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不知過了多久,齊欣跌跌撞撞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不管他對她是什么態度,她絕對不會放棄他。 關燈沒有再消失,他回到了江州,把自己關在公寓里,誰也不見。蔣禮正、王少業還有劉明軒,每一個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他統統都不肯開門。但凡有人來敲門,他就用那道極其沙啞的嗓音怒吼:“滾!都滾!” 他發了一條微博,給所有燈謎一個交代。 關燈摸黑:對不起,我聲帶壞了,以后無法再為大家唱歌。 這樣一條微博又引起了很大的反響,關燈剛剛從看守所里放出來,為什么聲帶就壞了?盡管娛樂圈里有□□,依然阻擋不了關燈這個人物所帶來的八卦影響力。 娛樂記者很想采訪關燈,可惜他閉門不出,誰也見不著。 經過一段時間的發酵,警方終于有了關燈聲帶受損的詳細調查結果,媒體第一時間把消息發布到網上。 關燈所在的看守所是一個臨時羈押場所,其特征較為復雜,與監獄有所不同。監獄關押的都是已判決的長期徒刑犯人,而看守所關押的一部分是如關燈這種短期羈押的人,一部分則是未判決的犯罪嫌疑人。 被短期羈押的人多是因為打架斗毆、醉酒駕駛等情況進來的,情節并不是很嚴重。未判決的犯罪嫌疑人則不同,里面可能有殺人、綁架、拐賣等重犯、累犯、慣犯,情況非常復雜。 盡管這兩類人是分開關押的,但不能避免相互之間會有所影響。 關燈釋放前的幾天,看守所進來了三四個因搶劫被抓的犯罪嫌疑人,這幾人午休期間,偷偷商討越獄逃跑的事,無意間被關燈聽到。其實關燈也記著齊欣叮囑過他的話,并沒有多管閑事,也沒有惹事。 然而,他還是遭到了這伙人的報復。他們深夜趁所有人都入睡,不知用什么方法打開了監室的門,闖到關燈所在的監室,捂住他的嘴,把他拉到衛生間,用褲子勒住他的脖子,將他吊在水管上。 巡查的民警發現情況,將這幾個人電暈,關燈才得到解救。民警救下關燈時,由于缺氧,他的臉色青紫,口中含血,喉嚨里發不出一點聲音。民警將他緊急送往醫院救治,醫生診斷后,發現他的聲帶已經嚴重受損。 警方經過詳細調查,才發現蓄意報復關燈的這幾人不僅僅只犯了搶劫罪,他們還曾經搶劫殺人,被抓以后擔心被警方發現曾經犯下的命案,才會滋生出越獄逃跑的念頭。關燈聽到了他們的陰謀,他們懷恨在心,就用這種方式報復關燈。至于監視的門能夠打開,則是由于值班民警疏忽大意,忘了上鎖。 事件調查清楚后,當日值班民警已受到相應處分,那幾名犯罪嫌疑人也將面臨檢察院對他們殺人、搶劫、故意傷害的控訴。 關燈的粉絲看到新聞,全都心痛不已,有的小粉絲還難過得哭了,燈迷們在關燈微博下留言,希望關燈能夠振作起來,把聲帶養好,重新為歌迷演唱。 遺憾的是,關燈再沒有登陸過微博,也沒有對此事做出任何回應,至于他曾經所屬的經紀公司明韻音樂,更是成了一盤散沙。 情況清楚之后,蔣禮正幾人在醫院里找到關燈的主治醫生,向他了解關燈聲帶受損情況。 既然是直系親屬,主治醫生便直接說了出來:“關燈送來的時候,兩邊聲帶均有很嚴重的撕裂傷,出了點血,我已經對他的聲帶進行了縫合手術,接下來就需要靠他自己療養,慢慢恢復?!?/br> 齊欣急切地問道:“那他以后還能再唱歌嗎?” “這個要看他的恢復情況,恢復得好的話,肯定還能繼續唱歌,但是嗓子發出來的聲音還能不能跟以前一樣,這就無法保證了?!?/br> 蔣禮正皺起眉頭,問道:“那要是恢復得不好呢?” 主治醫生笑了一下,“最差的情況也不過是失聲,他只要不是刻意去破壞聲帶,一般都能夠正常說話。