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還不是一般賣的饅頭,得是饅頭店里的那種, 錦市特有的,每年過年,饅頭上會用紅墨印上一個“囍”字,或者是其他類似于大吉大利的字眼的。 軟、松, 特香,大概是霍綏的手掌那么大。 蘇花朝一次吃過三個,把霍綏給嚇得要死。 稍稍發愣了一會兒,莫紹棠叫她:“吃早飯吧?!?/br> 蘇花朝回神,說:“不了,我得回去了?!?/br> 莫紹棠挑眉,“連早餐都不吃嗎?” 她笑笑,仍舊是搖頭。 莫紹棠無奈,知道自己勸阻不了她。于是關火,轉身進了房間,從房間里拿出一大疊文件夾和文件袋,說這是爸爸留給你的。 蘇花朝連接都沒有接,懶洋洋的問:“什么東西?”她聲音帶著三分匪氣,“該不會是所有的身家吧?!?/br> “猜對了?!蹦B棠說。 她不過是隨意猜猜,卻沒想到正中靶心。 蘇花朝琢磨了下,更是沒有伸手去接了,她說:“我不要,你拿回去吧?!?/br> “這原本就是屬于你的,花朝,聽話?!?/br> 蘇花朝有時候真的覺得莫紹棠很奇怪,他倆其實并不熟,而他卻總是能用一種與舊識交談的口吻和自己說話。甚至現在,已經不是舊識了,他越界了,像是真正意義上的兄長一般,用著無奈又寵溺的語氣勸導自己。 真可笑。 她十幾歲的時候渴望有人三令五申諄諄教導,卻沒有實現,等到二十多歲了,反倒有人以過來人的身份和自己說話了。 她扯了下唇角,滑了一個極淡的笑出來。 蘇花朝說:“怎么就是屬于我的呢?” “爸的東西,都是你的,這不對嗎?” “是啊,沒有錯?!碧K花朝也很認同,“但他真的是我父親嗎?” 蘇花朝記憶里的蘇啟正,已經很模糊了,在記事的年紀,蘇啟正陪在自己身邊的日子并不太多,歡樂有過,開心有過,但最刻骨銘心的,仍舊是那份被拋棄的痛。 這樣的人是不配稱為父親的。 雖然蘇啟正生病了…… “其實我們都知道,如果他沒有生病,他不會回來的。他仍舊在國外當上市公司的老總,瀟灑快活的活著,或許還會記得我,或許不會,但一定不會回來看我的?!?/br> 昨晚蘇花朝確實內心是隱忍且動容的。想想蘇啟正年事以高,諸病纏身,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撒手人寰,她也會心痛難受,再加上那一房間的兔子,以及莫紹棠在耳邊的所有話語,她又不是石頭做的,當然也是心軟了。 然而蘇花朝這些年活的太清楚明白了。 蘇啟正回來,他為什么回來?不過就是生病了,快要死了,想著這短暫的時間享受一下父女親情,想要自己的病榻旁有個女兒陪著。 人之將死,不過就是想要至親之人陪著。 但想想,如果他沒有生病呢? 蘇花朝太篤定了,他一定不會回來。 莫紹棠卻說:“你怎么能這樣想你父親呢?” “那我要怎么想呢?”蘇花朝覺得很奇怪,她有眼有心,自己能感受到所有的是非,也能清晰辨明。 “他是你父親!” 又是這句話,這么句話,像是跟繩子一樣牢牢的鎖著她的喉嚨,令她無法喘息。 蘇花朝說:“我不管這里有多少錢,幾億也好,幾十億也罷,對我來說都算不了什么。他想用錢來贖罪,那他就這樣贖罪吧,但是我不接受。更何況,”她頓了頓,說,“莫紹棠,我從來沒有為錢而擔心過?!?/br> 蘇花朝跟在霍綏身邊,真的從沒為錢擔憂過多少,而且她自己對錢又不是特別著迷,她現在做晚五,其實真不怎么賺錢,全憑她一腔熱血才堅持下來的。 玩票兒似的干而已。 莫紹棠想了想,換種說法:“這只是他的心意?!?/br> 蘇花朝掀了掀眼皮,“拿走吧,我不會要的。還有,你也提醒我了,他是我父親,作為他生我的報答,我會給他找最好的醫生,選最好的醫院,錢你就不用擔心了。不過之后我不會再出現,你也不要再聯系我了?!?/br> “還有,以后別再提父親這個詞了,我現在的生活很好,沒有他,也照樣很好?!?/br> 她果真已經長大了,不會再猶豫再三,不會再懦弱忍讓,直白而又坦蕩。 