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第七十五章 疑心 萬余頭牛羊趕回營盤,動靜委實不小。 劉牢之帶去的府軍手忙腳亂,一人稍有不慎,險些激怒領頭的公牛,引起畜群一場sao亂。 十五里的路,硬是走了將近兩個時辰。 隊伍抵達大營門前,驅趕牛羊的漢子們禁不住熱淚盈眶,不容易,太不容易了!轉頭看向秦氏仆兵,不由得心生敬佩。 比起這份甩鞭子的本事,當真差了人家十萬八千里,需要認真學習! 看到規模龐大的畜群,守營的士卒全都愣在當場。 眾人實在不明白,劉將軍和桓校尉離營兩個時辰,竟然趕回萬余頭牛羊?他們該不是劫了哪個胡人商隊,要么就是鮮卑部落? 疑惑之后便是欣喜。 這么多的牛羊趕回來,不是軍糧也是獎勵,又能有rou湯喝,眾人如何不喜。 “開營門!” 劉牢之策馬上前,黝黑的臉膛上滿是喜意。 天氣炎熱,北伐軍上下都被曬黑不少,如桓大司馬和郗刺使也不能免俗。像桓容一樣曬不黑的實在少之又少,堪稱軍中奇景。 “諾!” 士卒不敢耽擱,連忙讓開位置,隨后有數名步卒移開拒馬,打開營門。 咩—— 哞—— 府軍甩動長鞭,牛羊被驅趕成長列,陸續進入營內。 鄧遐和朱序聽到消息,半信半疑趕來,看到擠在大營內外的畜群,不禁嘴巴張大,滿臉驚訝。 “道堅,何來這般多的牛羊?”鄧遐率先開口。 劉牢之騎在馬上,根本不想理會他們,尤其是鄧遐,上次軍帳前發生的事,他可是記得一清二楚。不是理智尚在,真想嗆上一句:咱們很熟嗎?可以字相稱? 見他神情不對,隱隱現出一絲不耐煩,朱序拉了拉鄧遐,無聲的讓開道路。 對方還算識趣,劉牢之沒有再斜眼,開口道:“桓校尉尋的商隊,高于市價買來的軍糧?!?/br> 這句話有幾層意思,無需深想就能明白。 其一,告知鄧遐朱序,商隊是桓容找的,牛羊是桓容買的,以二位和桓校尉的關系,百分百不用惦記。 其二,這些牛羊高于市價,如果想用金子絹布交換,可要提前做好準備。 套不上交情,也不想出錢,只能站在一邊眼饞,連根羊毛都撈不著。 搶? 試試看,劉某人手中的長槍可不是吃素的! 劉牢之話不多,卻是連削帶打,使得鄧遐朱序心中生怒,滿臉赤紅,心中暗道,同為前鋒軍將領,要不要分得這么清楚?上了戰場可是一起拼命! 可惜,哪怕兩人頭頂冒火,劉牢之照樣我行我素。 同行數月,摸透兩人性情,指望他們發揮同袍情誼,不如指望太陽從西邊升起。 眼紅運糧隊的戰功,利用職務之便排擠桓容,甚至命人射殺蒼鷹,如此心胸狹隘斗筲之人,即便不能避開,也絕對不能深交。 誰知會不會突然翻臉,在背后捅自己一刀? 劉牢之在前開路,三兩句擋回鄧遐朱序的刺探,將他們開口索要的機會堵死。 桓容走過營門,見兩人鐵青著臉站在一邊,下意識看向劉牢之,卻見劉將軍搖搖頭,明白表示,不用理他們,有事我兜著! 或許軍糧來得太及時,也或許是認出秦璟,劉牢之對桓容多出幾分敬重,不至于擺在面上讓外人生疑,可身為當事人,桓容確實有所體會。 不提劉牢之有什么目的,就現下而言,應該算是好事。 桓容輕踢一下馬腹,在馬背上向兩人拱手,旋即不發一言,快速追上劉牢之。 秦璟一行綴在隊伍后。 為避免麻煩,秦璟沒有表明身份,營中僅知這百十人是商旅,看在桓校尉的面子上才冒險穿過州郡,送來這些牛羊。 雖說高于市價,但現下不比往常,鄴城內的糧價都翻了幾番,遑論這些膘肥體壯的牲畜。 “請!” 有鹽瀆役夫,畜欄的搭建無需費心。留下主簿和謀士清點數量,劉牢之翻身下馬,將秦璟請入帳中。 “劉將軍客氣?!?/br> 秦璟抱拳還禮,大方走進帳內,坐到劉牢之對面。 桓容沒有半點猶豫,坐到秦璟右側。 劉將軍眼角抽了抽,想起之前見到的一幕,知曉兩人莫逆,將到嘴邊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劉將軍,”秦璟當先開口,心情貌似不錯,“按照先時約定,以低于市價三成交易。多出部分,劉將軍可自行處置?!?/br> “秦郎君仗義,果是信人?!