聲帶恢復期間,病人盡量不要說話,需要注意飲食作息,戒煙戒酒,忌辛辣刺激性食物,不能熬夜,這些都會損傷聲帶,加重病癥。如果聲帶的撕裂傷口恢復得不好,就有可能引發聲帶息rou,聲帶小結,到時候就得進行二次治療?!?/br> 齊欣幾人聽完醫生說的話,心情沉重地離開住院大樓,來到大樓旁邊的花園里。 蔣禮正坐在長椅上,神情疲憊地揉揉太陽xue。 齊欣看著蔣禮正,說道:“蔣老師,要不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關燈那邊我會再想辦法?!弊詮年P燈出事以來,蔣老師就不停地在香港江州兩地跑,幾乎沒有休息過,他是最累的。 “我沒事?!笔Y禮正輕嘆一聲,“就是放心不下關燈,他太固執,聽不進別人的話,現在發生這種事,他把自己關起來,我就怕他會自暴自棄,到時候加重聲帶受損,那就糟了?!?/br> 齊欣心里同樣說不出的壓抑,越是驕傲的人,受到重創時,就越容易自暴自棄,他無法接受這么悲慘的現狀,極有可能放棄自我,任憑情況越來越惡劣。關燈把自己關在屋子里,終日不見人,他到底在里面干什么,有沒有好好保養受損的聲帶,誰也不知道。 劉明軒傷腦筋地說:“是啊是啊,我也怕小祖宗自暴自棄,他那個脾氣一上來,誰勸他都沒有用的,我們要不要強行把他公寓的門拆了,把他救出來???” 齊欣搖頭,“還是不要了,那樣只會更加刺激他,他現在的情況,已經不能再受更大的刺激了?!?/br> “那我們現在到底應該怎么辦???”劉明軒一臉苦惱,看看其他人,也全部都是束手無策的模樣。 “關燈現在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別人對他的同情,他也一點都不希望獲得別人的同情,我們越想幫他,就越會讓他反感和厭惡,情況只會越來越糟?!?/br> 劉明軒說道:“齊欣妹子,那你說我們應該怎么辦?總不能不管他吧?” 齊欣沉思幾秒,抬頭問:“劉哥,明韻音樂的事處理得怎么樣了?” 劉明軒一愣,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回答道:“法院已經進行剩余財產登記了,到時候會統一拍賣,再進行相關債務償還?!?/br> 債務清償順序之中,職工工資排在第一位,可即便把明韻音樂剩下的固定資產全部賣了,還是抵不上關燈去年本應獲得的勞動報酬。 “那劉哥,你就負責幫關燈追償債務吧!能多追回一點就算一點?!?/br> 劉明軒說:“我肯定會盡力的?!?/br> 其他人不明白齊欣是什么意思,都看著她。 “蔣老師,你和擎宇都回香港去吧,不用管關燈的事情了?!饼R欣看看蔣禮正,又看看蔣擎宇,這對父子都很迷惑不解。 “他是我兒子,我不能不管他?!笔Y禮正正色說。 蔣擎宇跟著說:“是啊,我們不可能不管哥哥,齊欣姐,你怎么讓我們不管哥哥?” 風嘟嘟插話,“你著什么急,聽我師姐把話說完?!?/br> “哦?!笔Y擎宇抓抓頭,瞧了風嘟嘟一眼。 “我們人太多,總想要幫他,只會讓他的心理壓力更大。想想以前,他一直把自己擺在很高的位置,現在突然跌下來,我們越想幫他,他就會感覺自己越沒用,對他的心理狀況也就越不利?!?/br> 王少業開口:“對,我認為齊欣說的有道理,老關特別自我。我們一直想幫他,他就一直走不出來,反而會認為我們都是在同情他,可憐他。他以前那么傲,絕對不可能接受別人對他的同情和可憐,尤其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br> 齊欣點點頭:“是的,只有我們都各歸各位,讓一切恢復正常,他才會慢慢走出來。關燈現在有心結,不能著急,必須一步步引導他?!?/br> 劉明軒還是不理解,“難道我們真的不管他了嗎?