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盧風照例在李氏屋里湊趣兒,聽聞姜氏等人來了,低眉順眼的退了幾步,待姜氏進了屋,忙給姜氏行禮。 姜氏視若無睹,只對著李氏行禮,道:“母親可用了晚膳了?!?/br> 嚴箴和扶風也都一一給李氏行了禮,在椅子上坐了。 李氏看見姜氏就不舒服,只是當著嚴箴,也沒使了臉子看,只“嗯”了一聲。 盧風看著眼前一對璧人的裙幅,垂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死緊,臉上的表情是調了又調,方才微微抬了頭去看那侯府夫人顧家姑娘。 這顧家姑娘穿著石榴紅的絲綿軟緞小衫,方才進屋的時候解開了的披風,如今一件小衫穿在身上顯得異常窈窕,胸口鼓起的山丘形狀完美。 盧風慢慢抬眼去看那顧家姑娘的臉,盧風突然煞白了臉,后退了兩步,屋子本是安靜的,這盧風突然的動作惹得眾人的目光齊齊看了過去。 扶風自然是知曉盧風的存在的,然而盧風卻并不知曉扶風的下落,只當仍是這嚴箴置在外頭宅子里。 如今眼睜睜看到了人,哪里還不明白,這扶風,好大的膽子,竟敢假冒身份,堂而皇之的嫁入了侯府。 盧風腦子里嗡嗡的響,煞白了臉死死盯著扶風。 扶風面露驚訝,轉向姜氏,道:“母親,這是那院的?為何盯著媳婦?” 盧風身上的衣裳料子上好,看著就知道是那院的姨娘,這姨娘,認親之時自是沒有資格出現的,扶風裝著驚訝的樣子問了姜氏。姜氏臉上惱怒,斥道:“黃氏,你撞邪了不是?” 眾人方才將將落座,自是還未來得及介紹這姨娘的身份,扶風此時問起,倒是也顯得自然。 盧風聽了姜氏的話,忙伸出牙,死死的咬住了舌尖,直到嘴里嘗到了腥甜的味道,方才上前去給嚴箴二人行禮,道:“婢妾見過侯爺夫人?!?/br> 姜氏微緩了臉色,對扶風道:“這是盧姨娘?!?/br> 扶風站起來,道:“原來是父親的姨娘,倒是我失禮了?!彪m說姨娘身份低微,到底算是半個主子,又是嚴謙的妾,算起來也算是個半個長輩。為表對嚴謙的敬重,扶風行了個半禮。 這盧風一時仍在呆愣,舌頭上的疼漸漸麻木,可如今扶風現在是什么身份,就算是半禮,又豈是盧風受得的,盧風一時也忘了要避開。嚴箴轉了臉,冷冷的看了盧風一眼。 盧風此時早已經是渾身冰冷,腦子里只有一句話在不停的回響,她憑什么,她憑什么…… 扶風自是不再理盧風,行了半禮就算是給她臉了。當下就轉向李氏,道:“老祖宗,今日孫媳收拾東西,得了個彌勒佛的玉座,孫媳左瞧右瞧,都覺得長得慈眉善目的跟老祖宗一般,也只有老祖宗有這福氣,忙搬了來,您瞧瞧看可還入得眼?” 姜氏暗暗點頭,這顧氏,果然沒有選錯,最起碼這話兒說出來,倒是好聽得很。 扶風讓丫頭打開了一個一尺來高的盒子,將一座白玉雕成的彌勒佛捧了出來。這白玉貴重程度上不若翠玉,卻也是玉質上好,又是這么一大尊,雕工細致,一下子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李氏本來一向護著盧風的,今日的盧風卻是格外讓她沒臉,死盯著扶風看不說,扶風行了半禮竟也生生受了。 李氏心里便是不喜,暗道,果然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一到關鍵時刻就丟了丑。 當下這扶風又送了這笑呵呵的彌勒佛來,李氏臉上頓時就露出了笑容,道:“留在你那玩兒就是,送到老婆子這里有什么看場?!?/br> 扶風笑道:“放在老祖宗這兒,福氣壓得住?!?/br> 李氏哈哈的笑,開心了,這才想起來問,“可用了晚膳了?” 姜氏正欲回還未曾,扶風怕李氏又不給姜氏臉,忙道:“本還想著來蹭老祖宗的飯吃,不料收拾這彌勒佛的盒子壞了,折騰了好一會兒才尋著一個差不多的,竟然沒趕上伺候老祖宗用飯,是孫媳的不是?!?/br> 李氏被扶風哄得高興,道:“你們日日里也有事,不用每日想著來陪我,有這份心就夠了?!?/br> 扶風微微松了口氣,要的就是這句話。 姜氏不由得詫異,這顧溫靜,頭一次見不見如此嘴巧啊,今日怎么奉承話一套一套的。 嚴箴一邊聽,嘴角也歪了又歪,這小狐貍,肚子里什么花花腸子,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半晌說不出一句好聽的話來,今日這是嘴巴抹了蜜了。 