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立在她身后的白修德將她這句話聽的一清二楚,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做燒。他們夫婦心中始終對楚辭有著說不出的愧疚,哪里又能厚著臉皮拿這個假身份來邀請楚辭參加?他沉了臉色,呵斥道:“君君!小辭已經很忙了——” “沒關系?!?/br> 楚辭截斷了他的話音,看著小姑娘熱切而渴盼的眼神,像是與小貓順毛似的順了順她的發絲,“等到那一天,我一定會準時到場的?!?/br> 白安君興奮的兩頰都泛起了暈紅:“真的?” “真的?!?/br> 小姑娘一下子從原地跳了起來,像是仍覺得不夠,又將小手指伸進來:“那拉鉤!” “......”楚辭無奈地勾了勾唇角,順從地將自己的手指伸了過去,搭在meimei細而柔軟的手指上,輕輕地晃蕩了又晃蕩。 “嗯,拉鉤?!?/br> “騙人的話是小狗?” “好,如果不能按時到場的話,我一定是小狗?!?/br> 他關上車窗,沖著車窗外蹦跶的白安君揮了揮手,隨即方才扭過頭來,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白家夫婦仍然不肯說出他父親的身份。 他們的好意楚辭并非不能理解,不過是因為擔心著他身陷危險之中,而他的父親偏偏又已經去世,那家里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充當他的保護者。若是真的回去,他就會變成掛滿金蘋果的小樹,帶著滿身的財寶晃晃蕩蕩,誰看了會不想上來分一杯羹? 可是縱使如此,他也沒有辦法放棄尋找親生父母的念頭。 與其說是血緣,不如說是已經融入了骨血深處的執念——那種執念時時刻刻都像是蠱毒般于身體中來回作祟,仿佛成為了這兩世里唯一能發出光亮來的太陽。在黑暗之中的人,有誰能放棄太陽呢? 在這一方面,楚辭固執的令他自己都隱隱覺得可怕。好在他還有永遠站在他身后的幫手,可以幫著他離當年的真相再近一點點。 他掏出了手機。 【楚辭:怎么樣?】 【太上老君:所有的政府高層我都查了個遍,凡是有照片的,通通都被我相過了面相,還沒發現哪個是已經陽壽盡了的命數?!鹊?!】 楚辭心中一凜,還以為他發現了什么,誰知下一秒屏幕那端的太上老君卻怒而掀桌: 【啊,現在的科技簡直是邪術??!你看這個人的眼睛,都快p的占據臉的二分之一了,人中短的幾乎完全消失,這鬼能看得清她的命格???】 這簡直是騙人——不,騙神仙! 【楚辭:無語.jpg】 【楚辭:四大邪術沒見過?沒見過的話,你也就真的沒什么資格自稱什么網癮老年了,相信我,你也能p成年方二八的美少女?!?/br> 【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我、我有點興奮起來了ヾ(o)ヾ】 【楚辭:......】 這一次的劇本名字叫做《第六位病人》,是由一位年紀輕輕的女導演cao刀的。她雖然不過二十來歲,可拍出來的作品卻意蘊深厚、余韻悠長,是業內公認的有靈氣的新人。 一個導演的水平如何,基本上也就決定了電影最終的質量如何,演員賦予了劇中的角色靈魂,可導演卻賦予了整部劇靈魂。他們是拍攝過程中從頭到尾的中心人物,是唯一發光的恒星。所有的小行星都在它的光芒下旋轉著,這樣才能共同構筑起一個完整的星系。 唐元顯然很是欣賞這位名叫徐繁的女導演,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地同楚辭科普她的作品:“......之前那部《青衣》我看了,最開始那個香肩半露慢慢覆上衣服的鏡頭我可是到現在還記得呢!那個光影打的,嘖嘖嘖......人也溫柔,生的也漂亮,還這么有才氣,不知道是多少人的女神?!?/br> 他的手用力拍了下方向盤,隨即憧憬道:“要是待會兒可以找她要個簽名就更好了?!?