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他憤憤地丟了劇本,心里簡直像是被人強行喂了一坨翔,和女神一起工作的愉悅都被這種憤怒壓住了,“居然真是那個明景!” “也是可以理解吧,”楚辭將劇本撿起來從頭細看,同時安慰自家經紀人,“畢竟是兄弟,長的比較像的話,能更加讓人有代入感。更何況班亮只是個小配角,戲份也不多,啟用新人也沒什么關系?!?/br> 唐元的表情看起來,像是下一秒便能被氣得上天。楚辭抬頭看了他一眼,情真意切道:“我現在拿個雞蛋到你身邊去,感覺你周身的溫度都能把它攤成荷包蛋,全熟的那種?!?/br> 說完之后,他先被自己逗樂了。 “......”經紀人瞧著自家樂呵呵的藝人,簡直cao碎了心,“傻孩子,你以為誰都像你這么善良沒壞心呢?”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撥弄了下自己胸前的工作證,語氣深沉:“只怕只有你一個人手里拿的是踏踏實實演戲的劇本,人家手里握著的,那可是宮斗劇呢?!?/br> 直到見到了明景本人,楚辭才知道那個“特別像”究竟是什么程度。 站著的人身形纖瘦,頂著一頭與他近乎一模一樣的淺淡發色,眼是桃花眼,瞳孔像是半透明的棕色琥珀,幾乎可以汩汩地流淌出蜜來,正臉尚且不能算十分相似,側臉卻仿佛是和他用一個模子倒刻出來的,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楚辭看著他,一瞬間便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覺,他控制不住地微微打了個哆嗦。 看到另一個近乎一模一樣的自己,這完全不能讓人覺得愉悅。 “楚哥?”明景揚起嘴唇,微微地笑起來,那個笑也與楚辭本人的十分相似,“我一直都非常喜歡楚哥啊,楚哥的戲我都有看,每一個都無比喜歡,”他頓了頓,隨即加重了些語氣,“這一次合作,還請多多照顧了?!?/br> 楚辭看著他,不動聲色回答道:“應該的?!?/br> 《第六個病人》劇組,自此正式開拍。 與此同時,江邪正坐在家中把玩著手里的信封。 他是軍區大院長大的,在信息來源方面自有一條自己的渠道,手下可用的人也不少,只是此時,他盯著信紙上的內容,緩緩勾起唇角來。 “5點起床,五點半開始跑步,六點吃早餐,七點出門去健身房,九點開一輛銀灰色不顯眼的奔馳去公司——這、是、什、么?” “是您要的那位顧影帝的信息啊,”手下回答的理所當然,“我還找了個私家偵探蹲了他整整兩周,專門整理出來了這樣一份時間表呢,精準的不能再精準了?!?/br> 江邪額角倒凸:“我是讓你去查查,他人品怎么樣,有沒有把一些不該說的話往外說——不是要他一天的作息表!” 而且這作息表不是趕通告就是去健身房,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簡直像是苦行僧一樣無趣又呆板的生活!堪比夕陽紅養老院里年近古稀的老頭子! “人品就體現在細節中啊,”手下說的振振有詞,“古人不是有云,細節處見真章?說的就是這種時候?!?/br> “......這些,我還勉強能夠理解,”江邪的視線緩緩下移至最后一行,“這189、72、46、102......20?” 他的聲音拔高了些,“這是什么鬼?!” “這是從健身房和公立醫院體檢數據那里拿來的,”手下掰著手指頭和他數,“身高、體重、胸圍、腿長......” “那最后一個呢?”江邪問,“你的腦容量?” “......不,”屬下老臉一紅,絞了絞手指,干咳一聲,“那個,第三條腿?!?/br> 第67章 入組探班(捉蟲) 在聽到“第三條腿”幾個字時, 江邪看向眼前這人的目光簡直像是在看著變態。他手上的信封掉在了桌子上,半晌之后,目露同情,用力拍了拍手下的肩膀, “辛苦你了, 犧牲這么大?!?/br> 手下:“???” 他敏銳地察覺到江邪似乎是誤會了什么, 一下子臉都漲紅了,忙解釋道:“這個數據......不是像您想的那樣,親身體驗得來的?!?/br> 江邪:“那怎么來的?” 總不會是醫院還好心替你量量長短吧? 手下羞答答:“我恰巧和他進了同一個衛生間......因為只是對比了下自己的,之后用目光丈量, 所以可能有點不大準確,但真實的只能往上加!絕對不可能少!” “......” 