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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妻控在線閱讀 - 第133節

第133節

    方瑾枝卻忽然笑了,“我以為我只是被遺棄而已,沒想到您是想我死的……”

    她望著靜憶師太,璀然地笑。

    靜憶師太整個人都在發抖。

    “meimei,你當時剛剛生產,哪有那么大的力氣……我知道你不想見到那個孩子,就騙你那個孩子真的被你掐死了,我……”靜思師太喘息了一會兒,“我擅自做主連夜把那個孩子送去給衛王……”

    方宗恪上前走了兩步,想要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方瑾枝忽然拉住他,“哥哥,你不要再善做主張瞞著我了!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你沒有權利瞞著我!”

    方瑾枝幾乎是吼的,并著她的眼淚。

    方宗恪長嘆一聲,他瞞了這么久,終究還是沒瞞下去。也許方瑾枝說得對,她也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他也,真的瞞得太累了。

    方宗恪轉過身來看向方瑾枝,說:“真相?你想知道什么真相?好,我告訴你,全部都告訴你!你的生母是你jiejie的閨中密友,她去你jiejie家中做客時被你父親相中,你的生父用強硬的手段將你生母囚禁在別院。沒錯,你就是被強暴生下的孩子!”

    方瑾枝痛苦地向后退了兩步。

    方宗恪繼續逼近,冷道:“你出生的那一天,正是你的家人被滿門被抄斬的那一日。你的生日,正是你的祖父母、兄長及長姐的忌日!你已經親耳聽見了,你的生母只想掐死你!你的姨母將你送到衛王那里癡想衛王會照顧你,卻不想衛王只是命屬下將你扔到亂葬崗!”

    “你以為你的養父母對你很好?可笑。他們起先不過利用你、傷害你來要挾我,后來又因為你對平平、安安很好,他們故意寵著你、疼著你,不過是想在將來為自己親生的女兒找個庇護罷了!”

    方瑾枝被方宗恪一步步逼到墻角,她緩緩蹲下來,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方宗恪便在她身前蹲下,“你不是一直質問我為什么一定要阻止你和陸無硯在一起嗎?他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你是衛王的女兒。你該不會不知道衛王對他做了什么吧,嗯?”

    “夠了!別說了!”陸無硯將方宗恪推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瑾枝……”陸無硯一時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輕輕將她攬在懷里。

    方宗恪立在一旁,垂著眼,沉默片刻。

    衛王已被擒,他是必須要前去營救的,此次一去,定是兇多吉少,若自己有了意外,難免再讓方瑾枝難過。更何況方瑾枝如今已經嫁給了陸無硯,若因為他的死心中有節,難免不能美滿。

    他狠了狠心,又故意說:“你是不是以為我對你很好?”

    他冷笑,“假的?!?/br>
    方瑾枝在陸無硯的懷里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方宗恪。

    方宗恪冷冷地說:“你jiejie一直心中愧疚,認為是她自己連累了你生母。而希望你無憂無慮地長大,也是你jiejie的遺愿。我不過是替你jiejie完成心愿罷了。所以我根本沒把你當成什么meimei,我也不在意你的死活!”

    方瑾枝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不相信?!?/br>
    方宗恪略帶嘲諷地笑,“楚瑾枝,別那么高看你自己。若我真在意你,又何必說這樣的話來傷你?”

    方宗恪拾起刀,大步往外走。

    “哥哥……”

    方宗恪腳步頓了一下,他忍了忍,終究還是沒有回頭,加快了步子往外走。

    “哥哥!”方瑾枝推開陸無硯,小跑著追出去。

    她站在樓梯口,望著已經走到一樓的方宗恪,大喊:“哥哥!”

