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節
誰說漢人孱弱,胡人殘暴的? 有膽子站出來,保證打不死也要打殘! 第二百二十六章 選擇 桓容一行的到來, 在建康城中掀起一場不小的熱議。 船隊進城當日, 大街小巷都是議論紛紛, 傳頌桓使君姿容過人、氣度不凡,同王、謝郎君不相上下。 秦淮河上更是鋪滿花雨,足足兩日方才順水流淌而去。 提起淮南郡公, 不免就會說起幽州的繁榮、幽州兵北伐的戰績以及幽、豫幾州的仁政。 如今的幽州,再不是當初貧瘠的邊地。當地百姓的富足,建康人都有幾分羨慕。 鹽瀆等地出產的海鹽、白糖以及層出不窮的新奇貨物,更是被眾人津津樂道,茶余飯后都要提上幾句。 相比之下, 天子大婚的風頭竟被蓋過, 再不及之前。 民間如此, 朝中亦然。 百姓三句話不離桓使君,每每提及船隊入城時的盛況。消息靈通的更要說一說桓容治理幽、豫兩州的種種政策手段, 以顯得與眾不同, 吸引眾人目光。 建康士族經過深思熟慮, 多數放下身段, 主動往淮南郡公府遞上拜帖。 同桓容有盟約的瑯琊王氏和陳郡謝氏率先登門,王獻之和謝玄領兵在外,來的同樣是嫡支郎君,足見對桓容的重視。 有他帶頭,各家來人絡繹不絕。 旁的不提,各式各樣的美男照面,俊朗風流,各有千秋,桓容著實被刺激了一回。司馬道福差點不想入宮,每日留在家里過眼癮。 太原王氏尚在孝中,不方便登門,仍請姻親代為出面,表現出對桓氏的善意。 這份善意來得有些突然,桓容一時之間沒能想出緣由。直到謝氏郎君過府,言語中透出喪禮當日之事,他才恍然大悟。 該怎么說? 這等作死強度,司馬曜其實是想主動退位吧? 不管怎么說,太原王氏態度改變,對桓容的確是件好事。即便對方不會成為馬上盟友,只要在他動手時做壁上觀,已經是最大的幫忙。 想清其中關節,桓容揚起笑容,對二度來訪的王氏姻親笑道:“藍田侯之意,容已明白。請范公代為轉告,聞藍田侯深諳圍棋之道,容仰慕已久。他日如能當面,望能手談一局?!?/br> 話無需說得太明白,要是講述得過于清楚,反而落了下乘。這樣說一半留一半,透出部分意思,余下全靠意會,才符合雙方現在的立場。 范寧頷首贊許,對桓容的印象十分不錯。 范寧的父親早年任東陽太守,因好面子,同桓溫生隙?;复笏抉R活著時,范氏全族無一人選官。即便司馬昱下詔征辟,范寧也沒能入朝為官。 司馬昱和桓溫先后去世,司馬曜登上皇位,本來是范氏復起的機會。 可惜少年天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傀儡,沒有親爹的眼光和手段,繼位三年,硬是沒下一道辟命。加上瑯琊王氏重入朝堂,同太原王氏和陳郡謝氏爭奪權柄,自然不樂見范氏入朝。 如此一來,范寧名聲雖大,也得過大中正品評,身上仍無一官半職。來見桓容,只能被稱一聲“范公”。 歷史上,在司馬曜繼位后,范寧很快獲授余杭縣令,在當地施行儒家禮教,得有志之人推崇。其后升遷臨淮太守,受封陽遂縣侯,并以地方政績入朝,改任中書侍郎。 奈何出現桓容這個變數,范寧的職業生涯出現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余杭縣令落到瑯琊王氏手里,臨淮太守更是想都別想?;溉菔悄X袋冒氫氣才會讓王氏姻親到自己的老巢做官。 沒有地方政績,封爵入朝更是虛話。 范寧已將不惑之年,以時下人的平均壽命推算,繼續等下去,希望實在渺茫。 對此,范寧倒也想得開,不做官就不做官,干脆著書立說,并請太原王氏幫忙,在東陽設立書院,在地方傳揚教化。 提起辦學之事,范寧立即精神百倍,打開話頭就停不住。用八個字形容,就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就其辦學理念,在時下已屬超前。 然而,聽桓容說起幽州書院,了解過書院中設立的課程,以及因材施教等章程,范寧面露驚嘆,很是佩服。 “古有言,德輶如毛,施行與否,全在人志。幽州德政非常人能為,郡公之德撫育萬民,必流芳后世?!?/br> “范公過譽?!被溉輷u頭道,“容不過盡己所能,為百姓謀求福祉。既為一方牧守,自當撫育一方百姓。在其位謀其政才是大丈夫所為?!?/br> 范寧似被這番話觸動,沉吟良久,突然站起身,整理衣冠,雙手平托身前,鄭重向桓容揖禮。 桓容沒有準備,著實吃驚不小。忙跟著站起身,口中道:“范公這是為何?” “寧有一不情之請,請郡公應允?!?/br> “范公盡管開口,”桓容托住范寧的手臂,正色道,“如能辦到,容定不推辭?!?/br> 如果辦不到,他也沒辦法不是? “寧有志在地方辦學,欲仿幽州書院章程。請郡公不吝相授,寧感激不盡?!?/br> 話落,范寧再次深深揖禮,久久不起。 