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節
王朝很焦慮地看著電腦,根本沒聽進去他在說什么。 林辰像是終于回神,開口道:“是啊,為什么呢?!?/br> “嗯?” “有個問題很關鍵,兇手是否從一開始就在利用端陽,來完成整個栽贓過程?!绷殖秸f。 刑從連思考了下,回答他:“假設兇手不認識端陽,只是偶爾在網絡上看到了論文抄襲事件,認為段萬山這樣的人是非常好的嫁禍對象,而那個兇手手上又正好有段萬山的指紋和dna,所以布下這個局面。雖然存在這樣的可能性,幾率實在太小,段萬山都出國多少年了,誰還保存他的dna和指紋?!?/br> “是啊,付出和收益不成正比,高智商罪犯又不是傻子,不會這么草率?!绷殖铰曇艉艿?,“其實一開始就不存在第一種可能性——兇手不可能是為了殺死司坦康后尋找一個背黑鍋的對象,而將此事栽贓陷害在段萬山身上?!?/br>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是有意挑選端陽?!毙虖倪B說。 刑從連看著林辰,聽林辰繼續用冷靜的語氣說道:“我可以理解他為何挑選端陽。曾經的端陽簡單純粹極了,容易熱血沖頭,又深愛段萬山,當他得知自己老師存在嚴重副作用的研究結果被人抄襲成新藥上市后,一定會非常努力替自己老師解決這個問題,因此最容易在網絡上留下各種警方可以在事后追尋到的痕跡。端陽很好,因為他不像其他可能袖手旁觀的人一樣,對嗎?” “是這樣,但是……”刑從連不由得皺起眉頭,“我覺得這里面總還有問題?!?/br> “但是,他為什么要一定要利用端陽?”林辰很犀利地接著說道。 刑從連回答:“對于罪犯來說,經由越多的步驟達到犯案目的,難道不是越容易暴露自己嗎?雖然他之后借他人之手綁架端陽來彌補漏洞,但老實說,端陽失蹤難道不是更容易讓警方發現問題嗎?” 林辰點頭:“下面的問題就變成,端陽被綁架是偶然的巧合,還是經由人為安排的必然?!彼^續道,“我之前認為那是偶然,比如查拉圖的手下在搜尋相關資料時,發現了在網上發言激烈、掌握很多資料的端陽,然后把他抓回達納繼續研究,但這只是在當時的條件下推論出的某種可能性,現在看來,這也太巧合了?!?/br> “確實,那么多專家,干嘛要抓端陽這個小破醫生?!?/br> 林辰說:“也就是說,更大的可能性是,對方是專門利用查拉圖手下負責研究毒品的偽專家魯佳,魯佳已經死了我們沒辦法再查清楚其中過程,但這個人很有可能曾經向魯佳提及端陽并大肆吹捧端陽,致使魯佳專門派人跑華國來綁架端陽。這么做的目的很簡單,為的就是……借刀殺人……” “他對端陽挺狠的啊?!毙虖倪B明白林辰為何一直低頭不語,這件事無論對端陽還是對段萬山,都殘忍得過分了,尤其可笑的是,那還是彼此深愛著的兩人。他繼續說道,“這樣看來,兇手的目標或許從一開始就包括三個人,一是端陽,另一個是段萬山,司坦康說不定都還只能算個附屬品。他利用端陽制造污蔑段萬山的證據鏈,最后除掉端陽,再殺了司坦康嫁禍段萬山,這個過程基本可以確認。于是又要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了,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如果不是在醫院病房,刑從連現在很想點根煙,“老實講,我覺得誣陷段萬山因學術抄襲而殺人,根本不可能讓他傷筋動骨。我處心積慮潑一盆臟水,這水也潑不過太平洋?!?