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節
成精了。 桓容無聲嘆氣,令宦者準備鮮rou谷麥。 “諾!” 宦者領命退下,宮婢在一旁伺候。 桓容擺擺手,親手執匕切開炙rou,再以布巾凈手,再拿起竹筷,一口稻飯一口炙rou的吃了起來。 桓容的吃相很不錯,稱得上優雅,飯量卻和優雅半點不搭邊。 宮婢跪坐在旁側,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添飯。 稻飯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哪怕見多同樣的情形,仍會不自覺驚嘆,這樣的飯量,怕是尋常武將都比不上。 吃飽喝足,桓容到廊下站了片刻,看到院中兩株古木,意外發現樹枝間有個鳥巢。 不見大鳥歸巢,也沒聽見幼鳥的叫聲,不由得心生好奇,正想走近些,鵓鴿突然從室內飛出,掠過桓容的肩膀,徑直飛向鳥巢。 正在這時,天空突然傳來兩聲清脆的鳥鳴。 兩只羽毛鮮艷的小鳥先后飛至,高叫著沖向鵓鴿,翅膀撲扇著,用嘴啄、用爪子抓,不及鵓鴿一半的身形,很是勇敢無畏。 “咕咕!” “嘰喳嘰喳!” 鳥鳴聲中,幾片羽毛從樹頂飛落,隨之是被驅逐的鵓鴿。 兩只小鳥不是護住巢便罷,直將鵓鴿驅離古木,方才高鳴幾聲,一只回到巢中,一只落在樹枝上,始終警惕的看著樹下。 或許是覺得不甘心,鵓鴿落下后,稍微整頓精神就要再沖,被桓容當場按住。 “這本是它們的巢,它們的家,說不定巢中有未孵化的小鳥。你這樣過去,自然會被攻擊?!?/br> 桓容一邊說,一邊托起鵓鴿,撫過鵓鴿背上的羽毛,輕輕點著它的小腦袋。 “鳥兒尚且護巢,何況人乎?!?/br> 桓容的聲音很低,笑容有些朦朧。 典魁許超面面相覷,都不明白他在說些什么,又是因為何而笑。難道是因為鳥打架?兩只小鳥一只鵓鴿有什么看頭,要想真的一飽眼福,該觀斗鷹才是。 夕陽沉入地平線,白晝為黑夜取代。 夜空中,一彎明月高懸,點點繁星璀璨。 桓容換下深衣,解開發髻,靠在榻邊翻閱竹簡。 三足燈照亮室內,燈光躍動,在墻上拉出修長的剪影。 “陛下,秦將軍請見?!?/br> 宦者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桓容頓了一下,心漏跳半拍,喉嚨立時有些發干。放下竹簡,盡量 鎮定情緒,隨后召秦璟入內。 和白日一樣,秦璟仍是一身玄衣,僅是除去佩劍,身上的長袍似也換過。 桓容示意秦璟坐下,待宦者移來兩盞三足燈,即命其退下,非召不入內室。 房門合攏,靜謐在室內流淌, 燈光暈黃,光下的人亦有幾分朦朧。 人言燈下觀美,怦然心動。遑論對面本就是美人,如何不會心跳加速,幾乎要從腔子里蹦出來。 “陛下,”秦璟揚眉,嘴角彎起,“璟如約前來?!?/br> “咳咳!”桓容咳嗽兩聲,勉強收回心神,推開竹簡,鋪開一張羊皮繪制的輿圖,引來秦璟奇怪一瞥。 “敬道讓我來,是為談論軍事?” “順帶?!被溉葸诌肿?,沒有否認。 “可為慕容鮮卑?”秦璟繼續道。 “還有西域和草原?!被溉菔种篙泩D,圈出漠南的真空地帶,又劃過陰山,直連向秦璟曾駐兵的西???。 “玄愔可能為我解惑?”桓容心中隱有猜測,只是不敢輕易下結論。 如今秦策下旨征討慕容鮮卑,一旦此戰結束,早晚要和建康對上。他很想知道,秦璟打下這片地盤,究竟是如他所想,還是另有謀算。 秦璟垂下眼簾,重又抬起,眸光湛然,不復見之前的暖意。 “此為何意,敬道莫非沒有猜測?” “有?!被溉蔹c點頭。 “既如此何須再問?!?/br> “我之猜測,未必等同玄愔真意?!?/br> “真意?”秦璟忽然陷入沉默,許久方道,“如我說是不得不為,敬道可信?” “……我信?!?/br> “果真?” “果真?!?/br> 桓容知道被逼到墻角是什么滋味,也知道提前為自己找退路的無奈。 