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在抗日聯軍中榮靳之偶遇了自己留學時的一名學妹,兩人在戰火中暗生情愫,在組織的見證下結為夫妻。 彼時他的妻子剛剛懷孕,妊娠反應強烈因此無法和他一起逃難,只好在老鄉的掩護下留在當地農村休養身體。榮靳之放心不下妻兒,到蘇聯之后托人傳信向父親求救,榮老太爺當機立斷,以做生意為名親自北上,動用無數資源將兒媳婦從黑龍江接回了廣州。 1941年冬,榮靳之與身懷六甲的妻子隔水相望,一個在廣州,一個在香港,憧憬著即將到來的重逢,憧憬著一家三口即將過上的幸福的生活。 他們誰也不知道,半年多前的那次分離,已是他們人生的永別。 第199章 s7 e17.生死札 “其實在1938年廣州大轟炸以后, 榮老太爺便將大半產業轉移到了香港和海外, 由二子、三子以及女兒打理?!?/br> 費城郊區的病房里,伊登坐在椅子中講述著:“1941年,他將榮靳之的妻子接回廣州之后, 本已聯系好了香港那邊英國教會開辦的婦產醫院,想把她送去由自己的二兒媳和三兒媳共同照顧。但大少奶奶的身體太弱了,支撐著回到廣州之后便差點流產, 榮老太爺怕舟車顛簸大小不保, 自己將來沒法面對歸家的兒子,便退掉了香港的病房, 親自與老妻留在廣州陪產?!?/br> 長期顛沛流離的戰地生活摧毀了大少奶奶的健康,尤其在懷孕以后, 她整日擔驚受怕,隨公爹南歸的路上幾次昏厥, 每每夢到丈夫被押送刑場,死在日軍刺刀之下。 好在榮老太爺為人開明,對長子選擇如此艱難的人生道路并不苛責, 反而全力支持, 對兒媳更是呵護有加。入冬之后,香港方面終于傳來消息,說榮靳之安全到港,只是因為廣州已經淪陷,日軍橫行, 暫時不敢公開返家。 大少奶奶終于放下心來,榮老太爺也松了一口長氣,他決定等兒媳生產之攜全家一同赴港,與長子團聚。 然而厄運似乎總是伴隨著這個風雨飄搖的家族,1941年12月25日,噩耗傳來,香港淪陷。 榮靳之的兒子呱呱墜地,迎接這個小嬰兒的卻是南國最寒冷的冬天。 榮家三個兒子陷在香港,商行倒閉,資產被日軍查封侵占,只有女兒當時在英國經商,暫時尚未受到波及。榮老太爺一夜白頭,動用所有渠道聯系到榮靳之,讓他們設法去英國和meimei會和。榮靳之與兩個弟弟商議之后,決定讓三弟帶著剩余的現金和本票去英國,自己和二弟回廣州照顧父母妻兒,再設法從內地出國。 冬春之交,榮靳之和他的二弟兵分兩路,一個走陸路,一個走水路,趁著日軍遣返廣州難民的機會去往久違的家鄉。 “他沒能回來,是嗎?”李維斯幾乎已經猜到了剩下的故事,“榮靳之,我記得這個名字,應該是曾祖父的父親對嗎?” “你還記得這個?”伊登有些意外,隨即點頭道,“是的,他就是我的曾祖父,算是你的高祖父?!?/br> “他是不是死在了珠江岸邊的南石頭懲戒所里?” 伊登沉默了一會兒,說:“是的,那時候誰也沒有想到,離開香港的水路并不通往廣州,而是通往地獄?!?/br> 香港淪陷之后資源匱乏,入不敷出,日軍開始將1938年以來逃到香港的廣州人遣返。一部分難民走得是水路,也就是日軍組織的“官方”線路,也有一部分人不相信日軍,選擇從陸路“偷渡”回去。 當時的榮靳之也不知道那條路更安全,為了兩兄弟不至于全部遇難,便與二弟各選了一條路走。 數月之后,二弟歷盡千辛萬苦,以失去一條胳膊為代價通過陸路回到了廣州,而榮靳之,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再也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宗銘一直沉默,直到此時才沉沉開口:“資料記載,香港淪陷之前有一百五十萬人口,日占末期變成六十多萬,減少的八十多萬人里有近二十多萬是廣州難民,其中絕大部分人都在被遣返的途中神秘消失了?!?