/br> “所以,這件事就更誅心了,兇手要的只是這個過程?!绷殖降淖藙輳囊婚_始到現在都沒有變過,他說,“兇手對這三個人的感情是不同的。他殺司坦康一刀斃命,很干脆利落,像拋棄什么沒用的垃圾。小明覺得那個兇手很開心,令兇手高興的是放飛氣球的過程,也就是把誣陷段萬山殺人的兇器放飛出去的過程令他愉悅。我甚至不認為他的本質目的是想把段萬山真正變成殺司坦康的兇手或者讓他坐牢什么的,因為你剛才說了,這件事從根本上來說,對段萬山造成不了什么實質性傷害,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而端陽……” 林辰的目光很明顯暗淡并閃爍了下。 刑從連問:“端陽怎么了?” “端陽像一顆微妙的棋子,兇手利用他來布下指引向段萬山的線索,又毫不猶豫要讓他死,這很奇怪?!绷殖秸f,“這要看兇手是否同我們一樣,明白他們兩人間彼此暗戀的關系。如果答案是他知道,那利用深愛段萬山的端陽布下段萬山的殺人動機,又在段萬山真正知悉這一切之前就讓他們天人永隔……甚至,他把端陽送去達納的動機也很微妙不是嗎,你們明明相愛,明明在一片土地上,卻不得相見。而可以想見,如果段萬山未死,知道這一切后會有他多么難過呢。所以我想,兇手大概真的很恨愛著端陽的段萬山……” 刑從連問:“所以說,那個人很有可能知道端陽和段萬山之間的感情?” “我覺得是。所以現在嫌疑人的范圍已經非常小了,認識端陽、能搞到段萬山的dna樣本和指紋、知道兩人之間的感情,去過達納,并了解周瑞制藥司坦康抄襲事件內幕……” 林辰話音未落,王朝電腦傳出收信時的滴的輕響。 “名單整理出來了?”刑從連敏銳地問道。 “是,根據端陽的郵件,一直給他透消息的學姐名叫程靜,而在周瑞制藥內部為他提供消息的人名叫李風平。除此之外,他暫時整理出了14個可疑人姓名?!蓖醭w快說道,然后開始噼里啪啦調取各人資料。 “程靜有問題嗎?” “程靜回國后供職于永川市第三人民醫院,看上去沒有任何同周瑞制藥接觸的跡象,資料已經發送到平板上,老大你從我背包里拿出來?!蓖醭w快說道。 刑從連抽出平板電腦,坐上床和林辰一起觀看。 林辰的手指飛快掃過程靜的個人資料,照片上,程靜一席白袍,溫柔嫻靜。她是兒科醫生,家庭幸福,履歷干凈。 “不是她,那個李風平呢?” 少年人眉頭緊鎖,突然,他提起手邊的可樂罐往嘴里倒了倒,卻沒想到里面的碳酸飲料早已一滴不剩,少年人很暴躁地攥緊瓶身,發出喀拉聲響。 “沒有李風平這個人?!?/br> “怎么可能?不然端陽從哪得來的周瑞制藥內部資料?端陽又不是傻子,怎么會相信不明身份的人?” 林辰突然開口:“這個李風平應該給端陽發過郵件,你登錄端陽的郵箱看看?!?/br> 林辰說著,撥通了端陽的電話。 “林顧問,找到人了?” “周瑞制藥內部沒有李風平這個人,你怎么會認識的?” 屏幕中,端陽愣了愣,然后像是有種一切貫通后的徹悟,他突然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冒出來了:“我像是個被人玩弄于鼓掌中的傻子對嗎?” “不,對我來說,你只是個有著赤誠之心并且很善良的青年醫生而已?!?/br> “善良?被人利用的善良不是愚蠢嗎?” 林辰搖頭,正色道:“你在把罪犯的錯誤歸責于人們的純善,我認為這是不正確的歸因,雖然很多人都會犯這樣的錯誤?!?/br> 端陽深深吸了口氣,眼眶紅了:“你總能說服我,林顧問?!?/br> “我很擅長這個?!绷殖捷p聲說道。 端陽認真開口:“是我曾經的同學,名叫沈戀。她應該在周瑞制藥醫學部工作,她也知道老師被抄襲事件。