    方宗恪握著刀的手緊了又緊,他應該毫不猶豫地往前走,可是雙腿沉重,邁不開步子。

    身后忽然想起一聲鈍響,方宗恪回頭,看見方瑾枝跌坐在樓梯口。她抱著膝,像個孩子一樣哭,她哭的時候睜大了眼睛望著他,任由眼眶里的熱淚凝聚而落,好似恨不得別人看清她的淚是怎么一點點凝聚又滾落。

    方宗恪忽然想起方瑾枝小時候的樣子。

    方瑾枝小時候說話很早,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哥哥”。方宗恪以為自己聽錯了,沒怎么當回事。她就執拗地去拉他的衣角,一連吐出來:“哥、哥哥、哥哥……”

    讓方宗恪呆了半天。

    相比于她很早會說話,她學會走路卻很晚。

    方宗恪當時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哪里知道小孩子應該什么時候學會說話、走路。還是經過奶娘的提點,他才知道別的小孩子在方瑾枝的年紀已經會走路了,聰明的甚至已經會小跑了。

    那怎么行。

    他方宗恪的meimei怎么能比別人笨?

    他便將方瑾枝抱到后花園里,板著臉教她走路,頗為嚴厲。她摔跤了,他也不去扶她,看著她跌坐在地上哭。

    她從小就是這樣望著他哭。

    “哥哥……”

    她總是這樣,用這樣一雙眼睛望著他,等著他回去抱她、哄她。

    方宗恪長嘆一聲,腳步有些沉重地一步步踏上樓梯,最后在她面前蹲下來。他張了張嘴,最后只吐出一句:“行了,別哭了……”

    “你又不是我哥了,不要你管!”方瑾枝哭著說。

    方宗恪無奈地說:“我是你哥,自從將你抱回來的那一日起,就一輩子都是你哥……”

    方瑾枝哭得更兇了,她伏在方宗恪的膝上,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地哭。方宗恪心疼地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好像伏在自己膝上哭的還是當年那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子。

    靜憶師太望著方瑾枝,心如刀絞。

    她以為自己的孩子早就死了,而且是被自己親手掐死的。后悔嗎?她不知道,她當時被衛王囚禁的別院,衛王派了幾個婆子日夜看著她,她連求死都不能。

    可是她不愿意為他生孩子!

    若不是她在生產的時候難產,又不肯配合產婆,衛王不會準許將她的jiejie請過來。

    孩子生下來了,她卻一眼都不想看那個孩子,她心里只有恨。那個孩子就是她的屈辱,她的痛楚。

    所以在她的jiejie將那個孩子抱給她看的時候,她使出全身的力氣要掐死那個孩子。好像那個孩子死了,她所受到的屈辱就會被磨滅一樣!

    不后悔,卻痛苦。

    虎毒不食子,那是她的親骨rou,十月懷胎,每一次胎動,如何能夠不牽動一個母親的心?

    她每日跪在佛祖面前懺悔,乞求佛祖讓她的女兒下一次投胎投身到好人家。

    夜里,她總是做噩夢,夢見被她掐死的那個孩子。

    后來她在梅林里遇見了迷路的方瑾枝,那般干干凈凈的小姑娘,方瑾枝微笑著走過來牽她的手,她的小手是暖的,暖到了心窩。

    每每看著方瑾枝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想若她的女兒活著,應該也是這么大吧?不,她的女兒不該活著,那本來就是個降生于骯臟的孩子……

    靜憶師太又望了方瑾枝一眼,腳步踉蹌了兩步,終于身子向后一栽,昏倒了。

    “文嫻!”葉蕭急忙扶住了她,扶著她坐在藤椅里,又拿了水來喂她。

    一直躲在窗外聽著所有對話的平平和安安低著頭,小聲哭起來。

    “別哭了……”顧希和顧望安慰著她們,又一邊勸著一邊將她們兩個拉到琴室去了。

    方瑾枝的情緒一直都不太好,她一直都坐在角落里,倒是不哭了,可是一直都沒有說話。

    傍晚的時候,她忽然拉著陸無硯的手,使勁兒拽著,也不說話。

    陸無硯看了她一會兒,把她小心翼翼地抱起來。他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說:“我知道了,我帶你回家?!?/br>
    方瑾枝便整個人都縮在了他的懷里。

