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桓容回頭看看大車,皺了下眉。如果賈秉能輕易認出,想要瞞住城內人想必十分困難。如此看來,提前動手果然是對的。 收回思緒,轉向立在面前的賈秉,桓容開始仔細打量。 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很奇怪,類似荀宥鐘琳,卻又像是多了些什么。 “賊匪之事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使君如有懷疑,可明日入城后仔細打探?!?/br> “你是故意將兩件事一并道出?” “是?!辟Z秉沒有否認,“仆以為二者均有內情?!?/br> “之前主動向錢實透出消息,目的為何?” “自然是為見使君?!辟Z秉再次拱手,“仆不才,欲投效使君?!?/br> “……”這是不是太直接了點?謀士該有的含蓄呢? 見桓容面露疑色,賈秉心中清楚,苦候多年才得此良機,是否能令家族翻身,成敗就在此一舉。 “不瞞使君,仆祖上也曾封侯拜爵,永嘉年間,仆大父在朝仕惠帝,曾于洛陽大敗劉聰?!?/br> 桓容對晉惠帝有幾分了解,蓋因他有個皇后叫賈南風,直接導致了西晉八王之亂。劉聰是哪個?好像是某個匈奴首領? 桓容搖搖頭,他當真不太熟。 這人姓賈,該不會和賈南風有關系? 不過,賈南風之父祖籍平陽,和在涼州的姑臧完全搭不上邊。 那是遠親? 桓容思緒亂飛時,鐘琳突然“啊”了一聲,面上驚訝難掩。 “孔玙?”桓容轉過頭,表情中帶著疑問。 “明公,仆方才想起姑臧賈氏?!辩娏湛聪蛸Z秉,正色道,“郎君祖上可是魏壽鄉侯賈詡賈文和?” “正是?!?/br> 啥?! 見賈秉點頭,桓容控制不住的瞪大雙眼。 賈詡? 那個先事董卓,后歸張繡,最后歸順曹cao,身為曹魏開國功臣,被拜為太尉的三國猛人? 咕咚。 桓容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 正史他了解不多,但在演義中,賈詡可是算無遺漏,和鬼才郭嘉并列的謀士,有毒士之名! 縱然眼前不是本人,桓容也感到一陣陣心跳加快。 捂住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小心臟,桓使君很沒有真實感。雖然說要撿漏,可沒想到是如此大漏,還是主動上門! 視線掃過跟在賈詡身后的男子,知曉他們是賈詡的從兄弟和外兄弟,桓容的耳邊仿佛奏起了交響樂。 大漏主動上門不算,更要買一送二。 借助長袖遮掩,桓容狠掐一下大腿。 果然是物極必反,倒霉到極點就要開始走運? “明公?!辩娏蘸鋈婚_口。 “孔玙何事?”桓容轉過頭,嘴角咧到耳根。 “形象?!辩娏斩读硕蹲旖?。他不想吐槽,真的不想。 “咳!” 桓容咳嗽一聲,總算不再笑出八顆大牙,活似走路撿到金子。 不過,今天的運氣和撿到金子沒什么區別吧?想到這里,桓容不覺激動,笑意染上眼底,嘴角再次禁不住的上翹。 鐘琳默默轉頭,眼不見為凈。 賈秉對桓使君有了新的認識。 之前僅是風聞桓容行事,并未親眼見到,如今來看,傳言很不可信。不提其他,以桓容的性格,壓根不像能做出“水煮活人”之舉。 可惜這個結論很快將被推翻,快得超乎賈秉想象。 屆時,某個大漏會徹底明白,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雌饋頍o害的貍花貓,一爪子下去照樣能要人命。 賈秉被請到火堆旁,細述永嘉之亂后,賈氏渡江的種種。 別看他現下落魄,盱眙附近的流民帥多少都承過他的“人情”。不說一聲令下群起響應,為桓容做個說客,各方招攬人手卻是綽綽有余。 “使君如要掌控幽州,需當握有臨淮。而要握有臨淮,盱眙城內的官員一個都不能留?!辟Z秉道。 他不怕這番話傳到別人耳中。傳出去才好,才能表明他是真心投靠,沒有任何保留。 桓容眨眨眼。 他以為自己夠狠,沒想到這位更狠。 該怎么說? 不愧是賈詡的后代,出手就放衛星。 