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節
“恩?!被傅t雖有幾分不情愿,到底還是答應桓容,今后會多加注意,“反正我只認阿母和阿弟,其他人和我無干!” 桓容點點頭,并不打算勉強桓祎。代他選出兩把象牙匕首,隨即扯開話題。 兄弟倆行到東院,見過南康公主,話題三繞兩繞就繞到了同周氏聯姻之上。 “兒聽阿母的?!被傅t耳根泛紅。 “總要你看著合心才是?!蹦峡倒餍Φ?。 “諾?!?/br> 袁峰抱著弓箭,鄭重謝過桓祎。 桓偉和桓玄記事以來,還是第一次同桓祎當面,都有幾分新奇。 兩個四頭身看看南康公主,又看看桓容,得兩者允許,邁步走到桓祎跟前,像模像樣的行禮。 桓偉正身坐好,桓玄朝桓祎懷中一滾,長睫毛呼扇兩下,大眼睛閃著光,道:“阿兄,海是什么樣,真有古人說的鯤鵬嗎?” 桓祎僵在當場。 雙手舉在半空,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表情很是糾結。 南康公主不由得輕笑,桓容也不厚道的轉頭,肩膀可疑的抖動幾下。 還是袁峰看不過去,很是嚴肅的將桓玄拉起來,解救了困窘的桓祎。在后者松口氣的同時,忽然開口道:“阿兄,峰曾讀《莊子》,言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br> 如果桓玄和桓偉是純粹的好奇,袁峰則是出于“學術性”的態度,認真的向桓祎進行討教。 “敢問阿兄屢次出海,可曾親眼得見?” “這個啊,”桓祎想了想,道,“大魚倒是見過,最大的像座海島。是不是鯤,卻是不得而知?!?/br> 接下來的時間,袁峰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桓祎不覺得麻煩,反倒說得興起。 南康公主聽得有趣,讓阿麥去請李夫人和慕容氏。 “海外的事難聽一見,無妨都來聽聽?!?/br> 一家人湊齊,桓祎干脆放開,從海外方物講到風土人情,從小島一般的大魚講到數量驚人的魚群,又講到三韓之地的藥材、極南之地的香料,以及偶爾遇到的蠻人小船。 說到后來,門外的婢仆和童子都豎起耳朵,聽得津津有味。 桓偉和桓玄更是瞪大雙眼,滿臉都是驚嘆。 桓祎說得嗓子發干,停下喝幾口茶湯,潤潤冒煙的喉嚨,順便想想該再講點什么。 小哥倆互相看看,都是轉向桓容,異口同聲道:“阿兄,不要木馬了,要海船!” “我長大要和阿兄出海,去找大魚!”桓偉握拳道。 “不只要大魚,更要黃金寶石!”桓玄補充道。 桓容玩性突起,抱過桓玄,笑著道:“如果他們不給,阿寶打算怎么辦?” “打!”桓玄揮舞著剛得的象牙匕首,很是認真,“打贏就給!” 桓容不確定的看著四頭身,問道:“阿寶怎么會這么想?” “???”桓玄的神智曾經受損,在南康公主身邊養了許久,逐漸開始恢復,但是,有的時候仍會反應稍慢。 聽到桓容第二個問題,皺著眉頭想了半晌,才道:“我看典司馬和許司馬比武,典司馬贏了,許司馬給了一把匕首?!?/br> “……”桓使君頭疼。 許超的匕首他知道,是一名歐姓匠人打造。 這名匠人是從長安投靠,一路跟著隊伍南下,如今安家盱眙,在城內鐵匠鋪做工。 因其手藝精湛,據說還是春秋鑄劍大匠的后人,州治所特地將他召入南城,錄入軍中匠籍,每月有俸祿可領。 此人忙著打造堅兵,同相里氏和公輸長的徒弟改良武車,沒時間打造尋常用的短兵。這把匕首很是難得,被許超湊巧拿到手。 自那之后,典魁就盯上許超,幾次借口比武,終于贏得“彩頭”。 萬萬沒想到,這事被四頭身湊巧看到,還視典魁為榜樣。 看著認真的桓玄,桓使君莫名生出一個念頭:該不該讓他實現愿望?繼續這樣長下去,不會真長成個海盜頭子吧? 轉念又一想,如今這世道,上至士族高門下至庶人百姓,遇上戰亂都是朝不保夕。還提什么海盜不海盜,百分百的誰拳頭大誰有理。 如果桓玄真有如此“志向”,做兄長的扶持一把也是理所應當。至于周圍的鄰居是不是又會遭殃……重要嗎? 當夜,府內設宴,桓容和桓祎把酒言歡,無論酒量還是飯量,都邁上新的臺階。 袁峰嘴上沒說什么,只是看著婢仆撤下的酒壇和飯桶,許久陷入沉思。 桓玄和桓偉滿臉敬畏,幼小的心靈深深埋下種子:他們要成為阿兄一樣強大的男人! 宴后,桓祎回到南院,倒頭就睡。 桓容喝下醒酒湯,將溫熱的布巾覆在臉上,回憶宴上種種,不由得笑出聲音。 自去歲北上,難得有如此放松的時候。 想到下月將啟程前往建康,輕松的心情逐漸消散。