萬一他在家里出了什么事,那怎么辦?” “不是不管,你們就該干嘛干嘛,關燈那邊由我來,我每天都去他家門口守著?!?/br> 風嘟嘟驚訝道:“師姐,你每天都去他家門口守著,那不去昆劇院上班了嗎?” 齊欣擰著眉,“昆劇院暫時請假?!?/br> 風嘟嘟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齊欣用眼神制止了。其實她知道師姐在昆劇院里的情況,總是被那個鄒副院長和一個叫陳瀟瀟綠茶找麻煩,工作上不出問題還好,要是出了什么問題,鄒副院長肯定第一個跳出來尋師姐的不是。她們的師父雖說以前也曾是昆劇院的院長,跟現任院長交情不錯,可到底還是退休了,不可能事事都能照顧得上師姐。 既然有了計劃,一行人便各自實施。蔣禮正父子準備前往機場,飛回香港。蔣擎宇自然是很舍得風嘟嘟,少男少女免不了要多說幾句話,平時他倆都只能在微信上聊天,好不容易見一面,時間還特別短。 蔣禮正父子離開之后,風嘟嘟也被她爸爸派來的車接走了。 劉明軒為了明韻音樂債務的事,還要跑一趟法院,最后又剩下齊欣、王少業和艾娉婷三個人。 王少業開車送齊欣去關燈那里。 艾娉婷坐在車后排座上,齊欣在她身邊。之前在醫院里的時候,她就一句話都沒有,現在還是一句話都不說,心事重重,臉上滿是難過和愧疚。 齊欣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娉婷,你的偶像不會有事,你要相信關燈,也要相信我?!?/br> 艾娉婷的眼眶一下就紅了,搖搖頭,哽咽道:“不是的,我總覺得是我害了大關關,要是我沒給娛真傳媒投稿,就不會發生后來的事兒,大關關也不會為了幫我出氣,被周豪他們陷害,更不會進看守所,被那些殺人犯弄壞聲帶?!?/br> 王少業開著車,從后視鏡里看到艾娉婷掉眼淚,焦心地說:“娉婷,這不關你的事兒,真不關你的事兒,你不要自責?!?/br> 艾娉婷抹一把眼淚,“你別多話?!彼殖槌樘涮涞貙R欣說:“我覺得特對不起大關關,齊欣你去到他那里,就跟他說,以后我艾娉婷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要差遣我干什么我都行,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br> 王少業氣惱地踩了一腳油門,“你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那我是什么?” 突入起來的慣性讓齊欣和艾娉婷都往后靠了一下。 齊欣罵道:“王混球,別犯渾!好好開你的車,亂吃什么飛醋?” 王少業咕噥兩聲,沒再多言,老老實實地開車。 艾娉婷還是非常自責和難過,“你一定要把我的話帶給大關關,讓他早點振作起來?!?/br> 齊欣拍拍她的手,溫和地說:“娉婷,你的話我肯定會帶給他,但不是現在。我之前也說了,你越想幫他,他越抵觸。你也不要太自責,老王說的沒錯,這不關你的事,就算沒有發生你這件事,周豪恐怕還是會利用馮鵬澤來害關燈,他就是妒忌關燈能寫歌,而他自己沒有好的新歌?!彼I諷一笑,“多可笑,明明以前是那么好的兄弟,現在反目成仇,還要用這么卑鄙的手段?!?/br> 王少業表情緊繃,握住方向盤的兩手指節微微發白,心里陣陣發涼,是啊,明明以前是那么好的兄弟,現在卻反目成仇。周豪怎么會……變得這么自私,這么卑鄙? 艾娉婷的情緒總算好一些了,眼淚也止住了,“那你一定要勸好大關關,不管他以后是不是繼續寫歌,是不是繼續唱歌,我都一直支持他,我永遠是他的燈謎?!?/br> “好!”齊欣輕撫艾娉婷的后腦勺,“我們都是他的燈謎?!?/br> 十多分鐘后,王少業把齊欣送到關燈住的公寓樓下。 