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
奈何張涼如此頑強,實在出乎眾人預料,別說身在局內的氐人,連秦氏塢堡都十分吃驚。 西河送來消息,涼國世子不打算稱王,而是欲投靠塢堡,擁護秦策為王。 “張寔胸有韜略?!?/br> 這六個字是秦策的評語。 如果不是國力太弱,又遇上苻堅王猛,等張寔登上王位,涼國勢必會強盛起來。 可惜世事沒有如果。 姑臧丟失,涼國精銳盡滅,張寔手中的兵力能保他逃入敦煌,卻不足以對抗各方勢力。想要保全張氏血脈,唯一的辦法就是選擇一方勢力投靠。 比起有滅國之仇的氐人,或是兇狠貪婪的吐谷渾,秦氏塢堡顯然是最好的選擇。 “張寔有意投靠,為遞出投名狀,勢必將拉攏諸西域胡?!?/br> 剩下的話不用秦璟說,秦玦和秦玸都能明白。 打下燕國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秦氏將要稱王,目的不是占據幾個州郡,而是統一北方,乃至整個華夏。 張涼聯合西域胡,即可借助秦氏塢堡的財力,在西北扎下釘子。 氐人拿不下涼國全境,背后始終存在隱患,他日同塢堡對戰,這顆釘子便會化為利箭,生生扎入苻堅的后背。 “此番能攻下鄴城,武車和攻城錘作用不小?!鼻孬i搓手道,“阿兄,能不能和阿容商量一下,多賣給咱們幾輛?不用多,五十,不,三十?” 秦璟和秦玸同感無語。 三十還不多? 需知為這些武車,秦璟答應的條件可是不少。 “此事再議?!?/br> 秦璟收起輿圖,打發秦玦和秦玸下去巡營。隨后取出絹布鋪開,將鄴城之事簡單寫明,邁步走出帳外,手指抵自唇邊,打了一聲呼哨。 不過片刻,天空中傳來響亮的鷹鳴。 黑鷹和蒼鷹幾乎同時飛落。 秦璟側了下頭,發現蒼鷹身后還跟著一只肥胖的鵓鴿,不禁面露詫異。 秦玦和秦玸尚未走遠,好奇的看過來,見鵓鴿距離蒼鷹不到散步,后者竟沒有下爪,還提防黑鷹下爪,甚至不惜揮動翅膀,登時大感驚奇。 “怎么回事?” “不曉得?!?/br> 雙胞胎互相看看,齊齊將目光轉向秦璟。 秦璟挑起長眉,舉起右臂。 蒼鷹擠開黑鷹率先飛落,隨后朝著鵓鴿叫了一聲。 圓乎乎的鵓鴿振翅飛起,繞著秦璟盤旋兩周,最后落到秦璟的肩上。歪著頭考慮許久,才蹭了蹭他的鬢角。 蒼鷹伸出腿,腿上竟綁著兩支竹管。 秦璟難得生出好奇,解開竹管,取出絹布細看,時而掃鵓鴿一眼,嘴角隱約掀起一絲笑紋。 “阿圓?”這名字倒是形象。 鵓鴿挺起胸膛,掛在脖子上的香球閃閃發光,愈發醒目。 秦璟放飛蒼鷹,抓下肩上的鵓鴿,解下綁在它脖子上的香球。 一縷熟悉的暖香縈繞鼻端,秦璟撫過鴿羽,笑意染上眼底。 “阿兄,這到底怎么回事?” 秦玦愈發感到好奇,心中似被貓爪撓過一般。 “它是阿容養的?” 秦璟沒有多做解釋,而是遞出絹布,示意他自己看,同時命人取來食水。 眾人愕然發現,這只鵓鴿竟然不食粟麥,而是和兩只鷹爭搶鮮rou。 這世道怎么了? 鴿子吃rou? 是他們讀書太少,見識不夠嗎? 有部曲好奇,想要逗一逗鵓鴿,結果被兇狠的啄了一口。不是躲得快,手背必定會缺塊rou。 “這還是鵓鴿嗎?”秦玸滿臉驚訝。 對此,秦璟實在沒法給出答案,只能轉開頭,沉默以對。 容弟做事常出乎預料,非尋常人可解。 “阿容也出兵了?” 秦玦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引開秦玸注意。 