卻說扶風今日大變樣,也是有說頭,往日里未曾出嫁,閨中女兒規矩中,多言多語討人不喜,也用不著在誰面前巧語賣乖。如今卻是不一樣了,自己已經和嚴箴成了親,如今誥命也已經下來了,是堂堂的侯府夫人,出入府邸都不再受限制,便是要立起來的時候。 只說日后的大小宴席,世家聚會,扶風代表的就是永嘉候府的顏面。少不得自己一點點的立起威信來,今日這盧風出現這李氏這里,確實把扶風也嚇了一跳。 雖說早已經知道了盧風在侯府,是嚴謙正經了納了去的妾,卻未曾想到竟然能在李氏的屋里見到。 對這李氏,不好拿捏分寸,她對待正經兒媳姜氏不假辭色,卻允了盧風在這兒,定是聽了這盧風的奉承之語。 由此判斷,這李氏的確與姜氏關系不善,如果愿意讓盧風來奉承,必然也是一個耳根子軟的人,萬萬不能讓盧風牽了鼻子走。 扶風自小和盧風一道長大,自是知曉盧風說話辦事的圓滑,不求這李氏對自己真心實意,只求著盧風在說自己不是的時候,李氏也能看在自己一向恭順的面兒上放過去就是了。 盧風看著扶風言笑晏晏的和李氏逗趣,把李氏哄得合不攏嘴,不由得詫異,如若不是自小與她長大,知曉她的一舉一動,她的聲音,表情。會真當自己認錯了人,或是世界上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盧風印象中的扶風,喜靜不喜動,沉默寡語,從不肯多說了一句去。如今這話說的如此漂亮,還知道送來了禮物討好李氏,這真的是扶風嗎?真的短短一年多不見,就完全變了個樣。 盧風被嚴箴冷眼一掃,已不敢再直視扶風,只低垂著頭,伸手揪住了袖子使力,讓能控制住自己不管不顧的嚷出來。 李氏得扶風哄的高興,和扶風嚴箴說了會子閑話,便道:“既是還未用膳,便回去吧,我這里如今卻是沒有多余的了?!?/br> 扶風和嚴箴站起來給李氏告辭,又道明日要回門,改日有空再來陪李氏用晚膳。 李氏笑呵呵的應了,連帶著也沒有訓斥姜氏,三人出了屋子,都齊齊吁了口氣。 姜氏對扶風道:“好孩子,快回去用飯吧,明日回門的禮單母親都擬好了,你只管去就是?!?/br> 扶風感激的謝了姜氏,才和嚴箴回了主院。 扶風一出門,李氏便拉長了臉,喝道:“黃氏,你怎么回事?!?/br> ☆、第147章 死訊 盧風暗自咬牙,這死老太婆,往日千般好,只今日稍稍出了點差錯,便露出了面目。 盧風想要不管不顧把這顧氏的真實身份說與李氏聽,咬了又咬銀牙,方才忍了下來,心里想著,腿卻忙不迭彎了下去,跪在地上請罪。 “回老祖宗話,婢妾今日看那新夫人著實是太漂亮了,又有些眼熟,方才失了態,求老祖宗饒恕?!?/br> 李氏從鼻子哼出一聲,道:“你要知曉你的身份,莫要因為我寵你你就不分尊卑?!?/br> 盧風跪在地上,溫順的回道:“是?!?/br> 李氏見盧風態度謙卑,方才消了點氣,鼻子里哼了一聲“嗯”,才讓盧風起來。這盧風,平日里自己寵著,在姜氏面前給自己撐臉子,今日卻丟了這個丑,沒得讓自己少臉。 盧風請了罪,又揣摩著李氏的臉色,慢慢的說著話,才哄了過來。 見李氏哄得高興,方才道:“老祖宗,聽說這新夫人是顧侍郎府上的,是個三品大官兒呢,真是好福氣?!?/br> 李氏笑容淡了一分,道:“這二品以下的官家,除了那封了爵位的人家讀出來的,多是寒門起來的門第,根基淺薄,如若再沒有合適的人接替,也就能混個幾十年的富貴,算什么稀罕?!?/br> 盧風聽了李氏的話,一臉的崇拜,道:“老祖宗看得真清?!?/br> 李氏道:“這京里天子腳下,從樓上扔個秤砣下去,都能砸死幾個三品的官,當不得什么?!?/br> 盧風又道:“不光說這出身,便是那樣子,嘖嘖,真真是長得好?!?/br> 李氏看著桌子上的彌勒佛,想說什么又吞了下去。 盧風察言觀色,便也閉了口。 等到掌了燈,盧風又伺候李氏洗漱了,這才拖著僵硬的腿往芙蓉院走來。 將將進了院門,便又聽到了孩子的哭聲,盧風一肚子的火,氣沖沖的進了門,怒道:“怎么回事,成日里就是哭哭啼啼的?” 奶娘跪著請罪,道:“姨娘,今日姐兒不愿意吃奶,吃了就吐吃了就吐,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了?!?