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那些部落的確得了他的好處,但機會送到眼前,照樣會撲上來狠狠咬上一口。 密林距營地不遠,至今沒有任何示警,動手的時機也相當突然,足可證明其不懷好意。 今夜沒動手,八成是知曉自己不好惹,沒有取勝的把我。不然的話,十成會和鮮卑騎兵一起進攻營地,然后再來一場黑吃黑,一箭雙雕,一舉兩得。 他不過是搶先一步,將危險扼殺罷了。 殘忍嗎? 的確。 狡猾嗎? 不假。 但在這樣的時代,不能冷下心腸,早晚會成他人的盤中餐,變成砧板上待宰的魚rou。 桓容十分清楚,走出這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又如何?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亂世之中,當為亂世之法。 過于心慈手軟,不會被人稱道,只會被視為軟弱。 桓容坐在車內,望著留有劍痕的車壁,靜靜聽著北風呼嘯,狼群嘶吼,以及隱約傳來的慘叫,雙拳一點點握緊,直到掌心留下月牙狀的凹痕。 第八十九章 將計就計 大雪紛紛揚揚下了整夜。 清晨時分,桓容推開車門,一陣冷風迎面撲來,接連打了兩個噴嚏。 “郎君,北地寒冷,不比建康,還是多加一件裘襖?!?/br> 阿黍展開狼皮制的裘襖,仔細搭在桓容肩上。 黑色的毛領在下頜圍攏,兩枚珍珠鑲嵌在領口,隨著呼吸,一層薄薄的霧氣凝結在皮毛上,愈發襯得少年膚白似玉,鵠峙鸞停,道不出的雅致俊秀。 營地中的篝火燃了整夜,因有人看顧,遇上大雪也未熄滅。 狼群在天亮前散去,營地四周的內臟羊骨均被清掃一空,僅存的幾點血跡被大雪覆蓋,不見半點蹤影。 五六名役夫穿著裘襖,利落的撤掉車前擋板。 兩什步卒列隊出營,沿著留在雪地上的足印,小心的潛入密林。 少頃,一名什長發出訊號,響亮的哨音破開朔風,傳遍整個營地。 “找到了!” 兩名步卒飛奔回營地報信。 雪深沒過腳面,兩人一路跑過來,氣喘如牛,眉毛和睫毛結了一層冰晶。 “都在林子里,從兵器看,至少不下五百人?!?/br> “走,去看看?!?/br> 營中正在準備早飯,秦雷和錢實負責防衛,典魁恰好無事可做,報知桓容后,跟著步卒走進林中。 桓容坐在車轅上,捧著阿黍特意調成的蜜水,一口一口慢慢飲著。 昨夜里,鮮卑和雜胡起了內訌,在密林好一頓廝殺。 狼群被箭矢驅趕入林,遇上滿地血腥,立即亮開嗓子,發出聲聲嚎叫。 據獵戶出身的弓兵說,被叫聲引來的狼不下兩百頭,八成還有其他的猛獸。想想可能出現的場景,桓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哪里還有一探究竟的念頭。 “府君,仆觀天象,今明兩日將晴,可令士卒加速行軍,盡快過譙郡趕上中軍?!?/br> 桓容點點頭,道:“還有多少裘襖,都分發下去。制好的rou干和蒸餅也發下去,今明兩日全速趕路,只在夜間休息?!?/br> “諾!” 臨出發前,鐘琳特地找上中軍主簿,擺事實講道理,侃得對方兩眼蚊香圈,要來三百件裘襖。 桓大司馬命桓容領兵殿后,本就十分理虧。如果壓住裘襖不放,定會招來異樣目光,平日里積攢下的聲望又會損失一大截。 能坑渣爹一回,桓容樂見其成。 不過,為鐘琳的人身安全考量,他特地派典魁隨行。萬一桓大司馬真的不要臉面,以典魁的身手和速度,好歹能殺出重圍,將人囫圇個的救回來。 至于事后追究,桓容想得很清楚,自己討要物資明正言順,渣爹敢揪住不放,他就敢徹底撕破臉皮。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穿草鞋的總能干翻穿皮靴的。 到時候,借一借郗刺使等人的勢,不愁不頂穿渣爹的肺。 