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魏國公的家世不必多說,沈曇此人從長相到談吐氣度皆沒得挑,只一點,前途不甚明朗。如果當初在軍里定下,現在也有些眉目,但顧家沒這么多顧慮,男子有能力大展拳腳最好,平凡些也沒什么關系,況且沈曇怎么著日后也差不到哪里去。 老太君稍微思索了下,點頭道:“有些道理,可是沈家那孩子我不怎么放心?!?/br> “可有什么不好?”李氏聞言糾起眉頭,這還真沒聽說過其他。 “那倒沒有,他在汴梁長待的日子不多?!崩咸龘u頭繼續轉著手里的佛珠,沉思道:“長公主生辰那日我見過的,一副人中龍鳳的相貌,只瞧不大透,不像那么大的孩子,青竹性子純善恐怕不大適合心思多變的,還是再看看罷?!?/br> 其實透露對顧家七姑娘有意的人家也有,俱托了人隱晦提過,顧青竹婚事剛作罷,這會子上門提的在少數,老太君覺得緩緩未嘗不是好事,所以答的模棱兩可,只說到明年再具體相看,畢竟是孩子們的事兒,他們的心意最主要。 ****** 府上忙著采辦,后院的雜役下仆進進出出忙的腳不離地,莊上的蔬菜整車往地窖里運,蘿卜土豆之類的則埋在土里,用的時候挖出來,和剛采下來差不多新鮮。 顧青竹的腳剛能下地,好歹能被扶著走上段兒路,這下可松了口氣,她自小獨立慣了,洗漱穿衣皆不借他人之手,近來頌安在身邊伺候的盡心盡力,好是好,卻真不大適應。 “姑娘,這是咱們小廚房置備的食材,您瞧瞧還有什么要添的沒?”黃姑姑拿著單子給她遞過去,掛著笑臉道:“府上最先分給咱們的,說老太太指明要緊著姑娘挑,雞鴨魚蝦俱鮮肥的很?!?/br> 顧青竹垂眼掃了兩遍,種類甚為繁多,大年里各房多聚在一起用膳,小廚房存得多也浪費,于是點了幾樣不常用的出來,對黃姑姑說:“不必添了,把這些分出來給青荷表姐那邊送去些,另外上次父親屯了不少藥材,紫蘇、白芷、姜黃能入菜的,也一同送罷?!?/br> 近日里顧青荷常來她這小坐,兩人話題不多,無非是幼時趣事兒或汴梁城的奇聞,顧青竹較勁腦汁也想不出其他東西,倒是顧青荷有次拿來了繡筐,解了燃眉之急,顧青竹的課業暫停,手正生的慌,干脆也和她一起繡起來。 黃姑姑應下,當即挑了人手去抬東西。 隔日,顧青荷來顧青竹屋里,身后的丫鬟甘菊抱著罐魚頭豆腐湯,上頭撒了幾撮切碎的韭黃,湯汁乳白,聞著沒有絲毫的腥氣兒。 “今晨的鮮魚,我親手煲的湯,拿來罐給你嘗嘗?!鳖櫱嗪蓪㈩~邊的碎發別在耳后,抿嘴兒笑道:“這會兒喝著正好,晚的話得放在爐上煨一會兒才行?!?/br> 湯湯水水的顧青竹固然吃夠了,但還是讓頌平舀了兩勺子,豆腐滑嫩,湯水帶著些酸口的,和平時廚娘做出來的口味全然不同,于是贊說:“堂姐的廚藝比女紅還好?!?/br> 顧青荷從筐里拿著針線,忙活起來:“你嘗的少罷了,這是平江的做法,里頭加了泡菜蘿卜,吃的開胃?!?/br> 話雖如此,顧青竹愈發覺得這位堂姐的不凡來,女兒家需會的東西樣樣精通,雖識字學文淺薄些,但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一般勛貴人家也并非要娶個學問深的媳婦兒。 顧青竹想著想著走了神,頌平喊了兩聲才把她手上的碗接了,顧青荷裝作沒看到,穿針引線的將一片葉子繡完,用小剪子斷掉線,沉吟片刻開了口:“前兩日我無意間聽了件事兒,不知該不該告訴meimei?!?/br> “什么事兒?”顧青竹午睡慣了,這會子犯了困,干脆把腰間的枕墊抽了,直著身子還精神些。 “傅家公子好似生了重病,明宏哥剛帶著人去瞧過?!鳖櫱嗪伤叫南胪赶①u個人情,以她看來,顧青竹對傅長澤余情未了是鐵定的事兒,觀察幾日竟沒有任何反應,見天心平氣和的呆在園里養腿,定是還未得消息。 顧青竹心里咯噔一下,四哥會親自去探說明病的不輕,傅長澤的身體向來健康,怎會突然得了病呢? 見她臉色微變,顧青荷琢磨自己猜對了,眉尖一揚便繼續往下說:“具體的我也不大清楚,有次遇見明宏哥,他的隨從正巧稟了說東西準備好已裝車,回屋才琢磨著傅府在京里的公子可不就是…” 顧青荷瞧了她一眼,恰到好處的將話停住。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公子、白菜的友情地雷。 第18章 第十八回 “表姐有心了?!