她說她負責做新藥的臨床實驗時覺得有問題,她為我介紹了一位在周瑞制藥內部可以搞到第一手信息的朋友。實際上,那個朋友,或許只是她扮演的吧?” 林辰看了眼王朝,王朝迅速敲下一段搜索詞,然后匯報了幾個關鍵詞:“沈戀,宏景人,歷任周瑞制藥研發部副研究員、醫學部副主管、主管……曾于8前1月出國同年9月回國。從5年前開始,沈戀有多次前往世界各國的出境記錄,短暫三五月長則半年,名義上是出差,很有可能是受周瑞制藥委派偷偷前往達納地區……” 王朝匯報完畢,抬頭看著他們。 刑從連看著屏幕中一直傾聽的端陽,最后聽他問:“為什么?” “我們會查清楚?!毙虖倪B說完,沖端陽點了點頭,關閉通話。 從出現沈戀這個名字開始,林辰都只是很沉默地在聽,如老僧入定,仿佛陷入一種莫名的情緒中。 刑從連很敏銳地察覺到其中問題,他說:“王朝,把沈戀的地址找出來,通知局里布控?,F在出去,給我一分鐘時間?!?/br> 王朝收拾得很快,刷地出門,走廊里傳來少年人撥打電話的聲音。 刑從連走過去關掉病房燈,又走回林辰病床前,用力吻了下去。 大約在親吻的前三十秒鐘,林辰都處于一種沉默的狀態,爾后才漸漸開始回應他。 “怎么了?”林辰半抬頭,很溫柔地問道。 刑從連離開林辰的唇,呼吸間是林辰唇齒上的苦澀味道,他摸著他的臉,在黑暗中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問道:“你在想什么?你剛才的情緒突然很不對?!?/br> “只是突然覺得,這種感覺很不好?!绷殖骄徛J真說道,“如果段老師沒有死,我們可能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察覺到這里的問題,最后定位到沈戀這個人吧?!?/br> “或許吧?!毙虖倪B說。 “可現在呢?”林辰問,“我剛才一直想側寫兇手,可其實我不需要這么做,因為我知道我在這里已經起不到什么作用。兇手很輕易就會浮出水面。但我們是靠陰差陽錯的生離死別,是靠段老師的死亡來獲得這個輕易的結果的,這代價太大了了,真的太大了?!?/br> 第218章 煉獄 20:47分,宏景鼓樓小區。 出門遛彎和跳廣場舞的中老年人開始散場歸家,成片紅紅綠綠的廣場舞道具掃過刑從連的吉普車,街邊的小地攤主也都開始收拾起來。 宏景警隊副隊長張平坐在吉普車里,觀察著鼓樓小區3棟6層某層住戶。 窗簾緊閉,燈還是暗的。 張平按住無線耳機,問:“老鼠,有動靜沒?” 代號為老鼠的警員正站在3棟樓下小賣部里,觀察門口動靜,兩批回家的居民走完,整座小區樹影幢幢,變得清冷寂靜起來。 “目標尚未出現?!?/br> “繼續觀察?!?/br> “是?!?/br> 張平收回望遠鏡,看著坐在副駕駛位置抽煙的隊長。晚上八點不到,他剛到家,還沒抱著正在做作業的女兒,就被隊長一個從家里調出,說是要準備開始抓捕嫌疑人。雖然不清楚在他下班回家的那段時間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但犯罪嫌疑人卻從男人變成女人,從老師變成了學生,這令人有點摸不著頭腦。更重要的是,隊長只說暗中把人扣下,甚至連證據都不充分,這要是上級單位找人配合調查可能更合理點。他想了想,還是悄悄關了耳麥,忍不住和自己隊長說兩句悄悄話:“刑隊,咱這人抓的是不是有點急了?” “是急?!毙虖倪B說。 “那要不再等等?” “不能等?!?/br> “這!”