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他們昨天傍晚才去見過他,居然夜里就…… 換上了素服,魏堯陪云招福再去茶廬,雖然還未發喪報,但一些至親好友還是通知到了的,云招福去的時候,正好遇見了前來吊唁的云公良和范氏,范氏的眼睛也是紅紅的,看樣子是哭了一路,看見云招福,兩人就攙扶到了一起,云公良和魏堯走在她們身后。 施老先生神態安詳,已經被換上了壽衣,還未入棺木,只架在廳堂前,搭了燭火架子和跪拜蒲團,蔣星一身孝服,忙前忙后,正指揮人將一口楠木棺太進廳里,又著手布置靈堂。 云招福他們拜過了施老先生的遺體,蔣星才忙的稍微停下來,雙眼通紅的他看起來憔悴極了,這陣子為了師父,蔣星也沒有好好的休息過。 “師父是什么時辰走的?”云招福帶著nongnong鼻音問道。 “就在夫人走后兩個時辰吧。是我不好,我不該去請他來的?!?/br> 蔣星自責的將臉埋入手掌,痛哭起來。云招福他們卻不明所以:“請誰來了?” 第195章 范氏也很疑惑:“昨兒我離開以后, 你還請誰來了?” 蔣星哭了一會兒, 抬起頭,擦擦眼淚,回道:“蘇鐸。昨兒夫人離開之后,師父就醒了,回光返照般坐了起來,讓我去請蘇鐸來, 他說想見他, 有話和他說。我想著, 師父是不想留遺憾, 就派人去了公主府,遇上了剛回府的蘇鐸,就把他給請了過來。師父和他在房里說了半盞茶時間的話, 蘇鐸就走了,那之后, 師父就……不好了?!?/br> 云招福蹙眉:“他們都說什么了?蘇鐸沒說什么氣師父的話吧?” 蔣星搖頭:“他們說了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一直在門外, 沒聽見有什么爭吵的聲音,大多數時候, 都是師父在說話,好像說的都是蘇鐸小時候的事情……蘇鐸離開的時候, 也沒什么奇怪的?!?/br> 蔣星知道云招福是懷疑蘇鐸做手腳,但他一直在門外看著,確定蘇鐸不可能有機會做什么, 就跟云招福把事情解釋清楚,免得她帶著疑慮。 饒是如此,云招福還是忍不住埋怨蔣星:“你明知蘇鐸是什么樣的人,你怎么還去請他呢?” 蔣星為難的看了一眼云公良,魏堯和范氏:“我,我這不是怕師父……遺憾嘛。蘇鐸再不好,那也是師父看著長大的徒弟,師父都這時候了,想見見他也是人之常情,師妹就別怪我了,我也挺矛盾的?!?/br> 云招福還想說點什么,范氏阻止:“好了,你師兄是好意,不管是誰,都會這么做的?!?/br> 蔣星對范氏道謝,那邊有人來喊他進去將師父抬入棺木,要開始布置靈堂了,等到明日喪報發出,吊唁之人上門,靈堂總要布置的好些,讓師父走的風風光光的。 云招福想留下幫忙,但范氏和魏堯都不允許,范氏對云招福道:“你回去吧,我留在這里幫忙。王爺,你幫著勸她些,不要想太多,人終究都會走上這最后一步的?!?/br> 魏堯應下,就帶著云招?;赝醺チ?。這幾天魏堯請了假在家,一直陪著云招福,哪兒都沒去,就怕她心情不好,成天還變著放的讓她開心。 施老先生問世的那天,來了很多很多人,幾乎都要把茶廬塞滿了,老先生德高望重,桃李遍天下,無一不是哭著進去,哭著出來的,在茶廬外的一條街上,都搭起了天棚,兩邊放著茶水和點心,有些桌椅就放在兩邊的路上,云招福一直坐在院子里,盯著師父的棺木,看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前來吊唁。 人群中一陣sao動,蘇鐸一身素袍自外頭走入,恭恭敬敬的對施老先生的靈堂施禮,進去瞻仰遺容,出來的時候,眼眶紅紅的,世人都知道,施老先生生前已經和蘇鐸這個徒弟恩斷義絕了,沒想到蘇鐸還會堅持來送老先生最后一程,看來人也還沒有壞到那步田地嘛。 云招福坐在那里看著他,蘇鐸拜完了之后,左右打了招呼,就徑直往云招福的方向走去,云招福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一手扶著腰,蘇鐸的目光落在云招福的肚子上,嘴角露出一抹笑: “還未恭喜師妹和王爺呢?!?/br> 云招福不愿意跟他打官腔,直接開口問道:“你與師父說了些什么,可是你把他氣著了?” 