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節
到底看在慕容垂的面子,沒有直接甩在慕容令身上,只在他耳邊炸響,逼得他瑟縮一下。 “蠢貨!” 慕容德滿臉怒色,慕容垂并未開口喝斥。 他對長子失望透頂,如能守住丸都城,這個兒子也不會被他視為繼承人。如果守不住,他這一脈必絕于此,何言其他? “備邊之事如何?” 慕容垂問道。 “該準備的都已準備妥當?!蹦饺莸掳櫭嫉?,始終怒氣難消。 “阿弟?!蹦饺荽固嵝训?,“敵兵將至,事情已經這樣,只能先守城再說?!?/br> 慕容德點點頭,看向慕容令,依舊拳頭發癢。 他未必多么喜愛慕容沖,事實上,礙于燕主和可足渾氏的關系,他對這個侄子向來十分冷淡。但是,大敵當前,慕容沖的領兵能力不容忽視。 本是用人之機,慕容令和段氏卻分不清輕重緩急,為自己那點私心,做出自毀長城的舉動,慕容暐都不會蠢成這樣! “據斥候回報,秦兵已過平州,距離邊界不遠?!?/br> 慕容垂回身取來輿圖,和慕容德商討戰事。 慕容令跪在地上,仿佛已被兩人徹底遺忘。 平州,遼東郡 時入四月,草木生發。即便是塞北之地,同樣生出蓬勃的綠意。 秦軍抵達遼東郡后,接收新調撥的軍糧,并有一批兵器鎧甲。秦玓同麾下商議該如何進兵,最終決定長驅直入,打開入三韓的缺口,直逼丸都城下。 “慕容垂有鮮卑戰神之名,慕容德同樣勇武善戰,不可小覷?!鼻孬Z坐在帳中,掃視兩側謀士將領,沉聲道,“從傳回的消息看,其守城之意堅決,此戰必當不善。爾等需得謹慎,不可大意!” “諾!”眾將抱拳。 “將軍,仆聞賊寇慕容沖怯戰脫逃?!币幻\士道。 “怯戰脫逃?”秦玓搖搖頭,冷笑道,“慕容沖離開丸都不假,怯戰之說實不可取?!?/br> “將軍是說其中有詐?” “不至于?!鼻孬Z繼續搖頭,“歸根到底,不過是為了些烏七八糟的事。不管是誰做的,于我等確有好處?!?/br> 謀士沉吟片刻,緩緩點頭。 “慕容沖能征善戰,戰前離城,無異斬去慕容垂一條臂膀。且傳言紛紛,城內定會人心不齊。屆時,不用著急攻城,只需包圍城下,賊寇定會內部生亂!” 武將互相看看,皆摩拳擦掌,表情中滿是興奮。 在座諸人中,有半數未曾參與攻下鄴城和長安。秦策稱帝建制后,以戰功加官授爵,自然被同袍落下一截。 不提旁人,就是夏侯巖,不過初生牛犢,仗著運氣好,跟隨四公子攻入長安城,竟有國男爵位!即便只是莫等,也足夠讓人羨慕。 和南地的戰事尚遠,漠南草原早被四公子領兵掃過幾遍,境內鬧事的賊寇自有當地官員和州兵,用不上自己插手。盤踞三韓之地的鮮卑,成為眾人爭取戰功的捷徑。 進軍路線定下,大軍暫歇一日,天明整裝待發,拔營向東進軍。 此時,秦璟已至長安。 因懷帶國書,秦璟一行日夜兼程,沒有半點耽擱,比預期早了數日返回都城。知曉兒子平安過來,南邊的新帝未有任何動作,秦策難言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 早朝之上,國書遞至御前,秦策看過內容,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許久都沒出聲。 殿中文武屏息凝神,良久未見秦策出聲,紛紛將目光轉向秦璟,希望能從他那里得到些線索??上?,秦璟始終眼觀鼻鼻觀心,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讓人看不出半點端倪。 