鳖櫱嘀衲X中翻騰了陣,事兒雖已想開,不代表就愿和旁人提及他,況且自己與青荷算不得親近,微微笑著故意繞開道:“改明兒我見了四哥再問問看,不過想來他禮數錯不了?!?/br> 明顯的話不對題! 顧青荷是花了心思將事情探聽清楚,草稿在腹中打了許多遍,就等著她來問,怎知卻輕飄飄的讓人無話可接,于是喝了半盞茶告了辭,出院子臉撐不住往下耷拉,心疼送出去打點的金裸子,她如今手頭沒幾個錢,哪一項不得算著點花?想到這兒更憋悶的慌,不對比就沒差距,再看看顧青竹,退了婚在府上仍然過的愜意,哪像自己,連婚事都得舍了臉皮千里迢迢跑來汴梁求人。 畢竟寄人籬下,顧青荷想想還是討好老太君乃正途,顧青竹可以不出門交際就有人上門求娶,但她可不行,因而讓甘菊整理好繡完的抹額和護膝,傍晚去長松苑給老太君請安。 入夜,顧青竹到底沒能沉得住氣,遣六合去大房那把顧明宏請來,說有事找他。 冬季大門落鎖早,六合和值班的人打了招呼,從院子里穿了過去,顧明宏聽說七妹喊她,把手里的書卷一放,披上外衣便一道來了聽竹苑,花廳窗外正對著一株梅樹,顧青竹將今日的消寒圖點了色,正好迎來顧明宏。 “四哥?!鳖櫱嘀穹帕斯P,轉身笑著喊了聲。 顧明宏走得急,喘著兩口氣才停下,擰眉瞧著她:“可是有何不舒坦?”他這meimei省心的很,鮮有半夜請人的時候,來回打量幾遍,瞧著尚可:“難道有其他急事?” “想和四哥打聽個事兒?!鳖櫱嘀袷寡凵岉炂剿齻冊陂T口候著,又給他端了杯茶,恭敬的架勢唬的顧明宏都懷疑她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了。 “你說?!鳖櫭骱甑?。 顧青竹頓了頓,將略有的不好意思藏了去,再沒轉彎子:“傅公子是不是病了?“ “你如何得知的?”家里單幾個長輩知曉,顧明宏特意囑咐過下人,誰都不許和七姑娘提半個字,好在顧青竹正養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他差不多都放下心,這節骨眼兒居然透了風。 顧青竹自不能將顧青荷供出來,仗著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抿唇不語的盯著他。 顧明宏抵不過她,擺手嘆道:“四哥不愿讓你擔心而已,長澤那邊病好的差不多了,主要是拖得久,風寒了入肺,自長公主生辰宴前身體就不大爽利,一拖二拖的,病癥發起來十分駭人?!?/br> 生辰宴那日,她離遠見了傅長澤一眼,連鼻子眼兒都沒瞧清,更不可能看出身體出了問題,想到此,不免厭煩自己縮手縮尾,避嫌也犯不著連眼都故意錯開,要早知道…至少能讓四哥提點兩句。 “入了肺,不會落下病根兒吧?”顧青竹擔心道。 顧明宏握著茶杯,搖頭說:“倒不會,但仍需好生養段時間,他近來精力耗的多,我也勸了,趁這機會將課業放上幾日?!庇嘞碌脑捤麤]說,傅長澤如今尚公主,雖得了圣人的金口可以科舉出仕,可入官場后的情形大都能預料到,縱使他胸有溝壑,仕途上也只能意難平了。 顧青竹暫考慮不到這些,聽完心中踏實不少,就寢時沒怎么翻騰便沉沉睡去,兩人沒有夫妻緣,但她肯定盼著傅長澤能諸事順遂,起碼身體康健無病無災。 ****** 顧家書香滿門,二爺顧同生更以弱冠之年高中狀元,博古通今滿腹經綸,想拜他門下的士族子弟不計其數,可因遠在外做官,最后收下的學生寥寥幾人,當前仍未出仕的,只有傅長澤和瀘州寒門出身的曹謙。 小年前一日,顧同生攜夫人和幼子顧明元風塵仆仆而歸,進城了城門兩個隨從快馬先行一步報信,顧老太爺、老太君及各房在家中的親眷均立在府前等著,車隊停在門前時,王老太君已然忍不住開始抹淚兒。 顧同生年有四十,下巴蓄起青須,一身青襖顯然是老舊的,漿洗的干凈整潔,他將夫人劉氏攙下車,明元自己跳了出來跑到老太爺身旁,扯著嗓子喊了聲“祖父”,顧英高興的臉都繃不住,拍著孫子腦袋哈哈大笑。 夜里上了凍,晌午仍不見暖和,女眷們圍著厚披風,顧青荷礙著禮節將兜帽取下,把脖子圍的嚴實合縫,只有顧青竹獨個臉頰紅潤,也不怕冷的將手臉都露在外頭。 二爺夫妻兩人和老太爺他們說話寒暄,劉氏眉眼中盡是掩不住的喜意,顧青竹瞧她裹得嚴實,腹部隱約凸起了些,八成有了喜事。果不其然,一家人到前廳坐下來,顧同生和老太君回稟說讓劉氏先回院里歇息洗漱番,她懷著四個多月身孕,雖路上行的極慢,到底還容易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