣之用。遇騎兵沖鋒,絕對是一等一的大殺器。 天子大輅行在隊中,桓容頭戴皮弁,腳蹬朱履,上著玄裳、下為朱紅蔽膝。腰間佩一柄寶劍,正身坐在車內,眺望遠處山巒,思及不久前送來的戰報,神情愈發肅穆,眸底溢出幾分煞氣。 第二百五十一章 毀滅一 吐谷渾王室屬東胡鮮卑, 祖上同建立燕國的慕容鮮卑同出一脈。 國內貴族官員多為慕容鮮卑和拓跋鮮卑, 平民多是實力較弱的鮮卑部落和羌人部落, 以及被征服的羯人和雜胡。 吐谷渾王辟奚是先王葉延的長子,騎射功夫不凡,兼有謀略心計, 在位期間,一度將吐谷渾的國力帶上頂峰。 面對氐秦和張涼的威脅,辟奚能屈能伸,被逼到底線,不惜戰上一場。最終熬到兩者國破, 趁機收攏不少西逃的部落, 國力未受戰亂影響, 反而更上一層樓。 可惜的是,他的兒子沒繼承這份本領。 兩月之前, 大王子頓兵邊境, 本為威懾強鄰, 攔住左右搖擺的拓跋部和雜胡。 未承想, 辟奚千叮嚀萬囑咐,照樣沒能讓兒子變得聰明,反而被謀士說動,發兵侵擾桓漢邊境,引來漢兵報復。 戰斗持續兩個月,遲遲沒有分出勝負。 萬余強兵困于汶山一代,被漢兵牢牢牽制,絲毫動彈不得。臨近河州的邊界空虛,給了雜胡可趁之機,眨眼的時間,竟有不下五支部落北逃。 雖說逃走的都是小部落,對國內并無太大的影響,但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三就有四,今天是雜胡,明天是羌人,后天可能就是拓跋鮮卑! 吐谷渾王連下三道命令,嚴令大王子盡快結束戰斗,揮師防守邊界。 第一道命令送達,大王子借口推脫,硬要打敗漢兵,才好將兵權徹底攥在手里; 第二道命令下達,正趕上戰事不利,大王子有所動搖。 謀士見事不對,使出渾身解數,各種圣舌燦蓮花,終于說服大王子頂住壓力,堅持不退兵。甚至給吐谷渾王送去書信,言戰事已開,不可輕易退兵,如若不然,會造成軍心不穩,很可能被漢兵鉆了空子。 吐谷渾王收到回信,額頭鼓起數條青筋。 現在知道后果嚴重了? 事情是哪個挑起來的????! 第三道命令送來時,大王子已同漢兵鏖戰兩月,彼此互有勝負。表面看是不相上下,可往遠處想,漢家天子將要親征,梁州的兵力至少增多一倍。 自己手下騎兵有數,父王不可能派出援軍。鏖戰時間越長,對他越是不利。 大王子固然愛聽好話,又有些剛愎自用,終歸沒有笨到極點,對危險總能有點預期。這種情況下,他已經生出退意,回復使者,打算按照吐谷渾王的意思,盡速同漢兵休戰。 問題是,他想休戰就能休戰? 到別人家里跑馬,順便殺人放火、搶劫財物,如今說句不想打,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世上沒有這么便宜的事! 賠償? 照樣不行! 吐谷渾王知曉事情無法善了,給大王子下令的同時,派人給桓漢遞送國書,主動放下身段,頗有求和之意。 看到這份國書,桓容冷笑一聲,直接丟到一邊,連回信都懶得寫。 謝安和王彪之非但沒有勸說,反而一起表示:陛下做得對,就該這么干! 兩人之前勸阻桓容親征,不代表反對同吐谷渾的戰爭。 事實正相反,對于桓石秀以牙還牙、針鋒相對之舉,兩人舉雙手贊成。 隨駕的士族郎君求戰心切,知曉吐谷渾王遞送國書,有主動求和之意,難免心中焦急,唯恐天子點頭,失去征戰沙場的機會。 好在桓容壓根不理對方請求,堅持之前的決定,御駕親征,打到吐谷渾丟盔棄甲、徹底沒脾氣為止! 太元元年八月,御駕抵達漢中。 梁州刺使率兵備邊,出征吐谷渾,州治所官員大半隨行,留下兩三人處理州政,遇不決之事遞送汶山,交刺使當面。 御駕抵達時,城內百姓正籌集軍糧,路邊皆是堆滿的大車。 戰斗持續將近三月,朝廷軍餉尚未送到,大軍所需的糧餉全出自府庫。 