/br> 迎春正輕輕的哄著孩子,見盧風一臉怒色,忙道:“可能是今兒中午出去吹著風了,晚些時候應該就好了?!?/br> 今日里中午,盧風要帶了孩子去棲福堂給李氏瞧,迎春有些擔憂,道是外頭風大,盧風說多裹幾床小被就是。豈料回來后就有些不舒服,不愿意吃奶。 盧風心里的愧疚只微微閃過便消了下去,道:“既如此,便帶下去吧?!?/br> 奶娘接了迎春手里的孩子退了下去。 盧風對于這個孩子,感情非常復雜,本以為被嚴謙納為妾,是最好的出路,少不得想法子籠絡嚴謙,卻不成想這孩子來得這么早。妨礙了與嚴謙的感情不說,生生孕中又遭了不少罪,費勁千辛萬苦的生了下來,卻又是個丫頭片子。 盧風生產后,嘗試再次籠絡嚴謙,只是肚子上未曾消退的贅rou藏得好好的,都不敢讓嚴謙瞧見,加上生產之后,松弛的產道吸引力大不如前。 盧風有些恨這個孩子,恨她打碎了自己的夢,讓自己挺著個肚子出現在了嚴箴的面前,恨她讓自己不如之前一般受嚴謙的寵愛。 到底也是自己親身骨rou,盧風想了想,吩咐迎春,“你讓奶娘經心些,若有什么不妥,及時報了來?!?/br> 迎春笑著應了,又道:“姨娘可用了晚膳了?” 盧風得李氏賞了菜倒是也用了些,只是折騰這半晌也餓了,道:“可還有什么吃的?” 迎春道:“現成吃食就是些糕點,若是姨娘等得,奴婢去大廚房看看有什么能快些做的?!?/br> 盧風心里膩煩,道:“罷了,不拘什么,吃一兩口就是了?!?/br> 迎春端來了一疊栗子糕,盧風胡亂吃了,道:“今日院里可有什么事?” 迎春遲疑了一下,道:“今日紅葉來尋奴婢說了幾句話?!?/br> 盧風扔了手里的栗子糕,道:“說了什么?” 迎春道:“也沒說什么,就是問奴婢最近過得可好。讓奴婢代問姨娘好?!?/br> 盧風鼻子里“哼”出一聲,冷笑道:“如今越發熱鬧了,真真是想不到,也不知道讓她瞧見這位新夫人是什么表情?!?/br> 迎春狐疑的看著盧風,道:“姨娘說的什么,奴婢怎么聽不懂?!?/br> 盧風道,“我今日與你說,也是要提前給你打個招呼,省得你臨了出了差錯。你便是想破腦袋你都想不到,咱那新侯夫人是誰?!?/br> 迎春奇道:“不是顧侍郎府上的姑娘,姨娘為何如此意外的樣子,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么?” 盧風伸手撿了個福橘來剝,長長的指甲嵌進橘瓣里,汁水流了一手也仿若未見。臉上的表情晦澀莫名,一字一頓的對迎春道,“我也知道是顧家姑娘,只是想不到,這顧家姑娘,竟然長得和咱那傾國傾城的扶風姑娘一模一樣?!?/br> 迎春本是在拾掇桌子上被盧風扔了一桌子的橘子皮,盧風話音剛落,迎春放在簸箕里的橘子皮便撒了一地,忙不迭跪下去收拾。 盧風斜了一眼迎春,只聽這么一說就如此沉不得氣,可想而知方才自己看到的時候那種震驚和不可置信。 迎春收攏了橘皮,又尋了絲帕來給盧風揩手,迎春自然是知曉盧風的意思,雖說盧風只說那顧家姑娘長得與扶風一模一樣。但是,往日并不是不知道扶風與未風都是送給了侯爺的,為何這扶風轉身一變,就變成了堂堂三品侍郎的嫡女?還如此光明正大的以正室身份嫁入了侯府? 迎春想起在后宅里成日躲著不輕易出門的未風,她知道嗎?為何一同進的侯府,地位卻是如此天壤之別? 她應是不知道,否則盧風為何會說出此番話來。 盧風見迎春不發一語,嘴角略微一歪,道:“這就嚇著了?我可跟你說,如今我是黃平江的外侄女,他遭難,我少不得夾著尾巴過日子,你休要露出絲毫馬腳來。我倒要看看,她能瞞到幾時?!?/br> 迎春此時心情非常復雜,說起來她對扶風印象不錯,為人態度謙和真誠,對待木棉如同親姐妹一般,讓自己添了許多嫉妒。 可是作為盧風的丫鬟,她自是知曉盧風對扶風的忿恨,此時面對盧風的叮囑,只低聲應了了事。 盧風嘴里細細的咀嚼一只橘瓣的絲瓤,嘴角微揚,竟然帶了一絲笑容。 迎春忙不迭的低了頭,半晌,又低聲道:“姨娘,這事兒是不是得提醒一下未風姑娘?萬一未風姑娘露出了端倪,會不會影響到姨娘?” 盧風冷笑一聲,道:“你太小看我這個meimei了,說起來我們的身份都見不得人,她比誰都清楚,她的城府,怕是連我都比不上,豈會露得出馬腳?!?/br> 迎春低著頭,仍低聲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