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
時下以白皙為美,李淑儀黑出段數,粉涂得再厚都沒用。僅是黑也就算了,五官又長得有些玄幻,不說出生時臉先著地,也是后天被門板拍了一下。 后世有人推斷,這位很可能有非洲血統,要么就是印x等島國土著,如今來看,可能性的確不小。 “阿姨,莫要再說了?!?/br> 殿內氣氛微冷,司馬曜額頭冒汗,顧不得其他,低聲勸道:“豐陽縣公的婚事自有長公主和父皇,阿姨還是……” 不等他說完,王淑儀和胡淑儀互看一眼,都是雙眼微涼,對桓容的終身大事很是“關心”。 李淑儀本意如何,暫時不好探明。兩人的意圖卻很明白,如果桓容尚未結親,自家女郎是否可以考慮? 之前有過“分歧”? 無礙,不過是小事。 結成姻親之后,過往都會煙消云散。 最重要的是,如果將女郎送入桓府,對自家的好處不是一星半點。如非幾個公主年紀尚小,并且輩分不對,她們還不想便宜族中。 司馬道福能嫁入桓氏,和南康公主一樣,是出于政治考量。嫁的又是庶子,勉強可結為姻親。 桓容則不然。 他是南康公主親子,比幾個公主實打實的矮了一輩。結親的可能無限降低,幾乎趨近于零。 看透對方的打算,南康公主心中好笑。掃一眼司馬昱,見他沒有出言喝止,干脆長袖一振,不再給對方留面子,直言道:“去歲,謝氏有結親之意,奈何巫士有言,我子不可過早結親,縱然遺憾也只能推了?!?/br> “謝氏?”王淑儀蹙眉,“哪個謝氏?” “建康城內還有哪個謝氏?”南康公主反問。 “莫非是陳郡謝氏?” “自然?!?/br> 猶如驚雷劈下,殿中瞬間陷入寂靜。 陳郡謝氏? 王淑儀和胡淑儀雙眼瞪大,打好的腹稿再沒法出口。 她們想說南康公主胡謅,堂堂陳郡謝氏,如何會紆尊降貴和桓氏結親,還是主動登門? 仔細觀察南康公主的表情,底氣十足,壓根不似說謊。 霎時間,茫然、不甘、煩躁甚至郁憤一起涌上,滋味實在難言。 陳郡謝氏尚未達到頂峰,比太原王氏差上一截。然謝安聲名遠揚,又有謝玄等出眾郎君,早被視為頂級門閥。 同謝氏結親,幾人想都不敢想。 萬萬沒料到,謝氏會主動向桓容求親,而南康公主相信巫士之言,竟將這樣的好事拒了! 幾名淑儀驚色難掩,司馬昱和褚太后心情復雜。 司馬曜低下頭,想到自己未來的嫡妻人選,控制不住的攥緊雙拳,被妒火燒得紅了雙眼。 拋出這記驚雷,南康公主不再多言,任由對方去“消化”。 是否會消化不良? 與她何干? 這些人最好歇了心思,休想將什么亂七八糟的都塞過來。以她們的家族背景,做個妾都是高抬,想為嫡妻?臉有多大? 桓容保持沉默,任由親娘抄刀子一通狠扎。 扎死扎傷隨意。 真把上頭那位惹急了,大不了帶著親娘離開建康。真能促成此事,他還要謝謝對方。 不過,為免麻煩,回去后需給謝兄送信,將事情解釋清楚。 既然將謝氏推出做擋箭牌,該給的好處必須給。他不認為謝安謝玄會計較,但謝氏族中總要給個交代。 如果被有心人利用,故意傳播流言,挑撥兩家的關系,絕對是得不償失,對今后的發展百害而無一利。 經過短暫沖擊,幾名淑儀品出味道,決口不提結親之事。話題轉到幽州商貨,尤其對西域市來的香料珠寶感興趣。 “聽聞幽州有海商?” “的確?!被溉蓊h首,轉向司馬昱,笑道,“海路初開,僅同扶南、林邑及天竺等國通商。彼尤喜花色艷麗的絲絹錦緞,常以犀角、象牙、琉璃、琥珀及彩寶香料市換?!?/br> “然海上不比江河,一者需大船,船工均要熟手。二來風浪不定,如遇到大浪狂風,人船盡沒?!?/br> “自商路開通以來,已有不下五艘海船沉沒,百余人不見蹤影。有商人船工僥幸被漁民所救,保住一條性命,整船貨物卻是落于海中,不得尋回?!?/br> “另有亡命之徒專截海商,手段兇殘,甚于陸上賊匪?!?/br> 桓容侃侃而談,話題圍繞商業,半點不提政治。 眾人聽得入神,殿中不聞雜音。 