與此同時,典魁帶著健仆和私兵趕著兩輛大車,一路走到流民搭建的草棚前。 火把熊熊燃起,成排插入地面。 車板陸續掀開,露出滿載的海鹽和粟米。 流民被火光驚動,陸陸續續走出草棚。典魁當即令私兵上前列陣,斜舉起長槍,尖銳的槍頭向外,護在大車四周,不許任何人靠近。 被火光引來的流民越來越多,典魁四下掃過幾眼,滿意的點點頭,反手一刀劃開車上的麻袋,金黃的粟米如瀑布流下,引來人群中一陣嘈雜,伴著清晰可聞的吞咽聲。 “我乃幽州刺使車前司馬!”典魁將長刀扛在肩頭,虎目圓睜,臉頰緊繃,在火光映照下頗有幾分猙獰。 “桓刺使獲悉壽春有變,現已上表朝廷,請在幽州諸郡縣中征發兵丁,以澆滅叛臣賊軍?!?/br> “凡應征之之人可得鹽八兩,粟米兩斗。入營后每月可得糧餉,表現優異者每季獎賞絹布!” “臨戰殺敵以首級論,另有賞賜!” 如果典魁只是空口說白話,自然不會引起眾人太大反應。但是,金燦燦的粟米擺在眼前,雪白的海鹽清晰可見,優厚的條件提出,在場之人無不心動。 留在城外沒有活路,進城就要被抓做私奴。與其干耗著等死,不如拼上一拼。 “某家應征!” 人群背后突然響起一聲大喝,一名大漢排開眾人,幾步走到槍陣前,黝黑的胸膛幾乎抵住槍尖,再向前半步就會當場見血。 “你之前所言可都是真的?”大漢皮膚黝黑,豹頭環眼,一臉的虬髯,竟比典魁還壯上三分。 “自然為真!” 典魁并不多說,抓起定好的粟米和海鹽丟到壯漢身前。 “敢問壯志大名?籍貫何處?” “某家許超,祖籍譙國譙縣,祖上曾仕曹魏,授封關內侯!”壯漢毫不避諱,抓起一把粟米送進口中,嚼得咯吱作響,生著吞入腹中。 典魁又取出一袋熏rou,親自遞到壯漢手里。 許超哈哈大笑,半點不見客氣,拳頭大的熏rou三兩口下肚,很是意猶未盡。 “如能每日吃上這些,某愿為桓使君效死!” 有許超開頭,觀望的眾人再不猶豫,爭先恐后群擁上前,槍陣差點被沖散。 應征者超過百人,其中更有身高臂粗、腰大十圍的壯漢。兩車粟米和海鹽很快分完,人群仍遲遲不肯離去。 “爾等隨我來?!?/br> 典魁踏上空車,俯視火光中的漢子:“某有言在先,誰敢不守規矩,懷揣心思,休怪刀槍無眼!” “典司馬放心!” 許超和幾名壯漢齊齊上前兩步,拳頭握得咯吱作響,虎目掃過眾人,嘈雜聲立刻消失。 “誰敢驚到桓使君,必讓他嘗嘗某家的拳頭!” 定下規矩之后,眾人隨典魁一同返回營地,由隨行的文吏錄籍造冊,分發木槍木矛。 不是沒人起過搶奪的心思,但見到營地中殺氣騰騰的私兵,又遇上從林中歸來的蔡允等“科班”出身的匪類,先前的那點心思立刻煙消云散,一個塞一個老實。 典魁超額完成任務,引許超等壯漢上前,齊齊抱拳向桓容行禮。 得知事情經過,看著初見便惺惺相惜,就差勾肩搭背的典魁和許超等人,桓容欣喜之余不由得生出一個念頭: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當真是不服不行。 城外的動靜自然瞞不過城內。 黑燈瞎火,城門緊閉,城頭的守軍只能看到車隊和聚集的人群,壓根沒認出是刺使車駕,還以為是流民要聚集鬧事。 盱眙縣令得人稟報,大吃一驚,立即動身趕往太守府。 “莫非是之前事發?” 知曉流民在城外鬧事,縣令心中狂跳,唯恐真的鬧出民亂。 朱太守臉色陰沉,看著滿面驚色的盱眙縣令,沉聲道:“事情尚未查清,你慌什么!又不是胡賊攻來,一群流民就將你嚇成這樣?” 這個時候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明明和他說過,身為盱眙父母,事情不能做得太過,理當見好就收。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 結果呢? 派人扮作盜匪搶劫商隊不算,更以抓賊為借口劫掠私奴,虧他能做得出來! 到底是出身不高。 不是看在同為吳姓士族的份上,自己豈會提攜與他,讓他坐上這個位置。 盱眙縣令汗顏,臊得耳根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