桓容的國書內容十分“友好”,友好得超出想象。 先是大力贊同秦策所說的“同為漢室,當彼此友好,恢復友好”之語,又洋洋灑灑千余字,細數往日交情,尤其是之前的種種貿易,更是提了又提。 言辭華麗,引經據典,硬將尋常生意不斷拔高,不知內情的人看到,定會感慨桓容大義,為助秦氏徹底驅逐北地賊寇,不惜勒緊褲腰帶,幾乎是半賣半送向北邊市糧。 言下之意,秦策能有今日,他可是有不小的人情,更在字里行間透出,秦策乃當世梟雄,應該不是恩將仇報之人。 如今秦策登基建制,定都長安,雄踞昔日燕、秦兩國,手中應該不缺錢。 相比之下,南地的財政頗不富裕,今后南北市貨的價格,需得按照市價來。之前的低價不會找補,只是今后別想再有同樣的優惠。 事先提醒一句,如果哪天貨源斷絕,實屬市場行為,非朝廷插手,還請莫要見怪。 如果只是南方的生意,秦策尚不會臉色發青,偏偏國書里提到西域! 他剛和南邊說自己要征討三韓,商船最好不要過來,借機刺探建康的態度;對面就如此回敬,針鋒相對,暗示要卡住西域商路。 如果給秦策十年,不,哪怕是五年,足夠他徹底掃清北方,大力恢復北地生產。哪怕不比前朝,總能多出幾分底氣?,F如今……秦策眉心深鎖,死死攥著國書,完全是怒形于色,卻無論如何不能當殿發火。 他十分清楚,一時暢快,將國書扔出去,幾同宣戰無異。 三韓之地沒有拿下之前,和南邊開戰實屬不智。即便勝了,也會是場慘勝。到時候,難保不會朝中生變。被驅逐的賊寇瞅準機會,必定會再次南下,使得中原之地生靈涂炭。 要避免這種情況,再多的火氣都得壓下。 秦策深吸一口氣,當殿宣布,桓容的這份國書相當有“誠意”,長安同建康“友好”,至少暫時是這樣。 看秦策咬牙切齒的樣子,群臣心生疑惑。 這樣的表情,真是“友好”? 秦璟依舊是低垂眼簾,眼觀鼻鼻關心,八風吹不動,似對秦策刺來的目光及群臣疑惑的視線毫無所覺。 直到旨意宣讀完畢,此事暫且揭過,秦璟方才站起身,幾步走到殿中,手持笏板,在眾人的注視下出言,為劉夫人請封。 話音剛落,殿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秦策登基之后,劉夫人入主椒風殿,掌管后宮事務,封后的旨意卻遲遲未下,始終有皇后之實卻無皇后之名。而椒風殿不封,蘭林殿和九華殿更不能超前,對于此事,朝中早有議論。 秦璟為劉夫人請封,本有些不合規矩。 最恰當的辦法,是安排文臣出面,最好有天象和卦象,既能如愿,又能給秦策一個臺階。 奈何秦璟不按常理出牌,什么天象卦象、什么朝中代理人通通沒有,直接站出來表示,要給劉夫人請封。 劉夫人是秦策發妻,與他相伴多年,為他生兒育女。如今秦玖雖廢,終為嫡長,秦璟秦玚兄弟皆是戰功赫赫,秦璟手下八千鐵騎完全就是他的私兵,實力遠超一國諸侯。 前車之鑒不遠,不是有保命的把握,沒人敢再對劉夫人下手。 縱然劉夫人不在了,還有劉媵。 只要秦璟兄弟在,皇后之位只能落在椒風殿。 秦策高坐龍椅,俯視秦璟。秦璟平舉笏板,視線低垂,神情恭敬。 就氣勢而言,父子倆可謂旗鼓相當、不相上下。但在某一瞬間,做兒子的已然壓過父親。群臣心頭劇震,紛紛移開視線,不敢再看,更不敢輕易出聲。 殿中沉默許久,秦策終于點頭,允秦璟所請。 秦璟沒有多言,贊“陛下英明”,坐回到位置上,直至朝會結束,再沒有出言。 