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節
同時,雙方分權也買下隱患,使郗愔和王謝士族徹底站到對立面,幾乎不可能合作。 有了這個空隙,桓氏便有了機會,相當于桓容有了機會。 作為事情的發起人和執行者,瑯琊王氏終于從實在意義上成為桓容的盟友,今后想要穩立于朝堂,繼續同各方勢力爭鋒,甚至更進一步,必要同桓容緊密聯合。 挖坑之事不能再有,遇有他人給桓容挖坑,不知道且罷,若是知道,必當第一時間通風報信。 在一段時間內,雙方的盟約會相當牢固。至于會不會因某事打破,還要走一步看一步。 “如此行事,郗使君以為如何?” 王獻之擺出條件,劃出道來,等著郗愔回答。 謝安微感不妥,卻無法出言反對。就目前而言,比起繼續僵持下去,這無疑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帳中寂靜良久,郗愔終于點頭。 “可?!?/br> 一字出口,猶如重石落地。 王獻之再拱手,容姿不凡,瀟灑俊秀一如往日。然投身朝堂至今,為家族利益出仕,浸yin宦海,行事風格早已截然不同,與早年判若兩人。 雙方各退一步,暫時達成一致。 謝安等人返回城中,很快請見天子,著手進行安排。 郗愔仍留在城外大營,什么時候“授封丞相”的旨意下達,什么時候才會撤兵還城。 手握調兵的虎符,郗刺使半合雙眼,考慮下一步該如何走,許久陷入沉思。 劉牢之在一旁候命,憶起去歲以來的種種,聯系謝安等人入營時的情形,眼底閃過一抹暗光,轉瞬即逝。掃過郗愔掌中的虎符,不自覺握緊劍柄,臉頰繃緊,胸中涌起一團暗火,是對于權力的野心。 不出五日,宮中旨意下達,授郗愔昌郡公,官至丞相、鎮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兗、青、徐三州諸軍事。 旨意宣讀朝中,官印送至大營,屯于城外的北府軍迅速拔營,多數返回京口,留三百常駐建康,成為郗愔威懾朝堂的絕對力量。 對于他的做法,建康士族雖然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郗使君的理由光明正大,日前有賊寇犯云龍門,幾登殿閣,危急天子,足見京城守衛空虛。留三百北府軍在此,定能震懾宵小,使其不敢再起異心。 此言一出,建康士族當面不言,背后沒少扎小人。 誰是妖人?誰是宵??? 誰生異心? 震懾的又是誰? 指桑罵槐還能不能更明顯一點?! 無論建康士族怎么想,也不管司馬曜是不是關在太極殿砸東西,也無論王太后是不是萬般不愿,褚太后是不是砸碎道經,政局終于暫時平穩。 建康免去一場兵禍,朝堂上下都能松一口氣。 不過,賈舍人點燃的這場暗火并未完全熄滅,仍殘余不少火星。遇恰當時機,必會再次熊熊燃燒,直至吞噬整個建康。 寧康元年,六月 盱眙城一天比一天熱,出門走上一圈,必定會熱出一身大汗。 “這哪里是六月天?!?/br> 桓容禁不住熱,終于舍棄長袍,換上輕薄的大衫。當然,吊帶衫什么的依舊拒絕,大衫內是蠶絲制的中衣,很是輕薄透氣,領口微微敞開,總能舒緩幾許燥熱。 桓容坐在廊下,背靠門欄,手上搖著一把蒲葵扇,時而扯扯衣領,露出汗濕的頸項。稍顯粗魯的姿態,卻莫名現出幾分瀟灑不羈。 幾名婢仆自廊下走來,見到此情此景,不自覺暈紅臉頰,心跳加速。 袁峰和桓玄桓偉排排坐,一人面前擺著一只漆碗,碗中是澆了蜂蜜、摻了鮮果的碎冰,另外還有一團奶油。 不得不承認,勞動人民智慧無窮。 桓容只是提了兩次,廚下就做出成品。 沒有趁手的工具? 沒關系,人來! 刺使府最不缺的就是壯漢,各個一身腱子rou,磨盤輕松舉過頭頂,掄石頭像在玩。不過是抄起筷子打上兩個時辰蛋清,完全不成問題。 漆碗不大,很快見底。 三個小孩都有些意猶未盡。 婢仆撤下矮桌,送上蜜水和新制的酥餅。 桓容抱起圓滾滾的桓偉,摸了摸桓玄的發頂,讓婢仆為袁峰打扇,笑道:“這東西雖好,不能多吃,吃多了肚子疼?!?/br> “諾?!?/br> 三個小孩都很聽話,袁峰問過時辰,起身換過單衣,讓健仆牽來小馬,準備去演武場練習騎術。 “天熱,何妨停上一兩日?!?/br> 袁峰搖搖頭,正色道:“阿兄之前教導,業精于勤,峰時時不敢忘?!?/br> 桓容:“……” 這是唐時韓愈的名言,他不過是沒留神,偶爾說漏嘴,沒想到就被小孩記住了。