那是!正常人該有的!長度嗎! 江邪轉過頭, 徹底不愿意和這個畫風明顯不太正常的人說話了。 再多說一句,總覺得自己的智商也會被降到那個程度。 嘖。 按照常理,劇組在開拍前往往會狂翻老黃歷,若是鬼片甚至還會拜訪風水師, 最后千挑萬選選出來一個所謂的黃道吉日開機。在開機當天,還會上貢一只被烤的棕紅發亮rou質肥嫩的乳豬,所有的演職人員對著拜上三柱香,求個好運氣,保佑劇組一切順利。 可偏偏《第六個病人》劇組是從小穿特步長大的, 就是喜歡不走尋常路。 “沒有烤乳豬,沒有上香,也沒有什么黃道吉日, ”徐繁纖白的手插在口袋里,風將她輕而軟的發絲一層層吹的在空中飄蕩,聲音也像是蕩在空中似的又輕又柔,“什么開機儀式也都是沒有的,與其搞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用這個時間多剪幾個鏡頭,各位演員到位了嗎?到位了我們就直接開拍吧?!?/br> 她雖然身形纖小,聲音也不大,可話語之間卻莫名有種威嚴的力量,整個劇組卻都被她震得服服帖帖的,也沒有人敢輕視。燈光組與道具組忙滿場地忙碌起來,絲毫不見之前的懶散。 唐元在一旁看著,神情如癡如醉,兩眼簡直都要發光。 只是他的頭一轉,臉上的表情立刻猛地變了,壓低了聲音對楚辭道:“艸,那個明景來了。他還真敢專門找上來?!?/br> 到底是顧忌著這里是人來人往的片場,唐元并沒有昨日兩人單獨在車里時的厭惡表情,只是眼里浮動的暗沉卻怎么也遮擋不住。楚辭拍拍他的手背,低聲道:“之后都在一個劇組里,抬頭不見低頭見,難道還要躲著他走不成?” “你憑什么躲著他走?”不出意料,唐元瞬間就炸毛了,“是他自己非要處處模仿你,把自己弄的跟個贗品似的,憑什么要你這個正主給他讓位?” 說完之后,他自己也冷靜了幾分。 是啊。 徐繁執導的電影,這絕對是讓楚辭事業更上一步的機會——若是為了這么一個小人反而撕破了臉面攪出什么事來,豈不是順了他們的意? 只是想通歸想通,在看到那張極其眼熟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唐元還是有一拳上去將他打扁的沖動。 明景笑的極其溫和,他瞳色淺淡的眸子微微彎起來,里頭裝著滿滿的少年氣息:“楚哥,之后我們就是兄弟了。我沒有太多演戲經驗,這還是第一次進劇組,還希望楚哥能夠多多照顧?!?/br> 楚辭靜靜地看著這張臉,半晌后才勾了勾唇角:“應該的?!?/br> 那種不好的感覺,似乎又強烈了一點。 《第六位病人》的女主角是一位農村里的老婦人,她在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莊里待了一輩子,后來卻因為出現幻覺而被送進了精神科。出演這個角色的李秀娟是一位出名的老年藝術家,她的一頭發絲都已經如霜雪般銀白,臉上的年輪一圈接著一圈,有著歷經滄桑的人獨有的那種智慧與包容。 “我演戲已經三四十年了,”她輕聲慢語與楚辭講,“從多少年前就是那種文兵團里最受歡迎的......別看現在這副動也動不了的模樣,我當年,也是團里的一枝花呢?!?/br> 身旁的幾個年輕的工作人員都笑起來,楚辭卻認真地看了看李秀娟的眉眼,贊同道:“前輩當時,肯定是很出名的美人?!?/br> 美人的優雅是一刀刀刻在骨子里的,歲月的打磨并不不能讓這種美黯淡,反而隨著她皮相的衰老一日日盛放起來。她下意識挺的筆直的脊背、稍稍揚起的下頜同笑起來彎彎的眉眼,都讓她全身上下的每一處發出了知性而動人的光澤。 他說的真誠,李秀娟聽的也心中一暖。 楚辭很少同這種老人家交流,他也從來沒有什么長輩,如今是第一次在劇組中遇到這么一個堪稱老戲骨的前輩,便有事沒事往李秀娟這處跑。李秀娟年紀大了,最喜歡的就是他這種干凈懂事的孩子,很快便同他熟悉起來,偶爾還能做他演技上的老師,將自己三四十年積攢下來的功底教給他一些。 從臺詞的喘氣發聲到如何找準機位卡準走點,楚辭從她這處學到了不少,可以說是受益匪淺。 “欸......”這一天正在閑聊之時,李秀娟卻突然湊過來,用蒼老的手拍了拍楚辭的手背,她的眼神溫和而慈愛,引導著他向另一個方向看,“你看那個孩子?!?/br> 楚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頓時皺了皺眉。 那是明景。 