取下布巾,透過半開的窗眺望夜空,目及明月高懸、繁星璀璨,無聲的嘆了口氣。 寧康三年,四月乙酉 蒼鷹飛入西河郡,帶回秦璟從廣武送出的消息。 看過信件內容,秦策眉頭深鎖,面色微沉。 劉夫人用過湯藥,精神稍好,見秦策沉著臉來到后宅,遞出一封書信,眼底浮現一絲疑惑??催^信中內容,又遞給一旁的劉媵。 “郎君從南地請來醫者,卻不往西河,要請阿姊至長安?”劉媵面露驚訝,轉念又一想,能去長安養病,未必不是件好事。 一來,西河臨近北疆,剛有幾分春意,就連下幾場冷雨,對劉夫人養病實為不利;二來,暫時離開西河,好歹能丟開這些糟心事,騰出空來,讓阿曉徹底收拾一下蹦跶得太歡的。 不能將送入后宅的人全部清理,斬斷幾根爪子實是理所應當。 再者說,劉夫人的確身有舊疾,但吃了這些藥仍不見半點好轉,反而有加重跡象,劉媵難免擔心。 現如今,秦策稱王,有些事牽一發而動全身,不是快刀斬亂麻就能解決。能去長安養病,的確是個好機會。但是,劉媵有些擔心,劉夫人的病體是否適合遠行。 “夫主意思如何?”劉夫人按住劉媵的手,示意她莫要出聲。 秦策皺緊濃眉,心中似在掙扎。良久,終于點點頭,道:“我已命阿岍鎮守長安,細君此去可安心養病。待到阿崢拿下姑臧,我會立即下令移都?!?/br> 劉夫人笑了,道:“我想阿妹同行,夫主可應允?” “好?!鼻夭呤媪丝跉?,道,“如此一來,我也能放心?!?/br> 劉夫人沒再多說,面露疲憊。 秦策并未多留,叮囑劉夫人好生養病,他會將秦玸召回西河,護送劉夫人往長安。 “送夫主?!?/br> 劉媵送走秦策,命婢仆守在廊下,退回內室之后,立即合攏房門,幾步走到榻邊,低聲道:“阿姊,真要去長安?” “恩?!眲⒎蛉它c點頭,道,“我提前給阿崢送信,就有這個打算。本以為會是彭城,沒想到是長安。這樣也好?!?/br> “阿姊是說這里呆不得?”劉媵面露驚怒。 “是不是,且看看再說,總是小心無大錯?!眲⒎蛉税醋㈦?,道,“阿妹,今時不同往日,夫主已經稱王,劉氏塢堡縱然再起,也不過是個空架子?!?/br> “阿姊,”劉媵反握住劉夫人的手,道,“刀山火海,我陪著阿姊!” “不至如此?!眲⒎蛉丝人詢陕?,“阿嵁雖是廢了,還有阿崢。阿崢之后還有阿岍和阿屺幾個。只要他們在,夫主定會顧念幾分,朝中那些人也不敢輕舉妄動?!?/br> 說到這里,劉夫人聲音更低,面色依舊蒼白,雙眸卻黑得驚人。 “最重要的,不能有‘意外’,阿妹可懂我的意思?” “我懂?!?/br> 不能讓秦策再有兒女,尤其是送入后宅的那些,一個都不行! “這次去長安,正好避開嫌隙,方便做些安排?!眲⒎蛉碎]上雙眼,靠在劉媵的肩上,“阿妹,如果我撐不過這回,你要代替我……” “阿姊!”劉媵攔住劉夫人的話,牢牢握緊她的手,“阿姊,當年能做到,如今也能!那些人不會得意多久!” “好?!?/br> 劉夫人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姊妹倆互相依偎,如幼時一般。 傍晚的陽光門縫灑入,兩人在地上的影子不斷拉長,漸漸變得模糊。待陽光徹底消失,影子也完全融入黑暗之中,再尋不到半點蹤跡。 第二百二十三章 風起 接到秦策的書信, 秦玸做好一番安排, 立即率五百騎趕回西河。 時將五月, 西河仍有春寒。隊伍入城時,正趕上一場冷雨。雨越下越大,相隔不到十步, 已看不清對面之人。 城頭守軍聽到號角聲,馬上登上箭樓,極目眺望。 見有幾百騎奔馳而來,隊伍中帶著一輛醒目的大車,尚不敢確認來者身份。直到隊伍行到城下, 再次吹響號角, 并亮出旗幟, 門后方才響起絞索拉動的吱嘎聲。 “七公子回城,速去報知秦王殿下!” 雨水愈急, 伴著隱隱的悶雷聲, 冰寒、壓抑。 厚重的城門緩緩向兩側開啟, 戰馬暴躁的打著響鼻, 四蹄踏過城門內的水洼,濺起的水滴同雨水相撞,頃刻間破碎飛散。 守衛此處的幢主匆匆奔下城墻,認出秦玸,當即抱拳行禮。 “七公子?!?/br> 秦玸在馬上還禮,道:“玸有要事在身,需盡快趕回王府。怠慢處,請張幢主見諒?!?/br> 話落,腳下輕踢馬腹,只聞一聲嘹亮的嘶鳴,馬腹貼地,在雨中飛馳而去。 張幢主迅速讓到一邊,目送秦玸遠去,反手抹去臉上的雨水,道:“都愣著作甚?關城門!” “諾!” 士卒拉動絞索,城門合攏,吊橋拉起。 確定沒有疏漏,眾人返回城頭,冒雨在城頭巡視,不敢有半點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