本就已經夠學霸,還要如此勤奮,還讓凡夫俗子怎么活? “阿兄?!被競ダ溉莸男鋽[,“馬!我也想騎馬!” 桓玄也湊了過來,滿臉都是渴望。 “你們還小?!被溉輷u搖頭,道,“須得再過兩年?!?/br> 兩個小孩面露失望,很快又被木質玩具引開注意,就此“拋棄”桓容,一心一意的玩起能低飛的木鳥和慢速奔跑的木馬。 鄰近傍晚,空氣中終于有了一絲涼風。 婢仆和保母照看著桓偉和桓玄,準備抱他們去東院。 桓容偷得半日閑,不能繼續偷懶,起身抻個懶腰,打算先處理部分政務,再去東院陪親娘用膳。 剛剛翻開竹簡,忽見蒼鷹飛入內室。 緊接著,有健仆前來稟報,荊州送來消息,梁州刺史楊亮急往州內求援,賊寇犯境! 第一百八十八章 美人慎搶 梁州乃華夏九州之一,始置于夏,在今陜西境內。 經西周、春秋,先后分屬于巴蜀、秦國。到秦始皇一統天下,在此置漢中郡,為秦三十六郡之一。再之后,經兩漢三國,梁州先屬蜀國,后蜀被魏所滅,重分梁、益二州,梁州下轄八郡,治所在即在漢中。 西晉代魏,梁州一度改設為國,分封諸侯王。不久即被廢,重歸州郡。 東晉元帝南渡,重劃西晉在南地的版圖。梁州轄地逐漸縮減,唯治所仍在漢中。 從王導到庾冰,從祖逖到桓溫,皇帝與士族共天下,門閥政治達到頂峰。朝堂亦涌現不少將才,一度率兵北伐,立志拓展疆域、驅逐胡寇。 祖逖于建武元年北伐,數年間收復黃河以南大片州郡,使得當時勢大的羯人不敢南侵?;笢馗嵌啻温时稣?,伐前秦、敗羌族、攻前燕、滅成漢,使東晉版圖一度擴張。 無論后世評價如何,真實存于歷史上的功績不能抹殺。 可惜的是,經兩百年戰亂,漢室終歸衰弱,加上各種各樣的原因,東晉雖被視為正統,終不能逐走胡人,一統南北。 南北對峙,北方胡族政權不斷更迭,東晉統治也漸入末路。沒有契機出現,歷史仍將沿著原有的軌跡前行,在隋統一南北之前,苦難仍將持續一百多年。 機緣巧合之下,某只蝴蝶扇動翅膀,契機乍然出現,歷史的長河未必沿著原來方向流淌,很可能中途改道。 是好是壞,端看這只蝴蝶夠不夠努力,扇動翅膀的頻率是高是低。 桓容立志終結亂世,提前結束華夏黎民的苦難。 他十分清楚,要想真正走向成功,不能全靠大把撒錢、暗中“放火”,勢必要亮出肌rou,以軍隊抵御外敵,開疆拓土。 原本以為,要出兵北方,至少還需一段時間。 畢竟秦氏和幽州結盟,短期內不會打破盟約;而苻堅面臨秦策的報復,又時而被柔然部落sao擾,更要料理什翼犍這個占了姑臧就耍賴的滾刀rou,一時之間無暇南顧。 結果萬萬沒想到,氐人的行動出乎預料,不顧三面是敵,竟悍然出兵梁州。 苻堅頭腦發熱,王猛也病糊涂了? 聽完健仆的稟報,看過幽州送來的書信,桓容實在想不明白,口中喃喃念著,時而敲一下額頭,對氐人出兵的意圖萬分不解。 健仆立在外室,始終眼觀鼻鼻觀心,除非桓容問話,否則半聲不出。 至于桓容口中念叨的“頭腦發熱”“病糊涂”一類的話語,完全是左耳進右耳出,全當沒聽見。 桓大司馬的葬禮之后,桓容分別送了桓豁和桓沖一對鵓鴿。 以鵓鴿飛送急報,速度快于人力,優勢十分明顯。 然而,想打探具體消息,卻是無人可尋。正如現下,如能找送信人問上一問,或許能更加了解情況,好歹推敲一番,不至于滿頭霧水。 奈何送信的是鵓鴿,想問都不可能。 桓容嘆息一聲,命健仆去請賈秉和荀宥。 就接到的消息來看,梁州情況不妙,荊州有意出兵?;富淼囊馑际?,桓容可以借機上表,一同派兵。 楊亮祖籍弘農,先祖曾為漢時名臣。魏時仕曹cao,晉立后又仕司馬氏。元帝過江后,更是助王導穩固政權,功勞著實不小。 有這樣的資本,楊亮官居刺使,三代鎮梁州,手握一支州兵,對桓大司馬并不十分買賬。 桓溫死后,益州同桓氏結盟,梁州依舊游離在外。 不是說他多么忠于司馬氏,而是出身的緣故,加上父祖觀念影響,始終看不上桓大司馬。 不是十萬火急,他絕不會向桓氏求救。 請神容易送神難,桓氏一旦派兵,梁州不易主也不能再如往日,楊氏終歸要低頭。 論政治手段,桓豁比不上桓沖,但就軍事才能而言,他足以比肩桓大司馬。接到求救信的同時,桓豁鋪開輿圖,手指點在漢中郡,心知這根扎在漢中的釘子終于要被折斷。 只不過,事情不能由他一人來做。 故而,桓豁一邊點兵,一邊向幽州和江州送去書信。 既然要賣梁州人情,無妨動作大一些,讓楊亮沒有抵賴的可能,到時不彎腰也得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