待在劇組的時間越長,明景給他的違和感就越重——他就像是楚辭自己用鏡子照射出來的人,處處都有七八分相似。楚辭越是觀察,就越是心驚。在剛開始時,他看見明景的美瞳掉出來了,還湊上去說了一句“原來你的眼睛是純黑色的”,可是等說過之后,才覺出幾分不對來。 明明就是黑色的眼睛,為什么偏偏要帶著和他一樣的琥珀色的美瞳片? 難道僅僅是為了好看么? 楚辭的防備心一下子飆升到了滿格,悄悄地暗中關注著這個人。 他的口味清淡,明景的口味也清淡。 他因為酒精過敏不沾酒,劇組聚餐時,明景便說自己也酒精過敏。 他不喜歡喝茶,明景也不喜歡喝茶。 甚至有一天,劇組不小心將放了香菜的飯菜放到了楚辭面前,從來聞不了這味道的楚辭正皺著眉頭一點點挑出來時,無意中扭過頭去,便毛骨悚然地發現明景正在做著和他一模一樣的事。 而如今,明景借用了后勤組的小爐子,親自煲了清淡的枸杞雞湯,正一碗一碗地盛出來,往幾個主要演員和導演的面前送。 ——然而恰好,在這之前,楚辭在劇組之中一直是當之無愧的煲湯小王子。 “形相似了,可是神到底不似,”李秀娟拍著他的手,聲音輕柔的像是嘆息,“那孩子,走進歧途了?!?/br> 楚辭默然不語。 “他是羨慕你的路走的太順,”李秀娟的眼里都是看透的光,緩緩道,“所以總想著將你當年的那條路再走一遍?!?/br> “可他不知道,這世上沒有兩條完全相同的道路,也不可能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br> 自己一路走來是否順利?楚辭其實并不清楚。 興許在別人眼中,他出演一部就爆紅一部,的確可以算得上是順風順水了——然而他所付出過的那些日以繼夜的努力、所處在的一層層翻卷上來的風口浪尖,這群迫不及待想要取代他的人,卻從未看見過。 縱使處處模仿著他又能如何?到頭來,還是一個只能在真正的他面前讓位的影子罷了。 “您說得對,”他轉過頭來,對著李秀娟笑了笑,“這世上,哪還有第二個我呢?” 劇組中的工作人員有時會開玩笑地將明景稱作小楚辭,聽到這個稱呼時,楚辭曾經扭頭去打量過明景的神色,他笑的十分靦腆,毫不猶豫地將這個稱呼應了下來。 楚辭完全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明明是完全不相干的另一個人的名字,卻被頂在了自己的頭上,頂替了那個生下來便伴隨自己這么多年的名字,這真的是件好事么? 然而縱使外形有幾分相似,兩人的演技水平卻完全不在一條線上。徐繁說話向來是綿里藏刀的,絲毫也不給什么面子,聽到小楚辭這稱呼,立刻當著全劇組工作人員的面毫不留情地訓斥:“他不過是臺詞有點問題,起碼能入戲;而你目前,和其他毫無特色的靈長類動物并沒有絲毫區別,怎么也好意思把這個稱呼頂在頭上?” 她頓了頓,笑的如沐春風:“等你什么時候先把動物園里的猴子和角色徹底區分開了,再動這些歪腦筋吧?!?/br> 明景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整個人像是剛剛從水里被打撈起來的,勉強笑了笑,謝過了徐導的指點,之后就悶悶地坐在一旁不吭聲了。楚辭的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實在是太具有欺騙性,眼見著美少年黯然神傷,有幾個工作人員看不過眼,還專門跑去了安慰他。 唐元在一旁冷眼看著,不由得輕哼了聲。 楚辭到底在圈子里被護得太好,不懂這些亂七八糟的炒作手段,他卻是看得明明白白的。專門整成一樣的臉,又處處模仿楚辭的一言一行,恰巧電影里演的是兄弟,等到電影播出了,就可以拿著“大小楚辭同聚銀屏”的噱頭來給自己博人氣博熱度,踩著楚辭如今的勢頭向上爬——這些手段,早就是娛樂圈里玩爛了的。 可偏偏,最惡心人的招數往往最管用。 ———————————— 他曾將這件事講與秦陸聽,沒想到小孩聽了瞬間緊張起來:“他不會是哥的腦殘粉吧?” “......”楚辭簡直要拜倒在他清奇的腦回路之下了,“你是從我敘述中的哪一個部分得出這個結論的?” 秦陸還不放心,叮囑:“哥夜里睡覺的時候或者在保姆車上午休的時候,一定要鎖好門,要不我給你寄幾瓶防狼噴霧去?算了,果然還是讓保鏢跟過去——” 楚辭哭笑不得,忙攔阻下來:“來拍個戲還帶保鏢,我是來當演員的還是組團出去打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