/br> 楚辭被他吵得完全睡不著覺,只能將臉上萌萌噠的怪獸眼罩扯下來,拿眼罩上兩顆圓滾滾的怪獸眼睛去戳他的臉:“......你這架勢,就像是要見夢中情人似的?!?/br> 他原不過是隨口一打趣,不成想唐元的神色一下子扭捏起來,哼哼半天后才道:“也......也不是不可以......” 楚辭徹底目瞪口呆。 徐繁生的白白凈凈,整個人像是河邊的一棵垂柳,抽出細細的枝來。她裹在寬大的純色裙子里,身形纖細而嬌小,說話的聲音也是柔柔的、軟軟的,一戳便能化進水里去。 感覺到自家沒出息的經紀人握著自己胳膊的力道又大了幾分,掌心熾熱到汗黏黏的,楚辭心里簡直有一萬頭神獸在草原上飛奔而過。 來試個鏡,經紀人卻看上了導演—— 這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他一個遭遇到這種情況的藝人了。 楚辭是第四個進行試鏡的,正常劇組觀看他們試鏡的人通常會有五六個,可在徐繁的劇組,卻只有徐繁一個坐在座位上。在他踏進去時,徐繁伸手撥弄了下烏黑的發,隨即淡紅的唇角彎了彎,仔細地打量了下他。 又干凈又清朗,嗯。 徐導最喜歡這樣看起來就聽話的好孩子了。 “來,”她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輕聲細語道,“坐?!?/br> 比起楚辭曾經歷過的前幾個導演,這個簡直能讓人用如沐春風來形容了。他順從地坐到了對方身邊,就聽對方用細細的、溫和的聲音問:“你是楚辭?” 楚辭點頭:“徐導好?!?/br> “我在《他們》里看過你的表演,”徐繁烏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忽然眼睛一彎,露出一個無比和善的微笑,“雖然形象很好,也給人印象無比深刻,但表演的層次完全不夠呢?!?/br> 嗯......嗯? 等、等等,這好像和說好的人設完全不一樣...... “對人物的揣摩看起來是足夠了,但完全將自己代入到人物中去了嗎?答案是沒有?!彼w白的手指在楚辭的腦門上點了點,笑的明媚極了,“張力不夠,氣息不足,在感情大爆發的時候可以聽到很清楚的喘氣聲,像是下河撈了三天魚似的——不,撈了三天魚的漁民都沒有喘息的像你這么凄慘,你更像是被人強行壓在床上叫了三天三夜的那種?!?/br> “......” “除此之外,體力也完全不夠,你恐怕是從來都不怎么健身吧?瘋子是個軍人,可我在你身上看到的線條,卻瘦弱的像是只剛剛剃干凈了毛的白斬雞?!?/br> “......” “不過別擔心,”徐繁明凈的笑都沒從她臉上下去過,寬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臂膀,“好在當時金獅獎的評委夠眼瞎,光是這個最佳男配角也足夠你和你的粉絲靠著它吹噓一輩子了?!?/br> “......” 楚辭恍惚地想,這個笑的無比可怕的人,真的是唐元口里那個有溫柔又有才氣的女神? 不知為何,他莫名生出了些兩腿打戰的沖動。 在全方位打擊過藝人自信心后,徐繁遞給了他一小份劇本,文藝又秀氣地拿起一副圓框眼鏡戴上,沖著他點點頭。 “開始試鏡吧?!?/br> 被打擊到體無完膚的楚辭:“......” 你、你確定? 《第六位病人》的男主角班明,是一位從業四年的精神科醫生。他的智商遠超常人,一路順風順水到了工作崗位,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破解人類精神史上的一個又一個難題。與其說他是人,他更像是一臺完美運行、決不允許任何瑕疵存在的機器。 這個角色與楚辭本人的性格之間,簡直隔了一整個馬里亞納海溝。他在海溝底,角色在岸上頭。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將方才那些話瞬間從腦海中完全拋擲出去,隨即解開了手腕處襯衣的紐扣,漫不經心地將袖子向上卷了卷。 見他的眼神已經有了變化,徐繁饒有興致地盯著他。 緊接著,青年做了個推鼻梁的動作,仿佛他的鼻子上正架著一副細細的金絲邊眼鏡。