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里面的人沒有回應。 齊欣略感遺憾, 隨之又給自己打氣,沒關系, 這才第一天,慢慢來, 關燈總有一天會開門的。 齊欣走后,屋里的人終于慢慢打開門, 門口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正如他此刻的心境。她變得越來越好, 不像過去那樣總是把自己束之高閣,她甚至已經嘗試自己改編昆曲,用創新的思維為昆曲尋找新的出路,她以后還會更好,不再需要他的幫助?,F在的他,給不了她任何幫助,只會成為她心里的負擔。 從公寓樓里出來,齊欣打了個電話,王少業很快便開著車出現在她面前。 齊欣沒有坐副駕駛座,而是坐到了后排座上。 王少業轉過頭問她,“老關怎么樣了?” “還是不開門?!彼愿衅v地揉揉太陽xue。 王少業神情凝重地點點頭,“那我先送你回家,等下還要去趟ktv,有個應酬?!?/br> 齊欣靠在座椅上,笑了一下,“你現在倒越來越像個商務人士了?!?/br> 王少業撇撇嘴,“什么商務不商務的,都是被我爸逼的?!彼_著車離開小區,駛入城市主干道,“你說我爸跟你師父,他倆到底結不結婚???”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們肚子里的蛔蟲?!饼R欣把目光投向車窗外,繁華旖旎的都市燈光從她眼前一一掠過。以前從沒想過,王少業有一天能變得正經起來,她還能跟他這么心平氣和地說話,就像多年的老朋友。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特別玄妙,這或許就是佛家所說的緣分吧!不論是親人,戀人,還是朋友,彼此之間都需要有緣分的牽引,才能將這種穩定的關系一直保持下去。 “我倒是希望他倆趕緊結婚,我爸多放一點精力在他老婆身上,別一天到晚就想著來訓練我,我壓根就不是塊經商的料?!?/br> “你這生意不是做得挺好的嗎?怎么會不是這塊料呢?” “能做和喜歡做是兩碼事?!蓖跎贅I打右轉向燈,轉到了右邊的道路上,“以前老關還答應我,只要我爸同意我再回來做音樂,他就給我寫歌,現在……唉……” 齊欣雙手交握,放在腿上,輕聲說:“你也喜歡舞臺,喜歡站在聚光燈下表演?!?/br> “是??!如果不喜歡,當初為什么要跟他們一起搞樂隊?就是因為喜歡,心里才更加覺得遺憾。如果老關一直走不出來,這個遺憾恐怕就要伴隨我一輩子了?!?/br> 齊欣默然無言,再一次將目光投向窗外,都市的燈光一直那么繁華絢麗,可人的機遇和心境卻總是變化無常。關燈啊關燈,原來他不僅僅只是她一個人心里的明燈,還是那么多人心里的明燈。他熄滅了,他們這些人就會跟著他一起陷入黑暗之中,失去前進的方向。 王少業把齊欣送回家,開車前往應酬的場所。 他站在高檔ktv的大廳里,目光幽深地看著這里的一切,金碧輝煌,華彩富貴,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這里面的人一個個都戴著虛偽的面具,虛情假意,虛與委蛇,誰又知道那一副光鮮亮麗的軀殼之下,藏著怎樣一顆腐朽骯臟的心呢? 曾經他很享受這種生活,也喜歡金錢所帶來的快意,狐朋狗友都吹捧他,風塵女人都想爬上他的床。他們并不關心他這個人到底怎么樣,他們只在乎他兜里有多少錢。 如果沒有關燈,沒有齊欣,沒有艾娉婷,或許他現在還過著這種奢侈糜爛的生活。當他終于慢慢醒過來,想要為曾經的夢想再次努力,想要跟最好的朋友重新站在舞臺上的時候,最好的朋友卻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剛剛憑借老關的光芒找到一點方向,這道光芒就消失了,他再一次迷茫,接下來該怎么辦?他希望老關早一點振作起來,重新跟過去一樣閃耀出萬丈光芒,可他幫不了老關,他無能為力,這是一種特別無力的感覺,從內心到身體的疲乏。 王少業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定好的包間,臉上已經掛起了虛偽的笑容。 