兩人一起湊到絹布前,細讀其中的內容,相似的眸子頻閃,顯然信中的內容相當“有趣”。 秦璟搖了搖頭,待三只鳥搶完鮮rou,將寫好的書信塞入竹管,綁到蒼鷹腿上。鵓鴿似有不滿,聞到暖香的味道,又迅速變得溫順,蹭了蹭秦璟,隨著蒼鷹振翅飛走。 “阿兄?” “無事?!?/br> 把玩著金色的香球,秦璟的笑容漸暖,惹得仆兵和部曲紛紛側頭,倒退三大步。 郎君俊則俊矣,美則美哉,可笑成這樣委實嚇人,莫要靠近為妙。 此時,被秦氏兄弟惦記的桓刺使正坐在武車上,行在前往壽春的途中。視線越過車窗,眺望沿途經過的村落,未見一縷炊煙,不由得蹙緊眉心。 “典魁?!?/br> “仆在!” “暫停前行,派人入村查探?!?/br> “諾!” 典魁領命,傳令前隊就地休息,點出數名私兵入村。大概過了兩盞茶的時間,私兵快速折返,至典魁跟前稟報。 桓容靜等片刻,就見典魁沉著表情回報:“使君,村中無人?!?/br> “一個都沒有?” “是?!?/br> 沉吟片刻,桓容問道:“自入淮南郡以來,這是第幾處了?” “回使君,已是第六處?!?/br> “六處了啊?!被溉萼钪?,又看一眼不遠處寂靜的村莊,眉心皺得更深。 “使君,此地距壽春不到三十里。之前路過的幾縣并無此類情形?!蓖嚨能麇堕_口道。 “我知?!被溉輫@息一聲。 就是因為知道,他才這樣擔心。 先前以為袁瑾只是腦抽,至少理智尚存。如今來看,他哪里只是腦抽,分明是腦內塞了棉花,狂奔在作死的大道上,不達盡頭誓不罷休。 “如果僅為增強城防,無需將所有村民移走。如今來看,城中探子的消息確實,他是打算以人為盾?!?/br> 道出這番話,桓容怒氣難掩,幾乎形于外。 “明公可有計較?” “我本想留他幾日?!被溉葸o手指,沉聲道,“如今來看,該令秦雷盡早下手?!?/br> “明公,”荀宥遲疑片刻,道,“秦雷終歸出身塢堡?!?/br> “我知?!被溉蔹c點頭,道,“但現下實無更好的人選?!?/br> 典魁和許超更適合沖鋒陷陣,而不是玩暗殺。 錢實被派去保護南康公主和李夫人,蔡允跟在賈秉身邊,全都騰不出手來。新征的州兵尚在“訓練”和“觀察”期,就算有本事也不能馬上用。 人手不足啊。 幾個字當頭砸下,桓容無奈嘆氣,捏了捏鼻根。 見桓容不想多說,荀宥也沒再問,而是鋪開輿圖,針對壽春的城防做出計劃。 稍事休整后,隊伍開拔,繼續向壽春挺進。 越靠近壽春城,四下里越是凄涼,幾乎能用荒無人煙來形容。 距城池不到二十里,桓容打開車內的鴿籠,放飛一只鵓鴿。這只明顯比秦璟見到的苗條,性格卻更加兇猛,尋常的鳥雀望而卻步,壓根不敢飛近。 鵓鴿振動雙翼,很快消失在視線之外。 桓容坐回車內,端起尚余溫熱的茶湯,緩緩飲下一口。 壽春城內,袁瑾自封幽州刺使,不斷調兵遣將,并派人將抓來的百姓押上城頭。 “使君,此舉恐有違天和?!庇兄\士出言勸阻。 袁瑾壓根不聽勸,讓人將謀士拉下關押,轉而詢問自長安歸來的部曲,“如何?氐人可答應出兵?” “回郎主,氐人講明,只要郎主能將桓容困在城下五日,必定派兵南下!” “好!” 袁瑾大喜,興奮的表情同一身孝服形成鮮明對比。 殊不知,木窗之外,一雙大眼正定定的看著他,本該純真的眸子,此刻溢滿仇恨,全不似五歲孩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桓刺使討逆二 八月的壽春,驕陽似火,熱得好似一座火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