/br> “是的?!币恋瞧沉艘谎圩约簾o法形容的兒媳……女婿……兒婿——算了隨便吧——說道,“榮靳之就是其中之一?!?/br> “你是怎么知道他被關進了南石頭懲戒所?”李維斯忽然想起自己頻繁夢到的場景,訥訥道,“奇怪了,我好像經常夢到難民被遣返的場景,珠江、大帆船、石墻、太陽旗……為什么,我為什么會夢到這些?簡直像親眼見過一樣!” “因為你確實親眼見過?!币恋菄@了口氣,道,“讓我繼續把這個故事講完吧?!?/br> 1942年春,榮家二少爺回到廣州,多方打聽也沒找到兄長的下落,而廣州的局勢一天天吃緊,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缺吃少喝隨時面臨喪命的風險。榮老太爺忍痛決定舉家遷走,萬一長子遭遇不幸,起碼要把他唯一的孩子保下來。 戰火中的家族分外凄慘,也分外團結,榮家二少支持父親帶著母親與大嫂去英國避難,但自己曾經答應過大哥要一起回家,現在榮靳之沒回來,他就不能走。 兄弟情深,榮老太爺拗不過自己的二兒子,只好同意他一個人留下等著大哥,自己帶領一家老小遠渡重洋去英國和三兒子以及女兒會和。 一行人在海上漂了數月,里盡千辛萬苦終于到達英國,誰知納粹的戰火已經燒到了那里,英國的局勢也開始惡化,榮氏開辦的工廠和商行陸續倒閉,全家入不敷出。 再這么下去,不等仗打完整個家族就敗落了,榮老太爺多方計劃,決定去當時相對穩定的美國發展。為了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他和老妻帶走了長媳和小孫子,把一對兒女留在英國,繼續尋找翻身的機會。 自此,整個榮家分成了三支,榮老太爺帶著榮靳之一脈在美國扎根,榮家三少和大小姐在英國從商,而榮家二少則留在國內,經歷了抗戰、內戰、十年浩劫,成了新中國的一份子。 此后的大半個世紀,這三支人馬各自發展,隨著局勢動蕩、血緣稀釋而徹底失去了聯系,留在美國的那一支更是改姓為“reeves”,變成了標準的美國公民。 “所以,我們就是榮靳之一脈的后人,你的曾祖父就是當年榮家大少的獨生子?!币恋钦f,“關于家族舊事我原本知道的并不多,你曾祖父記事的時候二戰已經結束了,他也只是在榮老太爺口中聽說過一些片段,轉述給我的更是少之又少?!?/br> 頓了一下,他的眼神變得凝重,輕聲說:“我真正了解這些事,知道我們榮家承受的這些苦難與仇恨,是在和你母親結婚以后?!?/br> 伊登在高中時代便認識了李維斯的母親李珍,因為相近的血統,相似的性格,兩個人很快便互相產生了好感??忌贤凰髮W以后,他們更是立刻墜入愛河,如膠似漆地粘在了一起。 頻繁的約會導致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李珍懷孕了。彼時伊登不過二十一歲,剛剛考上商學院的研究生。 reeves家和李家都保持著一定的中國傳統,既然有了孩子,兩個人又如此相愛,雙方家長順理成章地為他們舉辦了婚禮。蜜月過后,這對新婚小夫妻從學生宿舍搬了出來,租了一個小公寓建立小家,伊登的父親便將兒子從小到大的書籍玩具統統打包給他寄了過去。 說到這里伊登忽然打住了,低眉斂目,似乎陷在了某種深刻的回憶里。 宗銘等了片刻,打開一罐咖啡遞過去。伊登仿佛被他驚醒了了,抬眼說了一聲“謝謝”,繼續道:“我在收拾父親寄給我的東西時,發現了一個小木箱。箱子里裝著一捆用油紙包裹的手札,我怕是什么重要文件,便打電話問父親要不要寄回去,結果他說那是爺爺生前留給我的,指明要讓我繼承,所以這些年家里其他人從來都沒有打開過,包括他自己在內?!?