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
“諾!” 密道暫時打不開,桓容不欲在城內浪費時間,抱著袁峰回到城門,登上車駕,就此返回軍營。 此時,多數村民已返回家中,余下的正準備離開。 抓來的氐人和袁氏舊部被分開關押,逐個進行審問。推出背鍋的參軍武將都已取得口供,只等建康官文一到,就要當著滿城百姓的面問斬。 這幾人并不無辜。 跟著袁真時尚有收斂,遇上袁瑾上位,沒少趁機撈錢做惡事。據悉,以村人為盾的主意就是幾人所出,投靠氐人也和他們脫不開關系。 查明情況,摘了他們的腦袋,桓容毫無壓力。 車駕駛進營地,剛巧遇到蒼鷹飛回,送來秦璟的親筆書信。 書信的內容很長,幾乎囊括了七八月間的所有大事。 自秦氏塢堡攻下鄴城,慕容鮮卑大勢已去,燕國成為歷史,北地亂局更甚。 秦氏塢堡拿下的地界尚能安穩,仍被慕容鮮卑掌握的州郡卻亂成一鍋粥。 以慕容涉、慕容溫和慕容淵為首的鮮卑皇族占據數郡,打起復國大旗,意圖合兵奪回鄴城。 主意是好的,聲勢也足夠大,奈何國主不知去向,群龍無首,無人能統合兵力,指揮全軍。 慕容評返回祖地,正在和柔然掰扯;慕容垂盤踞高句麗,準備向百濟發兵。慕容涉幾人權屬難分,都想登高一呼,卻始終壓不服對方。到頭來,合兵的計劃落得個虎頭蛇尾,反被秦氏仆兵和雜胡追著打,敗多勝少,連失數地。 早有企圖的巴氐人趁機自立,首領自稱隴右楊氏,定國號仇池。 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立起碩大的靶子,引來慕容鮮卑和雜胡多方火力。 慕容鮮卑攻勢最猛。 干不過秦氏仆兵,還收拾不了區區幾個巴氐部落? 見勢不妙,羌人和羯人立即同巴氐劃清界限,割袍斷義。甚至調轉槍口,仗著對“盟友”的熟悉,幾次夜襲營地,燒殺劫掠,結成死仇。 各郡戰亂不休,秦璟并未久留鄴城,而是帶兵返回彭城,提防有鮮卑亂兵南下劫掠。 送出這封書信時,彭城先后截獲三股鮮卑兵,外加一股雜胡。 奇怪的是,雜胡口口聲聲不是劫掠,而是要南投,首領更拿出鹽瀆商隊的契約文書,以示“過了明路”的身份。 “羌人?” 放下絹布,桓容眉心緊鎖,這個首領好像有點熟悉,似乎聽石劭提過。 蒼鷹一口接一口的叼起鮮rou,速度比往??炝艘槐?。時而抬頭瞅瞅帳外,似提防有鳥來搶。 袁峰坐在一旁,面前攤開一卷詩經,正一字字的牢記。 此時尚無《千字文》,更沒有《百家姓》。孩子想要認字,都是從高大上的典籍開始。 少頃,荀宥帶著新錄的口供入帳,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得一愣。 “明公?” “???”桓容抬起頭,發現自己竟支著下巴走神,姿態很是不雅,忙正身坐好。 忽略掉下巴上的紅印,剛才的一幕仿佛是荀宥的幻覺。 “刺客已經招供,言其為臨時起意,并非受人指使?!?/br> 放下口供,荀宥坐到桓容對面,正色道:“仆以為其言不實?!?/br> “何以見得?” “袁氏……”兩字出口,荀宥下意識頓住,掃一眼沉默的袁峰。后者抬起頭,循著目光看來,表情冷淡,全不似和桓容獨處時的軟萌。 “阿兄,我有些累,想小憩片刻?!?/br> “好?!被溉蔹c點頭。 袁峰卷起竹簡,用布裹好抱在懷里。沒有留在帥帳,而是隨保母返回另一座軍帳。 待帳簾放下,桓容轉向荀宥,嘆息道:“仲仁太過小心了?!?/br> “明公,此子天性聰慧,性情果敢剛毅,不可視為尋常孩童?!避麇墩?。 “袁使君為護其性命,留下錦囊信物,將袁氏藏金和仆兵盡付,足見其不凡。明公不可過于心軟,需早作打算?!?/br> “我明白?!?/br> 桓容嘆息一聲,不想多談。但對方確是出于好意,自己總不能狗咬呂洞賓……這是哪門子比喻?他一定是昨晚沒睡好,腦袋糊涂了。 不過,為免對方寒心,好歹要解釋清楚。 “將心比心,我以誠心待他,總能換回一兩分?!被溉萏鹩沂?,止住荀宥的話頭,肅然道,“再者說,向五歲孩童下手,我實在做不出?!?