明明看著飄逸瀟灑,很有魏晉名士風范,可一身的力氣著實不小。范寧決意下拜,桓容咬牙都沒能攔住。 好在他為的是辦學,對桓容而言并非難事。 如果能借機推廣幽州書院的章程和教學理念,更是難得的好事。 但是,有些話必須提前講清楚,以免彼此產生誤會,幫忙到最后沒得一聲感謝,反而要落下不小的埋怨。 “范公有此意,容自不會推卻。然而,有些話需得詳告范公,范公可詳加考慮,再行做出決定?!?/br> “郡公請講?!?/br> “方才容話中所言,僅包含書院部分章程。幽州書院不僅教授老莊孔孟,同樣有法家兵家之學。凡入書院的學子,皆要勤習君子六藝,有執筆成文、持槍上陣的本領?!?/br> “此外,學中現分兩院,東院研習各家學說,西院則注重匠藝?!?/br> “匠藝?”范寧面露驚訝,愕然道,“匠藝也能成學?” “為何不能?”桓容挑眉,“昔日建安三神醫,范公可曾聽聞?” 所謂建安三神醫,即是指神醫華佗、醫圣張仲景以及流傳下“杏林春暖”的東吳名醫董奉。 提起這三人,是為讓范寧明白,除他所推崇的儒家和東晉流行的道家,這些能治病救人的醫術同樣可為學說。 此外,包括木工、鑄鐵、機關等被視為不上大雅之堂的手藝,同樣可為教學。 “書院每季都要考試,成績優秀者得獎。連續四次末尾者,或延長學時,或開除出書院?!?/br> “凡入西院者,學成后皆要留幽州工坊三年?!?/br> “東院學成者,先由州中正品評,后參加治所考試。成績優秀者可入州郡縣為職吏。不為官亦可從軍,兩者之外還可留于書院?!?/br> “如都不愿,又當如何?”范寧忍不住問了一句。 “當此亂世,凡為丈夫,必有一番抱負?!被溉輿]有正面回答,而是笑道,“范公以為,習得一身本領,身處邊州,北有強鄰,學成之人會當如何?” 幽州書院發展至今,已有些偏離桓容設定的軌道。但這種偏離是向好,無需刻意阻止。 正如之前所言,如今還是亂世,一旦遇上兵禍,無論士族高門還是庶人百姓都是朝不保夕。 桓容要的是能橫掃外族、氣吞山河的軍隊,要的是能在其位謀其政,未必愛民如子,卻能切實奉行職責的官員。 幽州書院的發展,讓他看到了這個希望。 按照后世的話來講,書院完全就是一個大雜燴,集大學、軍校和技校的職能于一身。從書院中走出的人才,幾乎無一例外,都有著驅逐外族、恢復華夏甚至開疆拓土的宏愿。 桓容本以為是自己的辦學理念使然,殊不知,聽過幾位先生講課,方才徹底明白,比起這些法家、兵家乃至儒家,自己的氣魄似乎還有點“小”。 現在的儒家并不像后世。 桓容不是這方面的人才,但也能清楚體會到,這個時期的儒家名士甚至帶著點法家的色彩。而法家更不用講,當年的秦國飛速發展,繼而一統六國,奉行的就是法家學說。 看看這些先生灌輸給學子的理念,再聽聽學子們發下的宏愿,桓容陡然間發現,想要撬動歷史似乎并不難,難的是如何把握方向,讓歷史沿著好的方向發展。 桓容講了許多,關乎書院大大小小的章程以及不同細節。 范寧始終認真聽著,幾次出聲詢問,都是直指重點?;溉萋犨^之后,亦有醍醐灌頂之感。 兩人越說越投機,足足說了兩個時辰,仍是意猶未盡。到最后,桓容干脆吩咐設宴,把人留下吃飯,飯后繼續談。 其他來訪的人沒能見到正主,知曉被設宴款待的是范寧,腦中浮現數個念頭。 范寧本身沒有官職,卻和太原王氏是姻親,兩家的關系始終不錯。兩次拜訪淮南郡公,十有八九和太原王氏脫不開關系。 此番二人長談,淮南郡公更在府中設宴,莫非是太原王氏和龍亢桓氏將要握手言和? 如果猜測屬實,建康恐會有一場劇震。 別人如何想,桓容不在乎。此時此刻,他正對范寧舉杯,滿眼都是金光。 活脫脫的教育家啊有沒有? 有真才實學不說,還有超前的眼光,更重要的是,在民間很有聲望,關系網十足強大。要是能拉到自己身邊,順便招攬不愿選官卻有教化育人之志的名士,推行全國辦學不再是夢! 愛好清談? 沒關系! 有書院中的某幾位先生出面,絕對能繞到他們眼前發花,提起“清談”兩字就頭疼。 比起口才,誰能強得過縱橫家? 至于這幾人是從長安拐帶回來的,桓使君會說嗎? 當然不會。 幾觴美酒下肚,兩人的關系愈發親近。范寧越看桓容越順眼,至于親爹說的桓家人“陰險狡詐,狼子野心”全都拋到腦后。 于他而言,桓氏是不是有代晉而立的野心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桓容本質究竟如何。 他能仁愛百姓,推行教化,率兵北伐,恢復華夏江山,比什么都重要! 歸根結底,晉室被稱正統,是相對北邊的鄰居而言。 想當年,司馬懿父子在曹魏為官,是為臣子。司馬炎代魏主稱帝,甭管禪位不禪位,放到當時講,不也是亂臣賊子嗎? 宴席之上,兩人談得愈發投契。 不是桓容還有點良心,沒有厚黑到底,范寧怕會直接簽下“賣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