    方瑾枝安靜地有些過分。陸無硯將碗筷遞給她的時候,她也會吃東西,洗澡的時候也是任由陸無硯幫忙。

    夜里,她還是如往昔一樣親昵地縮在陸無硯的懷里。雖然她合著眼,可是陸無硯知道她并沒有睡著。

    陸無硯側過身,將她擁在懷里,陪著她。

    她不睡,陸無硯也不敢睡,只能一直陪著她。

    到了第二日,方瑾枝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如往常那般處理府里的事情,并方家的生意。

    陸無硯偷偷看過那些賬目并沒有出過什么差錯。

    接下來的幾日,方瑾枝也是如此,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十分有條理地處理一件件事情。對于衛王、靜憶師太的事情更是只字不提,也不再去入樓。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陸無硯知道她夜里睡不著。

    陸無硯只能想法子找一些有趣的東西來逗她開心,甚至又尋了個和之前擺在高腳桌上的青瓷魚缸完全相同的魚缸。他又拉著方瑾枝去鯉池里網了兩條漂亮的小鯉魚放在魚缸里養著。

    把新捕撈到的兩條紅鯉魚放在魚缸里的時候,陸無硯側過頭望向身側的方瑾枝,她一直笑,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可是她這幾日都是這般笑的,這笑容許是裝出來的。

    她是自小就會演戲的。

    陸無硯暗暗嘆了口氣,他寧愿方瑾枝哭出來。

    早知今日,他當初就應該把什么靜思靜憶全部殺光了!

    方宗恪也在溫國公府陪了方瑾枝幾日,可是他不得不離開了。衛王是在匯水坡被擒獲的,這幾日就要啟程押回天牢,若是這幾日不出手營救,等到他被押送回天牢之后,再想營救他就很難了。

    方宗恪買了一包紅豆糖送給方瑾枝,他斟酌了語句,道:“枝枝,哥哥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br>
    “什么時候回來?”方瑾枝咬了一顆紅豆糖。

    方宗恪默了默,說:“哥哥想離開這里,四處走走,云游四方。許是去戚國,又或是宿國?!?/br>
    方瑾枝不疑有他,她點點頭,說道:“這樣對哥哥也好……”

    “好好照顧你自己?!狈阶阢∠肓讼?,“把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的都忘記吧,你是我方宗恪的meimei,方瑾枝?!?/br>
    方宗恪握住她的手,“還是溫國公府里受人尊敬的三少奶奶,當家主母。至于其他的,不要去想了?!?/br>
    方瑾枝眸光黯淡了一瞬,忽又重新擺出笑臉來,努力點了點頭,輕聲說:“我都知道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方宗恪看著方瑾枝這個樣子,就知道她沒有真的想通,可是任誰都不能一下子接受那些事情,更何況方瑾枝如今也不過是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她能做到如今這般已是不容易了,至于其他的,就交給時間,讓時間一點一點磨平那些痛楚吧。

    方宗恪走的那一日,方瑾枝親自去送他,看著他翻身上馬,逐漸走遠。

    “哥哥!”方瑾枝雙手攏在唇畔擴成小喇叭,“哥哥一路順風!”

    方宗恪沒有回頭只是擺擺手,他的身子隨著馬匹輕輕地搖晃。

    ——一如多年以前。

    陸無硯將厚實的短絨斗篷披在方瑾枝的身上,陪著她目送方宗恪離開,然后才牽著她的手往回走。

    他們兩個人往垂鞘院走的路上,忽然下起了小雪。

    雪粒極小,還沒等落在地上就融化了。

    陸無硯望著遠處相疊的重山,想到不久之后又要入冬了,那山巒又要被白雪覆蓋。他低下頭,將方瑾枝斗篷上的兜帽給她戴上,又將細帶仔細給她系好。

    陸無硯和方宗恪一樣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方瑾枝總是會慢慢放下的,可是他們等到的不是一個無憂無慮的方瑾枝,而是一個病倒的方瑾枝。

    方瑾枝病了,毫無征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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