/br> 見荀宥眉間皺出川字,滿臉不贊同,桓容苦笑道:“早知就聽仲仁建議,不見這一面了?!?/br> 如今見到,無論如何,他都會保住小孩的性命。 為臣也好,為君也罷,這是做人的底線。 “明公心慈?!避麇稛o奈搖頭。想起賈秉送回的書信,神情又是一變。 得知桓容收養袁峰,賈秉頗有幾分贊同。然在信中未曾道明緣由,只言他日回到盱眙,當面再敘。 沉默片刻,兩人撇開此事,將注意力轉到刺客的口供之上。 “刺客言其未受指使,咬死也不改口。但有袁瑾帳下參軍曾出行北地,見過苻堅王猛,言王猛言辭間幾番打探明公,頗有忌憚之意?!?/br> “王猛?”桓容愕然。 這個愛好抓虱子的猛人怎么會注意到他? “明公莫要妄自菲薄?!?/br> 看出桓容的意思,荀宥正色道:“明公舞象之年出仕,獨掌一縣之政,短短一年時間,除豪強掌鹽亭,稅收豐盈,政績斐然。去歲隨大軍北伐,解軍糧中之急,生擒鮮卑中山王,立下赫赫戰功?!?/br> “今為幽州縣令,滅壽春隱患,握三千郡兵,可謂一方諸侯?!?/br> 桓容臉紅,耳朵脖子一起紅。 被人當面這么夸,心跳加快有沒有,飄飄然有沒有? “現如今,南北誰人不知,明公良才美玉,人中俊杰。以苻堅王猛之志,忌憚明公實屬必然?!?/br> 桓容終于不飄了。 實事求是的講,被這兩人惦記可沒好事。 “所以,仲仁懷疑,這次行刺和王猛有關?” “不是懷疑,而是肯定?!避麇冻谅暤?。 “幽州乃四戰之地,壽春進可北擊,退可南守,收攏流民過萬,位置極其重要。秦氏仆兵能從壽春借道,王猛胸有韜略,當世大才,又豈會看不到這點?!?/br> 桓容心頭微沉,回身取來輿圖,查看幽州邊界,頭皮一陣陣發麻。 對面的荊、豫、徐三州現歸秦氏塢堡,憑借雙方的關系,短時間能保持“友好”。但此地距離氐人的地界并不遠,只要打通南陽,氐人大軍便可長驅直入,打東晉一個措手不及。 關鍵在于,秦氏塢堡會不會“讓路”。 以秦氏對胡人的態度,這個可能性很小。 然而,考慮到塢堡目前的兵力,一旦苻堅王猛準備玩命,塢堡是否能夠擋住幾萬,當真是個未知數。 桓容越想越是心驚,不知不覺間,竟然冒出一頭冷汗。 “明公無需過度的擔憂?!避麇对掍h一轉,“氐人今歲伐涼,大軍西行,正與涼國舊部和西域胡糾纏,不小心還會引來吐谷渾,一時半刻無力南下。明公大可趁機積蓄力量,他日同其一戰,未必不能得勝?!?/br> 和苻堅王猛開仗,揮師將對方揍趴? 桓容突覺不真實。 歷史上,這可是謝安謝玄才能辦到的事。 轉念又一想,他能生擒慕容沖,又差點抓住慕容垂,不過將對手換成氐人,未必有什么不可能。 事情都有兩面。 王猛派人刺殺他,何嘗不是怕他勢大,提前掃清對手。如此看來,他貌似脫離跳跳蝦團隊,開始向大魚進化。 該高興還是恐懼? 桓容感覺十分復雜,一時很難說清。 只不過,這種被大拿視為對手的感覺,當真有些微妙,胸中涌起的興奮不容忽視。 遇上一次刺殺,桓容反而擺正自己的地位,意識到可以放棄低調,就此脫去無害的外殼,亮出滿嘴獠牙,揮舞著刀叉搶rou分蛋糕。 假如知道這個結果,未知王猛會作何感想。 “氐人既然開始動作,肯定不會輕易收手?!?/br> 桓容合上輿圖,沉聲道:“這些刺客留著沒用,估計也問不出什么,盡早處理掉。等到消息傳出,八成又會是一場麻煩?!?/br> 旁人如何暫且不論,渣爹肯定會借機生事。 正如桓容之前做的,不能真把人打骨折,撕上兩場,讓對手rou疼一陣實有可能。 “再有,北地送來消息,有一股羌人欲投奔于我,以仲仁看,此事當如何處理?” “羌人?”荀宥難得面露愕然。 桓容點點頭,本想將絹布遞出,不期然想起其中的某幾句“暗示”,僵硬兩秒,咳嗽一聲收回手,匆忙折了幾折塞回袖中。 荀宥:“……” 這是幾個意思,到底是給不給他看? 難不成其中有什么不可對外人言之語? 忽視荀宥的表情,桓容又咳兩聲,摸了摸有些燙的耳垂,道:“總之,事情就是這樣?!?/br> 這樣是哪樣? 荀宥看著桓容,生平首次無話可講。 第一百三十三章 桓刺使的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