/br> 李維斯心中一動,腦海中依稀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 伊登呷了一口咖啡,沙啞地說:“那是榮靳之的日記,確切地說,是他和一個叫于驊的記者共同撰寫的《南石頭集中營札記》?!?/br> 1942年初,榮靳之乘坐一種船頭畫著紅色圓圈,俗稱“大眼雞”的三軛帆船從水路去往廣州,上岸之前被駐守廣州的日軍以“檢疫”為名扣押在了珠江邊的南石頭懲戒所。 和他一起被扣下的,還有一名年輕的記者——于驊。 于驊也是廣州人,中學畢業后在香港《申報》工作,這次是想回老家探親才傻乎乎上了日軍的賊船。他隨身帶著相機,一路走一路拍,將“大眼雞船”從香港出發以后沿路發生的一切都用照片記錄了下來。而榮靳之有寫日記的習慣,在船上閑來無事,寫了許多沿途見聞以及自己的回憶。 兩人一個愛拍一個愛寫,惺惺相惜,逐漸變成了好朋友。 進入南石頭懲戒所以后,他們被分在同一個監房里,更是共同見證和記載了“波字第8604部 隊”對返鄉難民做下的不見天日的暴行。 也正是在那里,榮靳之遇到了他曾經的學生——伊藤光。 伊藤光當時受極端軍國主義思想的熏陶,變得完全不可理喻,先是試圖說服榮靳之為波字第8604部 隊服務,遭到拒絕以后又威脅他要曝光他共產黨的身份,把他送到東北受審。 榮靳之始終沒有屈服,甚至沒有絕望,他在被關進集中營以后就意識到這些難民可能都出不去了,日軍恐怕從始至終就沒打算送他們回廣州,之所以用“遣返”的名義把他們從香港趕出來,不過是為了緩解港島的生存壓力,順便給波字第8604部 隊提供大量的實驗活體而已。 一想到望眼欲穿的家人,襁褓之中的兒子,他的心就像刀割一樣難受。他想設法帶著難民逃出去,但這里駐扎著大批日軍,守衛極為森嚴,連和外界聯系的機會都沒有,遑論逃走。 他唯一的希望,只有伊藤光。 他熟悉這個年輕的醫學生,在醫學部的時候他們經常一起喝酒,他相信這個曾經發誓治病救人的年輕人并未徹底泯滅人性,只要設法將之從極端軍國主義思想當中喚醒,就能幫難民們逃離南石頭集中營。 “他成功了?”李維斯想起伊藤健太的講述,伊藤光最后因為難民逃亡而被遣返回本土受審,差點死于非命…… 難道是榮靳之說服了他? “算是成功了吧?!币恋强嘈α艘幌?,說,“他用自己的死說服了伊藤光——當親手把他的大腦從顱腔中取出來的時候,伊藤光頓悟了,向上級隱藏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幫難民傳遞信息給廣州民眾,并間接幫助了他們的大逃亡?!?/br> “雖然絕大多數難民最終都被殺害,活下來的也因為各種傳染病而死亡,但榮靳之畢竟還是成功了。他讓南石頭的秘密大白于天下,讓僅剩的幾千名難民回到了親人的身邊。他也讓伊藤光找到了人性的救贖,徹底背叛了心中曾經堅如鐵石的軍國主義思想?!?/br> “只是,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br> 第200章 s7 e18.煢煢路 那是一個最黑暗的年代, 也是一個最光輝的年代。 在那個年代里, 卑鄙者肆無忌憚地顯露出了他們的卑鄙,偉大者也毫不畏懼地展現出了他們的偉大。 伊藤光在重遇榮靳之以前,從未懷疑過自己神圣的信仰, 從未質疑過天皇的英明。那些愚弱的中國人在他眼中就像家畜一樣卑微,像蛆蟲一樣骯臟,他從未把他們當做和自己一樣平等的存在, 從不覺得那些死在手術臺上的生物也配稱之為“人”。 直到他有一天在那些“家畜”中發現了自己曾經仰望的, 甚至奉為神明的老師——榮靳之。 在他的記憶中,榮靳之一向是養尊處優、溫文爾雅的, 雙目永遠湛亮,嘴角永遠帶著微笑, 即使上課遇到打瞌睡的學生,也從來不像其他日本老師一樣嚴厲地訓斥, 反而會關心你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昨夜溫書溫得太晚。 “人體就像一部精密的機器,尤其是你的大腦?!睒s靳之曾經對他說, “伊藤君, 你要學會善待自己聰明的大腦,不要強迫它在疲勞抵觸的狀態下運轉。學習是一輩子的事,你要學會和自己的求知欲達成和解,懂嗎?” 那是伊藤光第一次知道,原來拼盡全力熬夜學習并不會讓自己更聰明, 反而會傷害自己長期的學習力。 榮靳之對于大腦的研究有一種跨越科學與哲學的洞察力,正是在他的影響下,伊藤光才對腦外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進而被學校推薦參軍,成為波字第8604部 隊的骨干軍官。 所以在難民中發現榮靳之以后,伊藤光立刻將他調出了監房,邀請他與自己一起領導“特別一課”的研究工作。 他有信心說服自己的上司接受這個中國人作為大日本皇軍的一員,榮靳之在歐洲甚至在日本醫學界的影響足以彌補他人種的劣勢。 但他失敗了,榮靳之拒絕了他,就像許多年前他們在醫學院因為戰爭而發生爭吵的那一次一樣,榮靳之用一種極為陌生的悲憫的眼神看著他,說:“伊藤君,人性并不會因為武力的強大、技術的精湛而變得高尚,拿著刀的不一定是醫生,還可能是屠夫。請你想一想,當你拿起刀向自己的同類割下去的那一刻,到底是前者還是后者?!?/br> 在南石頭懲戒所的軍官宿舍里,榮靳之將桌上精美的銀質餐刀遞到伊藤光手里,淡淡說:“人性會給你答案?!?/br> 時隔多年,伊藤光再次從老師的話里得到了醍醐灌頂的感受,不同的是上一次這種感受是美妙的,而這一次卻是恐怖的——他不再對軍部灌輸給他的信念堅信不疑了。 他意識到他不再是一個稱職的軍人。 他在矛盾的漩渦中掙扎,而榮靳之用自己的生命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上級發現了伊藤光和榮靳之的關系,并得到了一份榮靳之曾經的顱腦研究資料。日本軍部如獲至寶,立刻要求特別一課參照資料盡快研究出可以激發戰士潛能的方法。 伊藤光在軍人的天職和人性的底線之間掙扎,榮靳之得知一切之后替他做出了選擇。 他的老師作為志愿者親自躺在了他的手術臺上,像平時一樣平靜地對他微笑,說:“如果必須有人承受這個實驗,那就讓我來吧,伊藤君,希望你在切開我的大腦之后,能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大和民族是不是真的生來高貴,是不是真的天選之命,注定要成為世界的主人?!?/br> 一百年前的對白平靜而鏗鏘,帶著無法言喻的令人戰栗的力量。伊登停止了講述,雕塑一般靜靜坐在那里。李維斯幾乎窒息,整個人都被先祖殘酷的命運和豁達的生死觀震撼,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知過了多久,宗銘沉沉開口:“這些都被記錄在那份《手札》上?” 伊登一口喝干剩下的咖啡,搖頭:“不全是,從榮靳之身份暴露之后手札的記錄就中斷了,這最后一段內容是由伊藤光補寫的?!?/br> “伊藤光?”李維斯十分詫異,“他怎么會寫這些?這些東西,包括那本手札又是怎么回到曾祖父手里的?” “因為榮靳之的死,伊藤光背叛了日本軍部,隱藏了最關鍵的一部分實驗結果,并幫助于驊策劃了難民逃亡事件?!币恋钦f,“于驊越獄成功,帶著手札連同伊藤光的最后一段記錄回到了廣州,可惜他的家人已經全部死于戰火。他悲痛欲絕,決定北上參軍抗日,臨走前根據榮靳之生前告訴他的地址,將這些珍貴的記錄交給了留守廣州的榮家二少?!?/br> “榮家二少至此才知道兄長已經遇難,本想和于驊一起北上參軍,奈何失去了一條胳膊已經成了廢人,只好留在廣州繼續經商,以榮家的財力暗中支持抗戰活動?!