看著眼前的秦璟,確定秦氏父子是真的不和,他沒有半點松口氣的想法,更無半分歡快雀躍。思及早年的桓大司馬,心思難免復雜。 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知曉可能性不大,他仍想試一試。 單手按在輿圖之上,桓容傾身探過桌面,手指擦過秦璟的眼角,緩緩劃過顴骨和下頜,最終落在他的唇角,就此定住不動。 “如此一來,玄愔與我的約定豈非要落空?” 落空嗎? 秦璟凝視桓容,雙眼一眨不眨。旋即開啟雙唇,含住桓容的指尖,牙齒合攏,留下一個淺淺的牙印。 “敬道,我終為秦氏子?!?/br> “……我明白?!?/br> 秦璟之意,無論秦策如何,他姓秦,肩負秦氏歷代先祖遺訓,這點絕不可能改變。 桓容的試探他十分清楚,沒有含糊其辭,也沒有故作引導,而是明白的告訴對方,他不可能拋棄先祖的榮耀,也不會放棄秦氏家族,轉而投向建康。 “我明白?!?/br> 反復的呢喃著三個字,桓容笑了。笑容里沒有半點牽強,有的盡是釋然。早已經知道答案,不過是再次確定,也證實了自己的眼光。 他看中的人,重情重義,固守本心,不會輕易舍棄曾堅持的一切。 秦璟寧可帶兵往北,也不會轉投建康。后一種選擇是死命題,從最開始就不會改變。 “玄愔是蓋世英雄?!被溉菔栈厥?,側頭看一眼燈光,嘴角的笑容始終沒有收起,眸光卻變得格外堅毅。 “之前的承諾,玄愔不忘,我亦不會忘?!甭曇袅魈试谑覂?,不如平日清朗,摻入幾許低沉,愈發顯得肅穆,仿佛再度立下誓言。 秦璟頷首,忽然抬起右臂,掌心相對。 桓容面露驚訝,這是為何? 秦璟鄭重表示,擊掌。 “聞敬道有此愛好,璟愿從?!?/br> 桓容:“……” 被他找出是誰傳出去的,絕對……好吧,這事真心怪不得旁人。 桓容抬起右臂,同秦璟三擊掌。 剎那間,似要被對方掌心的溫度灼傷。 桓容正要收回手,忽被秦璟握住,五指交纏,越握越緊,許久不愿放開。借燈光看向對面,桓容有瞬間的愣神。 閃過漆黑眸底的,是不舍還是悲傷? 在秦璟放松力氣時,桓容的身體快于大腦,下意識握了回去。 “敬道?”秦璟不解。 桓容沒有出聲,靜靜的看著對方,忽然站起身,用力咬上了秦璟的嘴唇。 不是吻而是咬。 不到兩息,嘴里就嘗到了血腥味。 竹簡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燈光躍動,不時從焰心發出一聲脆響。 朦朧的光影籠罩室內,墻上的影子不斷搖曳拉長,似兩頭受傷的兇獸在廝殺,又似最后一場抵死纏綿。 床帳落下,玄色長袍和玉帶層疊。 長發如瀑布垂落,合上雙眼,仍能記起秦淮河畔垂柳的風情,記起北地大漠孤煙,記起女郎清脆的歌聲、將兵廝殺的吶喊。 秦風的鏗鏘回響在耳邊,一切的一切,如幻燈片在眼前閃過,匯聚成一幅連綿不斷的長卷。 一晌貪歡。 放縱之后,將面對更為殘酷的現實。 今夜的一切都將沉入記憶深處,重重鐵鎖把守,無人時方會松動。偶爾流淌出一絲痕跡,很快又會被鎖得更深。 翌日,桓容起身時,身側早已冰涼。 撐著手臂坐起,拂開眼前的發,預期的惆悵沒有出現,沉重也似乎慢了一拍,反倒有幾分輕松。 該說他果然不適合傷春悲秋,纖細的神經什么的更不搭邊。 低聲嘟囔兩聲,桓容從榻上起身。不是殘留的些許不適,八成會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仔細想想,他也算是賺到了。 畢竟,如秦璟這個級別的“美人”,又是渾身冒著煞氣,想交心都是難上加難,遑論一場風花雪月。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這句話固然俗氣,也不太符合桓容的性格,但讓他為愛哭天抹淚,要生要死,真心做不出來。別說做,只是想一想,都會冒出一身的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