眲⒗沃?。 “璟非仗義疏財,而是真金白銀的做生意,將軍無需如此?!鼻丨Z笑道。 “此言差矣?!眲⒗沃畵u頭,正色道,“不瞞秦郎君,大軍駐于枋頭超過半月,水道將要不通,糧道恐將斷絕。雖有存糧,到底支撐不了多少時日。多虧桓校尉準備充分,某麾下才沒有斷糧。如今仰賴秦郎君高義,得萬余牛羊,解我等燃眉之急,這聲謝,秦郎君當得!” 說話間,劉牢之肅然神情,再向秦璟行禮。 “牢之代營中將士謝秦郎君!” 劉牢之誠心實意,沒有半點做假。不是秦璟阻攔,甚至想要行大禮。 “將軍不必如此?!?/br> 秦璟傾身還禮,托住劉牢之的肩膀,不令他真的頓首。 劉牢之試了兩試,肩上的手紋絲不動,驚愕之余,心中更加佩服,秦氏子慷慨大義,雄才偉略,可稱當世英雄! 兩人一番寒暄,桓容始終沒有出言,腦中卻在飛轉,思索的不是牛羊分配,而是之前狂飆的戰馬。 他以為是自己過失,激怒了戰馬,才險些跌落馬背??汕丨Z查看過戰馬,肯定的告訴他,是有人在馬鞍上動了手腳,無論誰騎上這匹戰馬,都會有被摔落的風險。 想起從馬鞍上取下的木刺,桓容不寒而栗。 軍營中的戰馬有數,無論將官還是騎兵,除非戰死,否則都是一人一騎,直到戰爭結束。 桓容的戰馬是郗愔所贈,據稱是漢時引自西域的大宛馬后代,疾馳如風,汗色如血。因其過于珍貴,有專人飼喂看護,外人極難下手。 桓容不愿相信手下人背叛,但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他做鴕鳥。 “容弟?” 心中焦灼不定,耳邊突然響起秦璟的聲音。 桓容定了定心神,抬起頭,發現兩人已結束交談,都面帶疑惑的看著他。 “容弟在想何事?”劉牢之開口道,“玄愔喚了兩聲也不見回應?!?/br> 玄愔? 這熟悉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點? 桓容挑眉看向秦璟。 后者微掀起嘴角,愈發顯得俊美無雙。 “容無事?!被溉蓊D了頓,道,“只是在想馬鞍之事?!?/br> “容弟可有懷疑之人?” “不好確認?!被溉莳q豫片刻,道,“需得仔細盤查,方可得出結論?!?/br> 看著桓容的神情,劉牢之欲言又止。 按照他的習慣,何須盤查,將看管戰馬的役夫全部抓來,一頓鞭子下去,什么問不出來。但以為桓容的性格,十成十不會這么做。 劉牢之不禁皺眉。 容弟未免過于心慈手軟,這對他將來入朝絕非好事。 秦璟沒出聲,端起微溫的茶湯飲了一口,視線掃過放在角落的冰盆,定在桓容身上。 察覺他的目光,桓容不自在的動了動,耳根微紅,片刻后連脖子都紅了。 見到這個反應,劉牢之面露不解,莫非是天熱的緣故? 秦璟用茶盞遮住唇邊笑痕,黑色的眸子閃了兩閃,愈發深邃。 桓容臉更紅了。 “將軍,牛羊數目已清點完畢?!?/br> 謀士曹巖走進軍帳,見禮之后,呈上記錄的牛羊簿冊。 “依將軍吩咐,點出一千五百頭送到郗使君處,余下如何處置,還請將軍示下?!?/br> “先不急?!眲⒗沃催^簿冊,隨即遞給桓容,道,“容弟的意思如何?” “以容之見,牛羊暫且不動,待價錢如數結清再行分配宰殺?!?/br> “此言有理,是我疏忽了?!眲⒗沃c點頭,令曹巖安排專人看護牛羊,未得他的許可,不許任何人牽走。 做生意最好銀貨兩訖。 秦璟冒風險穿過州郡,又慷慨的主動減價,不給錢就想收貨,實在沒有這樣的道理。 況且,不用自己出錢,還等分得金帛,類似的好事不是隨時都有,必須速戰速決,以免引起他人懷疑。 至于坑桓大司馬……他奉郗愔為明公,和桓大司馬屬于兩個陣營,多坑幾回又有什么關系。 劉牢之和桓容相視而笑,心照不宣,等著金銀到手。 秦璟挑起眉尾,思量桓容所言,決定在枋頭多留兩日,至少要等到馬鞍之事查清。如果桓容不忍,他可代為動手。 與此同時,桓大司馬坐在軍帳內,面對氣定神閑的郗刺使,積下一肚子火氣,怒得直接磨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