桓容說話十分有技巧,既言明海商之利,又表明其中危險,直言是用命來搏。明白告訴殿中之人,想要獲利,可以,但要做好葬身大海喂魚的準備。 換成士族豪強,桓容九成會換一種說法。 晉室? 鑒于之前的教訓,實在不想同對方有太多利益瓜葛。 不是他過于計較,實在是對方行事太不地道。 一船船的海鹽送入建康,每季的利潤不落分毫,隔三差五還有新鮮的海外方貨,結果呢? 該坑的照樣坑,差點坑去他的小命。 不能說司馬昱必定和褚太后一樣。然就經驗而言,小心駛得萬年船。與其今后撓頭,不如從源頭堵死。 桓容態度明白,王淑儀等人聽不出端倪,司馬昱和褚太后卻是一清二楚。 兩人如何想,會不會認為他是心存不滿,桓容壓根不在乎。 參照渣爹,手中有權有錢,誰怕誰??? 北地,豫州 秦玒傷勢漸愈,開始幫秦玸處理州內政務。劉媵問過良醫,確定兒子沒有大礙,便開始打點行裝,啟程返回西河。 同行兩隊甲士,并有一輛囚車。 車內是不成人樣的賀野斤,蜷縮成一團,四肢骨頭俱已折斷,偏偏沒有咽氣。 “哪能讓他輕易去死?!眲㈦魷\笑道,“總要帶回去給阿姊看一看,砍了腦袋掛上城墻,也好震懾宵小,順便和陰氏作伴?!?/br> 秦玒秦玸齊刷刷打個寒顫,愈發肯定,千萬別惹親娘,后果絕非尋??梢猿惺?。 “快些回去吧?!眲㈦糇谲嚿?,雙眸微彎,紅唇飽滿,時而掃過囚車,眸光似寒風般凜冽。 西河郡 接到秦玒已無大礙,劉媵返程的消息,劉夫人松了一口氣。再看秦璟送來的絹布,又不免皺緊眉頭。 桓容送來良藥良醫,救下秦玒性命,對秦氏有恩。此次提前行冠禮,秦氏的確該送上一份厚禮。禮單她早已經擬好,比尋常更厚上三成??蓛鹤佑炙托艁?,言明需再添一枚玉釵。 這也沒什么。 哪怕是秦漢皇室之物,照樣能尋出幾件。 但是,鸞鳳釵? 劉夫人看了兩遍,確定不是筆誤,無奈捏了捏眉心。 秦璟行事她一向放心,這次卻有些參不透。他難道不曉得鸞鳳釵不能隨便送,一旦送出,就有暗示聯姻之意? 是個女郎也就罷了,正可了結一樁心事。 可對方明明是個郎君! 這樣的禮送出去,不怕結仇嗎? 越想越是頭疼,劉夫人放下絹布,只盼著劉媵能早點歸來,也好多個人商量,幫她仔細分析一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重禮 東晉咸安元年,前秦建安七年,六月,辛卯 自臺城歸來,思量司馬昱的種種舉動,桓容同南康公主商議一番,二度出城,請見桓大司馬。 和前次相比,桓大司馬形容依舊蒼老,面色卻古怪的紅潤,精神也不錯,說話時中氣十足,壓根不像患病。 聽到司馬昱確為冠禮大賓,并有意為桓容取字,桓溫朗聲笑道:“阿子大才為世人共知,官家有意如此,乃桓氏之榮?!?/br> 桓容不說話,心知桓大司馬絕非夸過就算。 “然我早先已言,將親自為你取字,官家好意只能心領?!被复笏抉R嘆息一聲,搖了搖頭,貌似十分遺憾。 桓容暗中撇嘴。 比起演技,司馬昱堪稱一流,渣爹也不遑多讓。 遺憾? 騙鬼去吧。 他問過親娘,為何渣爹執意為他取字。以渣爹的作風,這事實在奇怪。 南康公主冷笑一聲,道:“世子字伯道?!?/br> 桓容有點懵,不太明白兩者之間有什么關系。仔細思量一番,方才恍然大悟。 魏晉重門第嫡庶,士族寒門天上地下,嫡庶身份天差地別。體現在起名取字上,同樣十分明顯。 嫡長為伯,庶長為孟。 孫策字伯符,母為孫堅嫡妻,曹cao字孟德,生母為曹嵩側室。 按照規矩,桓熙是桓溫庶長子,取字應為孟道。不知桓大司馬作何考慮,偏偏用了“伯”字。序之以下,桓濟為仲道,桓歆為叔道,輪到桓祎和桓容,則應用“季”“玄”二字。 如果兩人都是庶子,事情很簡單,直接排序就是。 問題在于,桓容不是庶子而是嫡子,更是南康長公主所出!按此排序,無異是挑戰“嫡庶”規則,必將為世人詬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