云招福毫不客氣的語氣讓蘇鐸發出一聲冷笑,負手回道:“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把他氣走了?” “哼,難道不是嗎?你到底對師父有什么怨恨,從小到大,他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比任何一個師兄弟都要多,為什么你會變成這樣?” 云招福的聲音雖然壓低了,但依舊怒意十足。 蘇鐸臉上的笑掛不住了,左右看了兩眼之后,對云招福緩緩彎下腰,湊近她說道:“果然還是師妹了解我。就是我把他氣走的,你想知道我怎么氣他的嗎?” 云招福想也沒想,抬手就給了蘇鐸一個巴掌,把蘇鐸的臉都給打偏了過去,吸引了周圍好些人的注意,蘇鐸卻絲毫沒有被當眾打了一巴掌的窘迫,伸手在云招福打到的臉頰上磨蹭,云招福見他那副樣子,實在覺得有些惡心。 蘇鐸再次把臉送到云招福跟前兒: “突然覺得被你打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要不要再來一下?我知道你為那老家伙覺得不值,他養出了我這么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可我在他身邊的時候,對他也是真心尊重的,可后來……他也和其他人一樣瞧不起我了?!碧K鐸的聲音很低,除了面前的云招福,其他人也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見他冷笑著對云招福說了一句:“你想知道,老家伙最后把我喊過來,告訴了我一件什么事情嗎?真是沒想到,老家伙臨死還幫了我一個大忙?!?/br> 云招福沉聲問:“缺德的事情,還是少干一點吧?!?/br> 蘇鐸直起身子:“看來你是不想知道什么事了。本來還想救你一回的,不過現在嘛……”蘇鐸邊說話,邊看向了正從廊下向他們急速走來的魏堯:“我改變主意了?!?/br> 說完之后,魏堯正好走到他們跟前,蘇鐸對魏堯行了禮之后,就識趣的轉身離開了,魏堯對云招福問:“沒事吧?他說什么了?” 云招福搖頭:“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別理他?!?/br> 范氏也過來了,聽說先前蘇鐸和云招福在說話,立刻就趕了過來,拉著云招福左右看看:“沒事吧,你與那人說什么話,他現在已經失去理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的?!?/br> “我問他是不是他把師父氣死的,可他說了些奇怪的的話,說師父臨死前告訴了他一些事情,他本來要救我什么的,師父會告訴他什么事兒?” 云招福的話音落下之后,范氏的眉頭就深深蹙了起來,飛快往魏堯瞥了一眼,魏堯也若有所思的轉頭看向了先前蘇鐸離開的那個方向,云招福見他們神色有異,問道:“娘,你們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事嗎?” 范氏立刻恢復:“我怎么知道什么事。你別聽他胡說八道,那小子慣會故弄玄虛,他定是騙你的?!?/br> 又對魏堯說:“今兒這里人太多了,待會兒又是吹吹打打的,要不王爺帶招福先回去吧,留在這里也沒什么用,明日出殯再來,說到底,還是招福的身子要緊?!?/br> 魏堯看著范氏,猶豫一會兒后,才點點頭,擁著云招福出去了,兩人上了馬車,云招福拉著魏堯的手問:“你覺不覺得我娘有事瞞著我?” 魏堯果斷搖頭:“沒覺著啊。我就是在想,你師父生前跟蘇鐸能說什么呢?” 話題被岔開,云招福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道,師父會告訴他什么事情,讓他覺得能威脅我?或者我們?他還說師父臨死前幫了他一個大忙,誰知道他說的是什么?!?/br> “哦,那就別管了。明日凌晨出殯,我看你還是別去了,我去就成?!?/br> 魏堯的話讓云招福有些猶豫:“可我若不去,心里總放心不下,畢竟是師父的最后一程?!?/br> “聽我的沒錯,我替你去一樣,我也執弟子禮。