州內糧庫將要見底,恐不能支應,百姓聞訊,開始自發籌糧。城內的豪強紛紛解囊,糧商也不吝嗇,第一批籌集的軍糧,足夠大軍支撐到十月。 一車車的糧食布匹送到州治所,職吏和散吏正忙著清點,造冊后遣人送去前方戰場。 桓容的隊伍沒有進城,僅派人通知城內。 知曉御駕經過,治所官員頓時眼前一亮,顧不得其他,立即上馬飛馳出城。 留守的官員請見天子,一為告罪,言御駕至漢中,身為臣子未能恭迎,實是不該;二來,就為城內籌集的糧餉。 “數月鏖戰,漢中青壯多被征召,御北的將兵和壯丁不能輕易調動,如無他法,只能以婦人和老人送糧?!?/br> 職吏言辭懇切,聲音沙啞。 因數月忙碌,熬油費火,人瘦得有些脫相。臉頰向內凹陷,眼底掛著青黑。知道他是累的,不知道的,見他這副樣子,八成以為是病入膏肓。 桓容當場點頭,調兩隊騎兵及豫州青壯護送軍糧。 “謝陛下!” 職吏伏身在地,久久不起。 桓容喚了兩聲,未見有任何反應。甲士上前查看,發現人已經昏迷過去。 “疲累所致,需好生休養?!?/br> 得醫者回報,桓容既是感動,又有幾分震撼。召其他職吏詢問,知曉昏倒之人出身漢中,家族為當地豪強,曾遭胡賊屠戮,僅剩他這一支,自此恨透了鮮卑和羌人。 出仕之后,凡事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從未有半點馬虎。 桓石秀帶兵出征,特地將他留下,就是出于對他的信任,并言:“有公在,身后安矣?!?/br> 桓容問話時,謝安等人皆在駕前,包括隨駕眾人,都受到不小的觸動。 告辭州內官員,御駕繼續前行。 八月底,大軍終于抵達汶山郡。 彼時,桓石秀正帶兵邀戰,追擊一股吐谷渾騎兵,誓要將其徹底剿滅。 劉牢之被從建康調來,一路快馬加鞭,在汶山追上圣駕。滿面風塵,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被桓容召至御前,商議邊界戰事。 看過輿圖,知曉桓石秀追襲向西,劉牢之當即眉頭一皺,抱拳請命,請帶兩千人前往接應。 “臣疑此間有詐?!?/br> “道堅是說,吐谷渾會設下伏兵?” “臣不敢十分肯定?!眲⒗沃?,“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如有埋伏,兩千騎兵足夠接應,確保大軍脫身。如果沒有,亦能隨桓刺使追襲,助大軍一臂之力?!?/br> “好?!?/br> 桓容點頭,當場發下軍令。 劉牢之抱拳領命,親往營中點齊將兵。 典魁許超留在御駕前守衛,無意隨軍出襲。隨行的禿發孤被劉牢之點出,率領五百禿發部騎兵,加入馳援的隊伍。 桓容走出大帳,親為騎兵壯行。 八月的烈陽下,旌旗招展,號角聲響徹云端。 兩千騎兵匯成一股洪流,向西奔涌而去。 桓容站在高處,目送騎兵馳遠,下令全軍休整,明日天亮拔營,繼續西進。 “陛下,前方戰事未明,貿然進兵恐非良策?!蓖醣胫畵牡?。 “非也?!被溉輷u搖頭,翻出吐谷渾王的國書,遞給面帶疑色的王彪之,笑道,“吐谷渾王送來這份國書,分明是在告訴我,吐谷渾邊界不會增兵。此時不能速戰速決,等他反應過來,想要取勝怕會更難?!?/br> 吐谷渾王聰明一世,糊涂一時。 送來國書求和,無異于告訴桓容,他對兒子挑起戰事不滿,一心想要休戰,九成不會派兵支援。 仔細思量之后,桓容以為,這個機會很難再有,送到跟前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瞻前顧后,任憑機會從眼前溜走,可是要遭天譴的。 王彪之尚有幾分遲疑,謝安則同他想法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