好在事情順利,三百裘襖一件不少。整車物資拉回來,鐘琳猶在嘆息,只道數量實在太少,早知如此,應該要六百件才對。 桓容當場未做評價,回到武車卻是捂嘴偷笑。 當初到流民中撿漏,當真是賺大了! 裘襖逐一下發,熱湯業已熬好。 士卒排隊領湯的時候,典魁自密林中歸來,丟下兩條皮毛還算完好的狼尸,先抓起兩把雪搓搓手,隨即端起一碗熱湯,也不嫌燙,咕咚咕咚半碗下肚,呼出一口熱氣,眉眼間舒展開來。 “昨晚上動靜不小,林子里血腥味太大,少有囫圇個的尸首?!?/br> 桓容坐在車轅上,一邊咬著烤得焦香的蒸餅,一邊聽典魁敘述,竟沒感到半點不適。 該怎么說? 人的適應性果然強大。 “雪上留著爪印,我四下里都看過,不只有狼,還有豹子??上]見到尸首,怕是受傷后跑了?!?/br> 說話間,典魁比出兩個巴掌,雙眼放光道:“我在幾棵樹上看到了熊爪印,八成是狼群驚動了在那處睡覺的熊,光看爪子,站起來將近兩人高!” “喝!” “這么大的熊?” 錢實和秦雷巡營歸來,聽到典魁的話都吃了一驚。 經過長年戰亂,北方地廣人稀,密林叢生,野獸并不少見,但這么大個頭的熊也很少有。 “熊可還在?” 典魁搖搖頭。 “我追著腳印繞過兩圈,沒尋到?!?/br> “要是能獵來,熊皮處理一下,正好給府君做條褥子?!?/br> “是啊?!?/br> 幾人都感到可惜,桓容搖了搖頭,道:“獵熊不易,何況眼下也沒有條件。昨日荀舍人推斷,鮮卑兵可能在通往汝陰的古道設伏,我等既為大軍殿后,自然不能繼續耽擱,需盡快趕路,同中軍匯合為上?!?/br> “諾!” 眾人齊聲應諾,以最快的速度填飽肚子,整理隊伍,拔營繼續前行。 途中遇上兩支遷移的部落,僅剩的小半車皮甲和刀槍都被換了出去。 至此,清理戰場時搜來的鮮卑兵器全部清空,換得的牛羊宰殺制成rou干,幾輛大車又被堆滿,車轍的痕跡比前時更深。 “秦雷,打聽一下,近日是否有鮮卑騎兵過路?!?/br> 遷移的羌人部落是從沛郡過來,如果慕容垂率兵繞道,他們很可能遇見過。 秦雷應諾,上前同扎營休息的羌人攀談,幾句話就問出了鮮卑騎兵的動向,立即報知桓容。 “回府君,確有一支騎兵過路,目測不下三千人,帶隊之人是否是慕容垂,目下尚無定論?!?/br> 桓容點點頭,將荀宥和鐘琳請入武車商議。 繼續趕路時,三人在車內鋪開輿圖,經過一番推斷,有八成肯定,這支騎兵的目標是晉軍,通完汝陰的古道必定早有埋伏。 “大軍一路疲憊,臨近南地恐會放松警惕?!?/br> “前有埋伏,后有奇兵,賊寇選在此時動手,大軍恐將不妙?!?/br> 荀宥和鐘琳憂心忡忡。 二人擔心的不是桓大司馬,而是桓容。 經枋頭一戰,除去殿后的部隊,大軍約有四萬步卒。如果設伏的是慕容德,追擊的是慕容垂,鮮卑的兵力將近兩萬。 二比一,貌似晉軍占據優勢,比較有勝算。 事實卻恰好相反。 晉軍一路疲憊,伏兵則是以逸待勞,加上突然襲擊,騎兵的優勢又相當明顯,雙方一旦遭遇,局勢必將對晉軍不利。 大軍若是戰敗,以桓大司馬的行事作風,勢必要找替罪羊。 沒鑿開石門的袁真跑不掉,負責為大軍殿后,卻沒提前示警的桓容一樣會陷入麻煩。 “府君,莫如請羌人為向導,追上這支騎兵?!?/br> “不妥?!?/br> 鐘琳的話剛出口就被荀宥否決。 “如率隊之人是慕容垂,兩千步卒絕非是他的對手?!?/br> “那將如何?”鐘琳蹙眉道,“難道任由其過境,同伏兵前后夾擊?” “未嘗不可?!?/br> “什么?” 吃驚的不只是鐘琳,桓容也是滿臉不解。 “府君手下僅兩千人,這支騎兵超過三千,以步卒對騎兵,且人數處于劣勢,少有取勝的把握?!?/br> 荀宥實事求是,無論桓容還是鐘琳都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