他不聲不響地抬起頭來,將不存在的病歷本翻過去一頁,隨即問:“你有什么癥狀?” “不是我,不是我,”徐繁很自然地接上,向身邊拉了一把,將什么人向前推了推,“是她——大夫,你快給她看看,她都病得不清了,一天到晚總說胡話?!?/br> “說什么胡話?”楚辭在椅子上坐了起來,拿起了筆。他的眼里連一絲波瀾也沒有,平靜的如同一湖死水,絲毫沒有流動的跡象。 徐繁飾演的角色躊躇了下,隨即道:“她——” “她總說她能見到鬼?!?/br> 《第六個病人》的故事,便在這樣一個開頭下正式展開。 楚辭其實并不明白,這樣平淡的一段為何會被拿出來當做試鏡鏡頭,他的臺詞甚至沒有陪著他對戲的徐繁多??尚旆眳s顯然沒有向任何人解釋的想法,頭也不抬地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些什么,隨即揚起一張瑩白的小臉:“你可以走了?!?/br> 這是楚辭有史以來第一次,試鏡試到一頭霧水。 他從試鏡的房間里出來,意外地發現唐元緊緊繃著一張臉,正在和另一個他不認識的男人說些什么。他上前幾步,詫異地問:“圓圓?這位是?” 唐元見他來了,忙拽著他的袖子:“我們小辭都已經出來啦,哈哈,接下來就該明景了吧?快點進去試鏡吧?!?/br> 中年男人聽了他這話,反倒笑的愈發真誠:“明景崇拜楚辭也有很長時間了,唐哥你看,要是有時間的話,能不能讓楚辭給他簽個名?” “你這說的是什么話!”唐元哈哈著打太極,“大家都是藝人,同在一個圈子里混,哪兒有一個給另一個簽名的道理?”他悄悄在背后推了楚辭一把,笑道,“小辭等下還要趕通告,我們就先走啦?!?/br> 說完,他帶著楚辭立刻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步伐匆匆,都沒來得及與其他認識的人打招呼。 “這是干什么?”直到上車后,楚辭才蹙著眉問他,“那人怎么回事兒?” “......md?!碧圃蝗槐司浯挚?,憤憤地放下了手剎,“奉海這事做的,實在是太惡心了。我說他們當時怎么那么聽話的讓尹夢夢退圈呢,感情后面還打了這么一個餿主意!” “什么主意?” 唐元一拳砸在了方向盤上,眼睛里幾乎都突突冒出了火來,咬著牙道:“那個明景——” 他看了眼楚辭,猶豫了下,到底是將這句話說完了,“那個明景,長的和你特別像?!?/br> 楚辭茫然。 長的像的人,這世間的確不少,畢竟基因的排列組合只有那么多種,真的重復了生出兩個相貌相似的,也并不是什么罕見之事。不僅娛樂圈中常常有撞臉事件發生,便連普通老百姓,有時也會訝然地看見與自己長得有八九分相似的陌生人。 可看唐元這樣激烈的反應,這件事好像并非他想象中的那樣簡單。 “這個明景好像有點后臺,”唐元煩躁地揪了揪自己的頭發,“現在正是奉海力捧的新人,走的完全是和你當時一模一樣的路子,形象氣質都朝你靠攏,如今居然還想要和你進一個劇組!那群人是想干什么?想造個克隆人出來嗎???!” “他也想進?”楚辭訝然,“試鏡什么角色?” “班亮,”唐元沉沉從口中吐出一口氣來,“男主角班明的那個弟弟?!?/br> 他心中被這一手惡心的不行,在座椅上像個撥浪鼓似的拼命搖頭,好容易才把這群煩心的人丟開了,轉過頭去問楚辭:“試鏡怎么樣?我女神是不是很溫柔?” 楚辭瞬間沉默了。 他想了想,艱難地問:“圓圓,你確定你管那樣的......叫溫柔?” 唐元滿臉蕩漾,楚辭幾乎能看見他臉上畫著的滿滿的波浪線。他頂著波浪線搖了搖腦袋,捧著臉癡癡笑:“是溫柔啊......” “那樣笑著說記者沒有職業道德還不如去安樂崗里同白骨合葬的時候,最溫柔了?!?/br> 楚辭:“?。?!” 他接到試鏡通過的消息是在一周后。與這個消息一同遞來的,還有《第六位病人》的完整劇本與演職人員表。唐元從一開始拿到便開始狂翻,等到看到班亮的角色后頭寫著的名字時,白眼幾乎翻上了天際。 “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