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
“不過?!蓖醌I之搖頭,又在圖上畫出一條橫線,點出兩者唯有聯合才能突出重圍,取得生機。 “如果我甘于書法,不問朝堂之事,尚不會存此危局?!蓖醌I之沉聲道,“然今時不同往日。有壽春之事在先,想必容弟也有切身體會?!?/br> 桓容眉心皺得更深。 細思王獻之的話,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很有道理。 王導去世不過三十年,瑯琊王氏在朝中急速衰落,尤其是王獻之這一房,幾乎成了邊緣人。若言背后沒有旁人的手腳,完全不可能。 當年瓜分這塊蛋糕之人,必定不會樂見瑯琊王氏重起。 如果只是王彪之一個,尚且可以容忍。 王獻之加入其中,九成會帶活同族郎君的心思?,樼鹜跏险掀饋?,必將成為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足可撼動整個朝堂。 破船還有三千釘,何況是瑯琊王氏這樣的頂級士族。 桓溫的威脅尚未解決,瑯琊王氏又要收回當年的利息,無論晉室還是太原王氏等高門,沒幾人能睡得安穩。 “容弟在幽州,我在建康?!蓖醌I之繼續道,“容弟可握兵權,我則能立于朝堂?!?/br> 說白了,這就是一樁關乎政治的買賣。買賣雙方是否能達成一致,進而最終定下契約,端看各自所得是否能與付出成正比。 友誼不過是塊遮羞布,核心始終是利益。 “此事關乎重大,兄長可容我考慮兩日?” “自然?!蓖醌I之點頭。如果桓容想都不想立刻拍板,他反倒會不放心,更會懷疑自己的決定。這樣的謹慎和穩重才是長久合作的基礎。 “子敬兄旅途疲憊,請暫往客廂休息,稍后我親自設宴為兄長接風洗塵?!?/br> 王獻之并未推辭,站起身來,由婢仆引路前往客廂。 桓容獨坐室內,手指一下下敲著桌面,越敲越是煩躁,心中實在拿不定主意,當即揚聲道:“阿黍?!?/br> “奴在?!?/br> “遣人去看一看鐘舍人和賈舍人是否得空,如有空暇,請兩人前來一敘?!?/br> “諾!” 與此同時,秦雷日夜兼程,一路快馬加鞭,憑借秦氏部曲的身份,順利進入壽春城內。 因為選的是近路,他與袁瑾派出的人壓根沒有碰面,更不知曉袁真有意和桓容聯手。 此番進城,秦雷懷揣著不確定,謹慎起見,不敢冒然帶著朱輔之子露面。經過仔細打探,確定朱輔暫時不在城內,這才手持秦氏仆兵腰牌,尋上袁真父子。 “秦氏部曲,從臨淮來?” 袁瑾懷疑的看著秦雷。 如果不是見過秦璟,知曉秦氏塢堡的仆兵都隨身帶有腰牌,且無法輕易仿制,他絕不會輕易見一個陌生人。 “回郎君,仆乃秦四公子部曲,現在桓使君跟前聽命?!?/br> 袁瑾眼神微冷,想到袁真的叮囑才勉強按下殺意,冷聲問道:“你此行為何?” “仆有一封書信,需當面呈送袁使君?!?/br> “給我即可?!?/br> 秦雷不動,仍是道:“仆奉命將書信當面呈于袁使君,還請郎君行個方便?!?/br> “你!”袁瑾大怒。如果不是顧忌秦雷的身份,九成會當場拔劍傷人。 桓容派秦雷送信,防備的就是袁瑾。 不是怕袁瑾背叛親爹投靠朱輔,而是防備他魯莽行事,將信中內容泄露,使得諸多安排功虧一簣。 秦璟能借道壽春,說明袁真和朱輔對秦氏塢堡十分顧忌。秦雷咬死要當面遞送書信,袁瑾再是暴怒也無法阻攔。 正僵持不下時,一名年約四旬的忠仆從后室走來,附到袁瑾耳邊低語幾聲。 袁瑾啞聲問道:“阿父真這么說?” “回郎君,郎主確言將此人帶去?!?/br> 袁瑾狠狠咬牙,到底點了點。 “且慢?!鼻乩缀鋈怀雎?。 “還有何事?”袁瑾硬聲問道。 “桓使君為袁使君備有一份表禮,現正在院中,還請一并帶到使君面前?!?/br> “表禮?” 袁瑾詢問健仆,得知秦雷口中的表禮竟是一個大活人,表情愈發不善。 “郎君莫要急著發怒?!