齊欣下車,對王少業和艾娉婷揮揮手,目送他們離開。她先去便利店,買了一瓶礦泉水,還有一點吃的,提著東西來到關燈的屋門外,敲敲門,對著里面喊道:“關燈,我來了?!?/br> 沒有回應。 她又敲敲門,“你聽到了嗎?” 沙啞的男聲通過門縫傳出,“說了不想見任何人,還來干什么?”語氣很惡劣。 齊欣絲毫不介意,反而說道:“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我想見你??!你心情不好不要緊,你也不用出來,我在門口就可以了?!?/br> 她將手輕輕貼在門上,心里想著,他是不是就站在門的另一面,跟她一樣,手貼著門呢?他們之間只隔了一扇門的距離,多近??!她對著門輕聲說:“關燈,我只要站在這里,知道我們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就很開心了?!?/br> 門里的人沒有說話,隔了好一會兒,他才低啞地說了一句:“你走吧!” “我不走,你打死我,我也不走?!彼虉痰卣f,“反正我賴上你了?!?/br> 門的另一面,關燈背靠著房門,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慢慢地滑下去,坐在地上。 整個家里,到處都是他扔的廢紙,有的被他揉成一團,有的直接撕得粉碎,極少數保持了紙張的原型,上面有他寫廢的曲譜。 全是垃圾,他寫出來的全是垃圾,他再也寫不出好歌了。 這樣一個喪失了才華的關燈,這樣一個唱不出歌曲的關燈,有什么資格再站在她身邊,和她搭檔?他甚至還不如那個韓立,至少韓立能唱昆曲,能和她繼續搭檔,而他什么都沒有了,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用之人。 齊欣也坐到了地上,靠著房門,繼續自顧自地說著:“關燈,你知道嗎,我想從我們昆劇院演出的節目著手。那天,我改了一段昆曲的唱段,排練的時候唱給導演聽,可是他一點都不肯接受,你說我該怎么辦呢?” “我都不敢像你那樣改得面目全非,只是把節奏改快了一點,這樣都不行,唉,好難辦呀!要不然我把我改過的曲子唱給你聽吧!” 屋里的人還是沒有聲音。 齊欣開始唱歌:“是妾孽深命蹇,遭磨障,累君幾不免。梨花玉殞,斷魂隨杜鵑。只為前盟未了,苦憶殘緣,惟將舊盟癡抱堅。荷君王不棄,念切思專,碧落黃泉為奴尋遍?!?/br> 唱曲細膩哀婉,水磨腔韻味十足。 “關燈,你覺得我改得怎么樣?” 他依舊不回應。 “不說話那就是不夠好了,唉,看來我在這方面還要加強。我唱一首別的歌吧!”她輕咳兩聲,唱了他的歌,“多少次夢想插上翅膀,藍天下自由地翱翔……讓這青春張揚,讓歲月狂放,哪怕一無所有地流浪,也要堅持信仰……” “關燈,其實四年前我聽你唱這首歌的時候,就有一點喜歡你了,只不過我自己一點都沒有發覺?!彼猿缘匦ζ饋?,“你站在舞臺上的樣子很好看,特別帥氣。我說的都是心里話,以前從來不敢說,現在不知道為什么,一下就說出口了?!?/br> 其實,不管他變成什么樣子,他永遠是她心里最閃耀的男人,瘦瘦的,高高的,丹鳳眼,會寫歌,有著比水晶還要純凈的嗓音。 就算他陷入黑暗之中,她也要把他這盞明燈重新點亮。 ☆、第50章 齊欣在關燈的家門外一直待到天黑,餓了就吃零食, 渴了就喝礦泉水, 關燈始終不曾出來。她滔滔不絕地跟他說話, 也不管他有沒有回應,有時說以前的趣事,有時唱他寫的歌。 到晚上九點多, 齊欣打了個呵欠,站起身,活動一下酸麻的四肢。她敲敲門, 對里面說道:“關燈,時候不早了, 我先回家了, 明天再來,你好好休息, 別熬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