若是平時也就罷了,可你現在身子重,明日那情形,你見了定又要哭不止,這些天你哭了不少,回頭生出個哭包來,算誰的?” 魏堯是故意逗云招福高興的,云招福哪里會聽不出來,勉強牽動了下唇瓣,彎起一個弧度。 這兩天她哭的是有點多,對孩子的確不好,明天出殯定下葬,她定忍不住,若是哭的太急,傷了孩子,也不是師父愿意看到的,更何況,師父走都走了,她就算哭的再傷心,師父也回不來了。 魏堯摟著她又道: “就這么說定了。你別想太多,師父泉下有知,定能諒解?!?/br> 將云招福安撫好了之后,將她送到軟塌上稍事休息,魏堯就去了書房,云招福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范氏趕到鼎盛茶樓二樓雅間里,魏堯已經到了,范氏沒有客氣,直接就說: “蘇鐸可能知道了?!?/br> 魏堯點頭:“我猜到了?!?/br> 范氏嘆息:“唉,當初蘇鐸有意娶招福,被他師父阻攔了,他師父給的理由是身份不合適,他就以為是嫌棄他的身份,可他哪里知道……老先生臨死前,定是告訴他招福的身份,蘇鐸說的應該就是這件事吧?!?/br> 魏堯站在窗邊,看著夕陽斜暉久久未曾說話,范氏卻急的來回踱步,若是蘇鐸為了領功,將她的身份稟告給皇帝知曉,那不僅僅她活不下去,就連云家還有招福都會受到致命的牽連。 “現在怎么辦?”范氏忍不住對魏堯問。 魏堯轉身,看著范氏,問道:“岳母信我嗎?” 范氏一愣,然后立刻點頭,若是從前,她定然不敢相信他,可是在對招福這兩件事上,魏堯給出了他最大的誠意,范氏還有什么不相信他的呢? “那你老實和我說,你與小刀會牽扯有多深?” 這個問題一針見血,讓范氏多少還是有點猶豫的,不過也只是一會兒,范氏就做出決定,對魏堯和盤托出:“沒有你想象中那么深,說句實在話,每個朝代都有這種民間的組織在,只要朝廷控制,他們掀不出什么大浪。我是他們的一個托詞,我雖是前朝之后,可出身開始就已經是大魏之人,年輕時東躲西藏,總是變換身份,后來到了范家,才安定下來,這么多年來,與他們沒什么來往,除了上回,兩個小刀會的人被抓到京城,我幫他們奔走了幾回之外,就與他們沒有什么聯系了?!?/br> 第196章 “那安慶范家呢?”魏堯接著問。 “安慶范家都是我的人, 范濤不是我哥哥,他是從小跟著我的管事, 沒有我的命令, 他們不會擅自與小刀會聯系。我和施老先生是舊識,他知道我的身份, 也是小刀會京里的聯絡人,除了他之外,京里沒有其他人知道我是誰?!狈妒嫌X得這個時候,一絲一毫都不能有隱瞞, 這樣魏堯才好幫她。 范氏早就對魏堯改觀了,自從他幫她在招福面前瞞住她做的事情開始, 她就知道,魏堯對招福是真心實意的, 只有真心疼愛招福, 才會將事情瞞住,讓她避免傷害。 魏堯再次陷入沉思, 好一會兒后,才猛然轉身, 對范氏道:“既然岳母信我, 那我便放手做了。這件事情絕不能被蘇鐸捅上朝廷?!?/br> 范氏緊張問:“ 你會怎么做?” 魏堯沉默片刻:“明日岳母就知道了?!笨纯磿r辰,魏堯回身道:“今天就這樣吧,招福睡了會兒, 現在該醒了,看不見我, 又要一個人掉眼淚了。告辭?!?/br> 說完這些話,魏堯就離開了茶樓,直奔王府,回去的時候,云招福還在軟塌上睡著,魏堯見她睡的香甜,便沒有吵醒她,拿了本書坐在旁邊看了起來。 云招福這一覺睡的很沉,從傍晚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 這幾天因為師父的事情太累了,再加上身子本來就虛,從床上爬起來,喊了一聲,書錦就從外面進來了,云招福揉著眼睛問道:“王爺回來了嗎?” 這個時辰,師父應該已經下葬了。幽幽嘆口氣,云招福暗自為師父祈禱。 “還沒呢。茶廬那邊半夜就來喊了,有些什么儀式要做,王爺從那時就出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br> 出殯前確實有一些儀式要做,沒想到半夜就去了,云招福睡的沉,居然一點都沒發現魏堯什么時候走的,也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給抱上床的。 “去多準備些熱水和吃食。