包間里,他的父親王平成正跟幾名合作伙伴坐在沙發上把酒言歡,旁邊還有幾名ktv公主在伺候貴客,觥籌交錯,盡享歡悅。 王少業走過去,歉意地說:“幾位叔叔,實在不好意思,我來晚了?!?/br> 王平成起身,拉住王少業熱絡地介紹起來:“來來,介紹一下,這就是犬子王少業?!?/br> 其他人紛紛稱贊道:“哎呀,王總家的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是??!儀表堂堂,風度翩翩,怪不得人家都說虎父無犬子?!?/br> 王平成客氣地笑道:“不不不,你們都過獎啦!” 應酬場合就是這樣,一群人彼此恭維,壞的能說成好的,臭的能說成香的,一堆大便也能說成一盤山珍海味。 王少業應付了一會兒,覺得有點悶,找了個借口去洗手間。他坐在最后一格的馬桶上,拿出手機,滑動屏幕,一張張翻看很久以前的照片,那時候崇絕樂隊還沒有解散,他們四個人站在一起,勾肩搭背,每一個人的笑容都是那么爽朗,眼神都是那么純粹和真摯,兄弟之情溢于言表。 到如今,還剩下些什么? 王少業感到眼眶酸澀,揣好手機,準備出去。 “呵,沒想到啊,他的聲帶竟然壞了,真是個意外的驚喜?!?/br> 熟悉的男聲傳入王少業的耳朵里,令他渾身一僵。這聲音……是周豪,他今天也在ktv? “你找了個男人嫖娼,進去以后專門對他性sao擾,也不過讓他在里面多待二十天,還不如這些殺人犯來得干脆,是不是覺得大快人心?” 另一道男聲……是娛真傳媒的總經理孔善賢? “當然,最好讓他一輩子都不能唱歌!”周豪的聲音里帶了三分妒恨,七分狠厲。 王少業心里拔涼拔涼的,原來周豪真的這么恨關燈,恨不得他一輩子都不能唱歌。周豪讓馮鵬澤故意陷害關燈還不夠,甚至還專門找人進去招惹關燈,逼他再起沖突,才會導致他被多關二十天。 為什么?明明曾經是最好的朋友,就算不能在一起合作,又怎么會生出那么大的仇恨?當初,分明是周豪偷了關燈的歌,背叛了樂隊,他心里難道就沒有一丁點愧疚嗎? 周豪和孔善賢走進來男廁時,掃了一眼,發現那些隔間的門都敞著,以為沒有人,才會這么肆無忌憚。 兩人并排站在一起撒尿,兩股噓噓的聲音響起。 孔善賢一邊撒尿,一邊說道:“他指控你抄襲他的歌,你就把他送進拘留所。我買通那些記者,把他寫成劣跡藝人,現在他公司的老總跑了,他也不能再唱歌了,更不可能再來起訴你抄襲,這回你總該滿意了吧?” “滿意了?!敝芎佬Τ雎晛?,“只要他身上貼著劣跡藝人的標簽,這輩子就永遠不可能在娛樂圈里翻身了?!?/br> “真狠!”孔善賢調笑他,“不過我就喜歡你這種脾氣?!?/br> 話音剛落,王少業就從最末的隔間里沖出來,怒火沖天地揮拳打在周豪臉上,“周豪,你他媽就是個畜生!” 周豪剛尿完提好褲子,還沒反應過來,臉頰就挨了一拳,撲在自己尿過的小便器上。 孔善賢眼見周豪挨打,想上去幫忙,可礙于王少業比他高了一截,他只能發揮大馬猴的跳躍技能,揮拳比劃兩下,怒罵道:“你干什么?你竟然敢隨隨便便動手打人?” 王少業冷笑,“打人又怎么樣?有能耐告我去??!” 周豪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抹了一把嘴角,譏諷道:“你是想替關燈出氣嗎?” 王少業二話不說,再次去揍周豪,周豪也不甘示弱,反擊回去,兩人扭打在一起。 “你替關燈出頭,他會領你的情嗎?”周豪掐住王少業的脖子,表情猙獰地瞪他,“他永遠不會考慮別人的想法,永遠那么自我,你為什么還要幫他?” “因為我不像你,是個自私自利的畜生!”王少業用手肘抵住對方的頸部,同樣青筋暴突,目眥盡裂。 “老王,我不想跟你成為敵人!” “這是你選擇的路!” 兩人扭打倒在地上,同時掐住對方的脖子,翻了好幾個滾。 孔善賢想上去幫忙,卻又無法插手,只能對著外面大叫道:“快來人??!快來人??!” “你一定要為了關燈跟我反目嗎?” “你這個無恥的抄貨,沒本事自己創作,只會抄襲別人的作品!” 周豪氣紅了眼,手上加大力度。王少業被掐得眼珠都快凸出來,不甘示弱地用腦門狠狠撞了一下周豪的頭。 “啊——”周豪吃痛地松開手。 王少業猛咳幾聲,爬起來,往周豪身上連踹幾腳。周豪則抱住頭,用腳去絆王少業,將他絆倒在地,兩人再次扭打成一團。 ktv的工作人員得到消息,終于趕到洗手間,把他們兩人分開,帶到了休息辦公區,由保安看守。 