币恋钦f,“一年多以后,抗戰勝利,他托人將兄長的遺物帶到美國交給自己的大嫂,其中就包括這一箱由榮靳之、于驊和伊藤光三個人記錄的珍貴的手札?!?/br> 一切真相至此大白,后面發生的事情李維斯基本都知道了——伊藤光因為難民逃亡事件被遣返回國接受審判,之后又遠赴美國繼續他的研究…… “那么這一切又和亞瑟資本有什么關系呢?”李維斯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你為什么寧可離開我和mama,也要進入亞瑟資本調查他們?” 伊登眼神蒼遠,沉沉道:“也許是命運吧,也許是巧合,出于一次非常意外的契機,我發現了亞瑟資本和伊藤家族之間的合作?!?/br> 時間回到二十三年前,因為李維斯的出生,李珍不得不中斷學業留在家里照顧孩子,伊登則義不容辭地肩負起了打工賺錢的重任,努力養活他們小小的三口之家。 李維斯快兩歲的時候,伊登碩士畢業,得到了一個在亞瑟資本分公司財務部實習的機會,也正是因為這個機會,讓他無意間發現伊藤光戰后居然來到了美國,在亞瑟資本的資助下成立了一個名為ito的研究所,繼續腦外科方面的研究。 直覺告訴他伊藤家從事的研究不簡單,伊登借職務之便調查了ito和亞瑟之間的合作歷史,果然發現了一個令他憤怒的事實——日本在中國戰場宣布戰敗以后,美國軍隊堂而皇之侵吞了一部分本屬于中國人的勝利果實,而日本軍隊私底下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也有很大一部分被美國人用各種手段據為己有,其中,就包括波字第8604部 隊的實驗成果。 和美國很多老牌財團一樣,亞瑟資本的原始積累是靠發戰爭財完成的。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亞瑟資本為了給軍方開發生化武器,從故紙堆里翻出了日軍對華細菌實驗的資料。當時的家主史賓賽夫人敏銳地察覺了其中一個關于“人腦超級化改造”的課題的價值,不久之后便找到了當時已經在南卡羅來納州定居的伊藤光,砸錢資助他繼續這項別有用心的研究。 當然,資助的理由是高貴而偉大的——為了醫學,為了全人類的福祉。 這項研究確實可以用于治療先天性腦病變,這也是伊藤光為什么沒有將實驗結果徹底銷毀的原因,畢竟他最尊敬的老師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他不想讓榮靳之白白犧牲。 在史賓賽夫人的說服下,伊藤光接受了這個項目,超級腦計劃最初的雛形也由此啟動。 “當我查到這一切的時候,超級腦計劃已經取得了極大的進展?!币恋侵两裉岬竭@件事都十分激動,語速也增快了,“我沒想到曾祖父的死居然成為亞瑟資本發財的墊腳石。一想到他們將來用它賺的每一分錢都沾著我們榮家先祖的血,我就完全無法原諒他們這種卑鄙的行徑!” 他閉上眼平靜了一下,接著道:“當時我只是一個最底層的實習生,根本沒能力跟他們斗,我也想過報警,但他們的合作完全是合法的,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伊藤光手里的資料是用我曾祖父做活體實驗得到的……或許那份手札可以作為證據,但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五十年,戰爭的灰燼湮滅了一切,法庭未必會接受這個案子,法官也未必站在我這一邊?!?/br> 李維斯完全能夠想象二十年前自己年輕的父親有多么憤怒,多么無助。數月之前,他從唐輝口中聽到“彼岸”是如何在中國人身上做實驗的時候,也是同樣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