鼻乩讓⒉即忾_,道,“且看看此人是誰?!?/br> 袁瑾細看兩眼,認出袋中之人是誰,不由得大吃一驚。 “朱蒙?!” 第一百一十七章 風起 見到朱蒙,袁瑾再遲鈍也知曉事情不對。 秦雷無意多言,堅持要將朱蒙和信件一并送至袁真面前。 自抵達壽春,朱蒙始終被五花大綁裝在袋中。乍然見到光明,雙眼受不住刺激,順著眼角落下幾滴咸淚。 好不容易適應光線,能看清人影,抬頭認出滿面鐵青的袁瑾,想到被搜出的那封書信,當即大感不妙。 他想和袁瑾說,此事是桓容詭計,意圖挑撥袁真和朱輔的關系。奈何嘴被堵住,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響。 袁瑾很想聽一聽他要說些什么,卻被秦雷和忠仆一起攔住。 “等到了袁使君面前,一切自有定論?!鼻乩椎?。 袁瑾或許能被蒙騙,袁真絕對不會。 朱蒙知曉這個道理,掙扎得愈發厲害,形容更顯得狼狽。 “走吧?!?/br> 不用他人幫忙,袁瑾一把提起朱蒙,大步走向內室。 彼時,袁真剛剛用過湯藥,勉強坐起身,肩頭披著一件長袍。見袁瑾提著朱蒙進來,身后跟著除去佩刀的秦雷,神情微微一變。 “見過袁使君!” 秦雷抱拳行禮,取出懷揣一路的書信,鄭重呈送到袁真面前。 “這是?” “使君一看便知?!鼻乩椎?,“日前盱眙有變,朱胤意圖謀刺桓刺使,現已被捉拿下獄?!?/br> “什么?!那小賊竟敢……”袁瑾愕然出聲。 “阿子住口!”袁真厲聲喝道,“休要無狀!” 袁瑾打了個寒顫,不敢再言。 秦雷恍若未見,繼續說道:“搜查朱胤家宅時,再密道中搜出此人及此封書信?;甘咕催^,言其中涉及到袁使君,故命仆前來壽春?!?/br> “你乃秦氏部曲?” “是?!?/br> “為何在桓刺使跟前聽命?” “不瞞袁使君,早在桓使君任鹽瀆縣令時,仆便奉四郎君之命跟隨桓使君,之前曾隨桓使君北伐?!?/br> 這件事不是秘密,憑袁真的人脈早晚能查出來。 秦雷當著袁真的面道出,無外乎是提醒對方,桓容同秦璟交情匪淺,袁真既然已經叛晉,有意北投,在處理同桓容的關系時最好謹慎一些。 袁真沒有出言,瞇起雙眼咳嗽幾聲,擺手示意袁瑾不必擔憂,除掉裹在信封外的絹布。 信并不長,袁真卻足足看了一刻鐘。 期間,袁真的神情并未生出多大變化,近身的人卻知道,他此刻已是怒火狂燃,不是礙于病體,很可能會立即點兵包圍朱輔在壽春的家宅,將宅中人殺個一干二凈。 “此封信外,桓刺使可還有他話?” 秦雷沒有接言,先將視線移到袁瑾身上,又掃了一眼留在房內的忠仆和童子。 猜出他的用意,袁真揮退他人,只將袁瑾留在室內。 秦雷這才開口道:“仆出行之前,桓使君有言,如袁使君愿意留在壽春,他可以幫忙?!?/br> 留在壽春? 袁真蹙眉,眼中閃過幾許明悟。 袁瑾則是一頭霧水。 “阿父,他這是什么意思?” “桓刺使當真這么說?”袁真沒有理會袁瑾,而是肅然看向秦雷,沉聲發問。 “字字確實,仆不敢誑語?!?/br> 室內陷入寂靜,袁真沉思許久,沒有再行詢問,而是令袁瑾喚來忠仆,先引秦雷下去休息。 “桓刺使的提議我會考慮?!痹娴?,“你可暫留壽春,待我處理完雜事,會書信一封交你帶回?!?/br> “諾!” 秦雷抱拳行禮,明白袁真所言確實,并非是在設法拖延時間。 事實上,知曉書信內容,袁真肯定會和朱輔翻臉。他病成這樣,先前的盟友又打算背后捅刀,同桓容合作幾乎是唯一的出路。 秦雷下去之后,袁真將書信遞給袁瑾,又咳嗽幾聲,目光落在朱蒙身上,沉聲道:“你是自己說,還是我讓你說?” 朱蒙瞬間臉色慘白,嘴上的布被取走,整個人已抖如篩糠。 他可以在桓容面前逞強,卻不敢面對袁真。作為朱輔的兒子,他太清楚袁真的手段。 “我、我說?!崩浜鬼樦橆a滑落,朱蒙的聲音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