等到房內大門合上,室內只剩他一人,莫紹棠才終于明白。 人的善良,是有限的。 · 霍綏醒來已是白晝。 室內很安靜,霍綏目光沉沉,落在玄關處。沒有鞋子,沒有大衣,所有的一切都和昨晚無二樣。他都不需要往房間里看,就可以確定她昨晚沒有回來。 霍綏拿出手機,再次給她打了電話。 依舊是無人接聽。 他闔了闔眸,起身去衛生間洗漱換衣服,整理好之后,打開門出門去買早餐。 在等電梯的時候,意外的,聽到對門有些聲響。 電梯門“?!钡囊宦?,電梯到了,門口漸漸滑開,霍綏卻沒動,他仍舊站在那兒。穿堂風吹起他的褲腳,冷嗖嗖的。 冷風從下而上,似是灌進他的胸膛處。 門并沒有合攏,剩了點空隙,所以,他清楚的聽到了里面的聲音。 一夜未歸的蘇花朝。 她竟然就在對門。 霍綏挪動腳步,靠在門外窺聽里面的聲音。 很平淡的爭執,像是大雪初融時的風聲,寂靜而又帶著寒意。蘇花朝真的很冷靜,一點一點的分析,再反駁,跟生意場上的談判似的。 小姑娘學會了他的扮豬吃老虎了啊。 嗬。 挺好的。 霍綏輕笑著偏頭,恰恰好對上迎著樓梯上行的傅遇。 滿頭大汗,零下二十度的天氣里,他穿著單薄的運動衫,渾身冒汗,連頭發都是濕漉漉的。 霍綏突然想起來,他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在樓下健身房鍛煉的事兒。 傅遇疑惑他站在這兒,擰著眉剛準備問的時候,就聽到他輕聲說:“別說話?!?/br> 他立馬緊閉著嘴,下意識的放輕腳步,緩緩的邁上臺階,經過霍綏的時候,恰好聽到從室內傳來的聲音。 是蘇花朝。 她說:“但他真的是我父親嗎?” 傅遇垂下眼眸,鴉羽一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大片陰影,睫毛微顫,遮住大半光華。 他也沒再動,只是安靜的站在霍綏的身邊聽著。 等到里面闃寂無聲,門被人打開,蘇花朝拉開門,就對上了門外的兩個人,一樣的面癱臉,眼角微垂,搞得像她拋家棄子了似的。 雖然她現在確實是從別的男人的房子里出來的…… 蘇花朝的心慌慌的,提心吊膽的看著霍綏,語氣里帶了點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你們怎么在這兒???” 霍綏是能聽出來她眼下的小心翼翼的,怕什么呢?他又不是不講理的人。 長手一伸,把她攬進自己的懷里,往自己屋子里帶,邊開門邊說:“散步?!?/br> “……” 蘇花朝和霍綏先進里屋,傅遇跟在后面。 大早上的,三個人都沒有吃早餐,霍綏到了家之后便去廚房給他們兩個煮面條去了,蘇花朝見他氣定神閑的樣子,應該是沒有誤會什么。 她也就不再驚恐不安了。 轉身,正對上站在玄關處的傅遇,他換好了鞋,卻遲遲未動,只是站在那兒,孤單的如峭壁上的一朵凌霄花。 蘇花朝說:“怎么了?” 他抬頭,眼神里帶著nongnong的不解,“為什么要收留我?” 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沒有辦法接受,面對親生父親的再回首也能果決的拒絕的人,本應該是冷血至極的。 那為什么,能接受他這個沒有一絲血緣關系的人呢? 傅遇真的不明白。 原來是這個問題。 蘇花朝莞爾:“理由很重要嗎?” “嗯?!?/br> “如果我說是可憐你,你會難受嗎?” “會?!?/br> 蘇花朝被噎了一下,這人還真是直白。 她抬起腳步,往他那邊走了幾步,伸手,把他的外套帽子給摘下,露出他的濕噠噠的頭發,貼著頭皮,他抬頭,眼神澄澈。 是個清澈少年。她想。 她看著他,眼里有著異樣的情緒,像是隔著他,看到了別人。 “阿姐和你說個故事吧?!彼贿@樣說。 第5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