張平直接從儀表盤上掏了隊長的煙,給自己也點了根,“老刑,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你給我透個底,這個叫沈戀的女人怎么危險了,你調的這人手,都快趕上抓悍匪的配置了?!?/br> “你怎么這么麻煩,王朝上身了吧?”刑從連很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按滅煙頭。 刑從連也不是不能回答張平的問題,他只是還不清楚貿然實施抓捕是否真的正確,他單純覺得沈戀這女人聽名字就很危險,更不用說她很可能和查拉圖制毒工廠有牽連。最關鍵的是,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就根本沒有道理可講。 他耳邊一直回響著林辰剛才說的那些話,雖然他們還不清楚沈戀的作案動機和其中龐雜的枝蔓,但他們卻通過捷徑直接定位到了沈戀本人。從本質上來說,是用段萬山生命換來的捷徑,他們知道了兇手所不知道的信息,可以搶先將軍,所以他絕不能讓這條捷徑白費。 晚上21:00整,沈戀依舊沒有回家。 小區內外道路的人員都已基本清空,一只野貓嗖地鉆入樹叢,只要沈戀踏入包圍圈,就絕不會有任何逃脫機會。 車廂內昏暗無比,充斥著煙味,刑從連翻了個身,看向手機。他想是否要給林辰打個電話,但不知道是不小心按到鎖屏鍵還是什么別的原因,手機屏幕突然暗下。 刑從連伸手按滅車內頂燈,整個空間內只有王朝電腦屏幕的些微光源。 張平皺眉看他,像是覺得他怎么突然神經質起來。副隊開始左右四望,刑從連也抬眼看去,道路盡頭沒有任何人影,所有警員都把守在關鍵位置,一切如常。 通訊器里些微沙沙聲響起,張平開始詢問道口情況,微風拂過樹葉,遠處有燈光亮起。 “那什么車,車上有人嗎,快匯報?!睆埰絾柕?。 通訊器那頭只有一如先前的沙沙聲,刑從連將手槍上膛,毫不猶豫推門下車。就在這時,一輛通體純黑的私家車很快朝他駛來,刑從連站在小路正中,視線掃向車內。 兩秒后,司機恍然察覺異常,猛踩剎車,凄厲的剎車聲劃破夜空。 距離足夠近,借著路燈和車燈,刑從連很清楚地看到司機在車內破口大罵,前后座都沒有任何人,黑色皮椅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周圍夜色再次變得沉靜,刑從連如同觀看默劇一般,看著司機在車內張牙舞爪。有兩戶人家關上陽臺燈,路燈變成溫柔輕紗,野貓橫竄而過,風聲再起,然后,響起了壓抑的喘息聲。 刑從連按住耳麥,才確認喘息聲確實從他耳麥中出現的,仿佛是被扼住喉嚨的野獸又或者是什么身中陷阱垂死的動物,那聲音由粗到細,像鋼刀刮過天靈蓋,最后變得無比凄厲。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頻道內雜音是誰!” 頻道內傳來張平焦急的詢問聲,現場臥底警員一個個報道,刑從連向張平比了個手勢,讓他把司機扣下,開始奔跑。 “老鼠在!” “獅子在!” 刑從連跑過灌木叢和花壇,長風劃過耳側,道口的燒烤攤越發清晰。 “駱駝在!” “野馬在!” 烤rou的煙霧飄散而起,風扇呼啦啦將所有煙塵吹向夜空。喧鬧聲、歡笑聲穿透夜色飄來,人們揮動啤酒瘋狂笑鬧,一切就像是最美好的城市夏夜。如果刑從連沒有看到下一幕。 空間里所有聲音都消失了,他如同走入絕對無聲的真空環境。 燒烤攤老板從烤架上拽起一大串烤rou,鐵簽尖頭散發森冷光芒,rou串縫隙中是燒得通紅的鐵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