經理來到他們跟前,看看周豪和王少業,說道:“雖然兩位都是我們店的貴賓,但是也不該在我們店里打架鬧事,兩位有什么恩怨,等我們報警之后,跟警察詳談吧!” 周豪和王少業臉上都掛了彩,誰也不吭氣。 孔善賢對經理說:“就是一點私事,沒必要報警,我們自己和解就行了?!?/br> 經理說:“你們愿意和解也行,我們可以不報警,唯一的條件就是不能繼續在店里鬧事?!?/br> 王少業目光森然,說道:“報警就報警,誰怕誰???某些人是藝人,我可不是藝人,我不怕出名!” 眼下這種情況,對周豪確實很不利,一旦報了警,媒體將此事發布出去,又會再一次影響周豪岌岌可危的名聲與人氣。 這時,王平成得到消息也趕了過來,看到自家兒子和對方的情況,頓時心知肚明。他掃過孔善賢和周豪一眼,并未理會,徑自走到兒子身邊,平靜地說:“你怎么回事呢?上個廁所還能跟人打架?” 王少業別開臉,不吭氣。 孔善賢知道王平成就是品誠集團的董事長,并非善茬,不是好招惹的對象,況且品誠集團論其資產實力,都要比娛真傳媒強大得多。娛真傳媒在娛樂圈里還能夠排得上號,出了娛樂圈,那就是商場里的小蝦米。這種情況下,彼此退讓一步是最好的結果。 “打著臉了?”王平成扳過兒子的臉。 “嘶——”王少業吃痛,皺起眉頭,“輕點?!?/br> “知道疼還打架?你多大的人了?” 王少業又不吱聲了。 王平成目光轉向孔善賢,依舊保持著平靜的態度,“這件事你們看怎么解決?” 孔善賢率先給王平成遞了一根煙,“您是品誠集團的王總吧?失敬,失敬!” 王平成拒絕對方的煙,“客套的話就不必說了,我就想知道是誰先動手的?!?/br> 周豪指著王少業,“是他!” 王平成目光刷一下掃回來,“是你先動的手?” 王少業支吾兩聲,沒為自己辯解。 王平成笑了笑,“既然是犬子先動的手,那這件事我看就算了吧!也不用報警了?!?/br> 孔善賢連連點頭,“是是是,我也是這么想的,既然王總也是這個想法,那我們就各自回去吧!” “算了?”周豪尖銳地叫道,“他先動手打人就這么算了?” 王平成從衣兜里掏出煙斗,點燃了吸一口,吐出煙圈,不緊不慢道:“那你還想起訴嗎?” 孔善賢遞給周豪一個銳利的眼神,制止他繼續糾纏下去,“算了算了,事情鬧大兩邊都不好看?!闭f完,他趕緊拉著周豪離開。 周豪被孔善賢帶到保姆車上,滿臉氣憤,“我被他打成這樣,一個星期都不能見人,你就這么算了?” 孔善賢摸出一根煙,點上吸一口,皺著眉頭說:“不算了,還想怎么樣?你是藝人,是公眾人物,這件事萬一鬧上媒體,對你只有百害無一利,你懂不懂?” 周豪繃著臉,還是生氣。 “剛才品誠集團董事長的話你聽不明白嗎?是他兒子先動的手,這事兒就算了,如果是你先動的手,這事兒就不能算!你敢跟品誠集團死磕到底嗎?” 周豪還是不服氣,“品誠集團又怎么樣?有什么可怕的?” 孔善賢彈彈煙灰,用手戳他的腦袋,“你說你腦子怎么轉不過彎來?你也知道,輿論是可以被媒體cao控的,品誠集團有的是錢,他不怕請不起水軍,不怕搞不定媒體。我雖然是娛真傳媒的總經理,可我不是大老板??!真要鬧大了,咱們倆都沒有好果子吃!” 周豪終于不說話了。 孔善賢把剩余的煙抽完,煙嘴摁在煙灰缸里,“我可警告你,以后不該說的話別說,不該做的事別做,不該得罪的人也不要去得罪。咱們身處娛樂圈這個大染缸里,表面上都要與人為善,和氣生財。關燈現在變成那樣,你也解氣了,以后就好好演戲,好好發展自己的事業,我能給你提供的機會自然都少不了,你別再整什么幺蛾子出來了?!?/br> 周豪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哼,我就你這座靠山,還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孔善賢終于笑了出來,捏捏他的臉,“你乖點就行!” 另一邊,王平成結束了當晚的應酬,把兒子帶回家,嚴厲地批評起來:“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做事不要沖動,不要沖動,你還先動手,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