消息傳至椒風殿,劉夫人和劉媵對視一眼,欣慰中又有幾分擔憂。 “該讓阿崢早點離開長安?!眲⒎蛉说?。 “阿姊是擔心?”劉媵欲言又止。 “官家再不比從前。阿崢早點離開長安,也能早點擺脫這些鬧心事?!眲⒎蛉说?。 劉媵點點頭,喚來一名宦者,令其往光明殿外候著,朝會結束后,請秦璟速來椒風殿。 “諾!” 長安風雨將起,桓容一行離開幽州,在豫州停留半月,很快啟程前往荊州。途中遇到西來的商隊,知曉梁州正緊急備邊,并大量征召青壯民夫。 未幾,梁州刺使急報送至,吐谷渾犯邊! 第二百四十八章 御駕親征 接到吐谷渾起兵犯境的消息, 桓容并不感到意外。 自從西域商路恢復, 往來市貨的商隊絡繹不絕。 商貿往來頻繁, 商路沿途的州郡縣逐漸有了人氣,不再滿目荒涼。 至近歲,除駐扎的軍隊和進駐的官員外, 陸續有百姓遷移居住,或是開荒種地、或是售賣食水,做些小買賣。發不了大財,省吃儉用下來,積累的數量也很可觀。 昔日的殘垣斷壁都被推倒, 在廢墟上重新打下地基, 建造起成排的新屋。 空曠的村莊升起炊煙, 荒涼的城池變得熱鬧。 沿街的食譜茶肆越來越多,各色幌子掛起、城外有供應商隊歇腳的驛站, 驛卒每日忙碌, 將過往商隊造冊, 隔三日稟于治所。 城內有能常住的客棧, 依照不同層次的需求,房屋裝飾不同,價格各有高低。有的客棧別出心裁,以胡姬歌舞招攬客人,生意倒也相當不錯。 為方便生意,避免生出不不必要的麻煩,無論城內城外,凡是接待商隊的店鋪,都雇傭能通番語的伙計。 無論漢胡,只要腳踏實地的做事,沒有什么不好的心思,都能靠著本事謀生,養活一家老小。 在姑臧等郡,木屋和臨時搭建的帳篷成列,部落牧民和邊境漢民混居,彼此成了鄰居,繼而開始通婚。嫁娶雖然不多,卻不會被視為異類,遭到族人和家人的排斥。 時間長了,常見漢家孩童騎著木馬,和抱著羊羔的胡人孩童玩耍在一起,稚嫩的笑聲傳出很遠,形成姑臧獨有的風景。 許多胡人穿上長袍,仍留著東胡的索頭,有些不倫不類,卻顯示出文化的融合。漢人為了行動方便,將長袍寬袖縮窄,同胡服一眼可辨,和中原地區卻有了不小的區別。 隨著影響不斷加深,在涼州和沙州等地,漸漸形成一股獨特的文化。 以繁華的商貿為依托,當地官員大力推行桓容倡導的“心向中原,當予以教化”。 桓嗣就任姑臧太守之后,特地在城內開辦學院,名為教授入學孩童一技之長——實際上也的確如此,但在正規課程中,總在潛移默化的灌輸一種思想。 數月下來,思想教育初見成效。 凡書院學童,皆有了“弓箭所指,皆我漢土;犯我土者;雖遠必誅”的思想。 據悉,此乃王獻之所言,桓嗣覺得不錯,直接拿來用了。 因西域商路的特殊,書院不只招收漢家子,凡身具白籍的東胡和西域胡,也能爭取到入學資格。羌人和羯人仍在為白籍費力,暫時只有看著的份。 為入學資格,城內的胡人幾乎爭破頭。 知曉從書院畢業之后,可以直接取得黃籍,表現優秀者,甚至有掌管驛站的機會,戰斗變得愈發激烈。到最后,竟有兩個部落的酋首拔刀相向,險些碾成一場慘劇。 因郡治所調停,將兩個部落的孩子一起收下,事情才得以和平解決。 只不過,兩家的仇恨就此結下,再無法如之前一般親密無間。此后發生爭端,不能動刀子,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太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