王爺回來,身上定不清爽,從昨天開始,也沒吃好?!?/br> 這些日子,真是為難他了。 云招福挺著肚子起床,剛換好衣裳,洗漱完,魏堯就從外面回來了,見云招福坐在梳妝臺前,就過來了,云招福聞見他身上還有一些燒過的紙錢味,眼眶就紅了起來,魏堯想伸手安慰,又怕手上臟:“好了好了,瞧瞧是不是幸好沒去,那場景你見了還不得哭暈過去呀。我去洗洗,身上都是灰,你吃飯了嗎?” 云招福搖搖頭,魏堯邊除了腰帶邊說道:“那正好,待會兒一起吃?!?/br> 說完就進了內間洗澡去了,云招福讓人把早飯準備好,就進了內間,看有沒有什么地方要幫忙給的,想起來一件事,問道:“對了,你看見蘇鐸去了嗎?我總覺得他昨天說的話有深意,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他如今一門心思想要往上爬,他說的師父幫了他,肯定不是無緣無故的?!?/br> 魏堯坐下,喝了一口粥,目光落在花卷上,拿起來回道:“今兒沒看見蘇鐸,他沒去。至于你說的那些,也沒什么吧,你師父能告訴他什么會讓他往上爬的消息呢?” 云招福咬了一口春餅,左思右想:“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才要注意的嘛,蘇鐸那么功利,不可不防啊。奇怪,他今兒怎么會沒去呢?他那么想博一個好名聲,為什么不在師父下葬的時候去做一場好戲給世人看看呢?” 魏堯呼嚕呼嚕的喝粥,看來是真的餓壞了,一碗下肚,又把碗遞給云招福,云招福放下筷子給他盛粥。 “誰知道他怎么想的。放心吧,不會出什么事兒的?!蔽簣驁猿肿约旱目捶?。 云招福想想還是覺得不太放心:“別掉以輕心的好,你還是派人盯著他些吧?!?/br> 魏堯匆匆點頭,今日雖然不要上朝,但刑部卻有其他事情做,吃完了早飯,叮囑云招福了幾句,就出去了。 范氏下午的時候過來,云招福正坐在園子里的秋千上看書,范氏看著很疲憊,像是一夜沒睡的樣子。 云招福拉著她坐下,問道:“娘你昨天晚上也去了師父那兒嗎?” 一般都是子侄留著,范氏用不著留在那里守夜的。 范氏搖頭:“沒有,昨兒夜里沒去,今兒早上去的,心里亂亂的,有些睡不著?!?/br> 爹娘和師父相交多年,在揚州的時候大家就已經處的相當好了,云招福還記得她爹當年拎著東西,牽著她的手去見師父,師父見了她之后,眼神那么慈祥,師父問了她爹很多問題,還提到過她娘范氏…… 可那些事情現在已經過去了,多年過去,師父也去世了,再沒有像之前那樣大家聚在一起說話的時候了。 “師父走的時候沒什么痛苦,娘你不要想太多了,逝者已逝,咱們活著的人得一步步把日子過好了才行?!痹普懈0参恐妒?,可范氏卻好像不怎么聽得進去一樣,幽幽一嘆:“我也這么想的,只是這么多年相交,總歸難以釋懷,你爹與你師父,感情也好,你爹的恩師陳閣老與你師父是同門,所以你師父算是你爹的師叔,這些年在京里,你爹有空了邊上茶廬去找你師父說說話,談談天,如今你師父走了,你爹今后想要談天只怕也難了,再加上如今朝中又是這么樣的光景,皇上越來越沉迷煉丹,朝政幾乎不怎么管,你爹身為左相,手下的人被撤換了好多,總之,朝廷也非從前的朝廷?!?/br> 范氏這一席話讓云招福有些發愣,總覺得今天范氏說的很不一樣,可哪里不一樣,云招福又說不清楚,試探的問了一句:“娘,您怎么忽然這么多感慨,還有我爹,我聽他說的這些話,好像不那么積極呀?!?/br> 云公良在朝中做事一向都是積極向上的,他正直不阿,朝中大事一般都秉承著公平兩個字,可現在范氏的話中聽了,卻不是這樣了,云公良對朝廷已經相當失望了,如果他失望的話,會怎樣呢? 范氏沉吟片刻,對云招福深吸一口氣,說道:“是不怎么積極,現在的朝廷,你爹就算想積極也積極不了啊,太子和晉王分庭抗禮,眼看著就要鬧到臺面上了,寧王現在是不成器了,太子背后又撫遠侯和皇后,晉王背后是薛相和薛貴妃,這兩邊都是勢力之人,你爹當年蒙恩師提攜,有了如今的造詣,卻也抵不住兩邊夾擊,若是要留下來的話,勢必要在這兩方勢力中挑選一方,可你說,你爹是選太子呢,還是選晉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