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叮地一聲,電梯提示到了樓層。 “先出去?!毙≌\揚眉,示意她有話別在這兒說。 蔣曉魯依言跟著人群走出去,到走廊拐角通往病房的一出僻靜角落,她又佯怒,迅速轉身:“老實交代——” 代字未完,空曠走廊里還帶著回聲。 小誠抓著她一只手,砰地一聲,把蔣曉魯抵在墻上,瘋狂親吻。 向來是不愿意在公共場合做親密舉動的,以前覺得那是學生才干的事情,親密的小情侶,在宿舍樓下,在車站,在每一個分別的夜晚。 這么大的人,做這些,總輕浮了些。 現在才真明白,不是抹不開,是還沒到那份上。 現在你想吻她,真實的親吻,無論在哪兒,讓她感受到你是實實在在抱著她,你擁有她。 唇齒相交。 熱烈滾灼。 他好像說,別問。 蔣曉魯起初睜著眼,一臉茫然,訝異。 然后慢慢閉著眼,手撫摸著小誠后腦勺短短的頭茬,他的脖子,最后乖順摟在他的腰上,閉著眼。 她說,好,不問。 第35章 那時候的廣州真熱啊, 大夏天快四十度, 小誠拎著行李站在火車站門前, 一輛出租車走了,又來一輛。 司機在車里扯著嗓子問:“你去哪里?” 寧小誠熱的浮躁:“他去哪兒我去哪兒,捎我一段就行?!?/br> 司機擺擺手, 上來,上來。 簡易酒店里, 他抽著煙,一頁一頁翻著資料, 偶爾對著電腦研究著什么,十二點多, 煙灰掉了一身,嘆氣,起來脫了衣服進去洗澡,囫圇睡一覺,早上七點還得去證券公司。 那時應該是零九年, 他還穿時下流行的登喜路和鱷魚,用沈斯亮的話說, 一身房地產公司推銷房子的味兒,遠沒有現在這么講究,襯衫塞進腰間,很寬,領子也不是現在精窄的翻領,他和人談判, 為何汴生爭股權,午休的時候連口飯都沒得吃,隨便去外面找個小餐館對付了,下午回來再戰。 寧小誠有個小習慣,出去談一樁生意,成了,飛機回,沒成,火車回。 何汴生以前調侃過他,你這是懲罰你自己?小誠笑一笑,是靜心。 火車上咣當咣當晃著,你能有非常充足的時間去思考,想你這事兒為什么沒辦成,想你之前說的話哪句缺了火候。等你想明白了,也到家了。 高鐵在快速運行著。 寧小誠倏地睜開眼,坐起來。 蔣曉魯安靜坐在他左手邊,正在看書,見他醒了,忡怔回頭:“睡驚了?” 小誠看了眼窗外,這才反應過來,抹了把臉:“到哪兒了?” “再有半個小時就到了?!笔Y曉魯合上書,伸出手溫柔摸他的頭,一派天真:“不怕啊,給你呼嚕呼嚕毛?!?/br> 這趟是送蔣懷遠回家,手術之后養了一個多月,恢復的不錯,大夫說可以不用特地留在這,回去以后定時復查,只要瘤子不再長,沒什么大問題。 當時來一趟,蔣曉魯沒接,現在要走了,總得送一送。 坐高鐵很方便,路程不到五個小時,周六早上動身,她和寧小誠送一趟,周日再回來,什么也不耽誤。 “做夢了?!睂幮≌\從椅背上抽出一瓶礦泉水,和蔣曉魯嘀咕著:“夢見以前自己在廣州那時候了?!?/br> 瓶蓋擰開,他先遞給她。 蔣曉魯接過來喝了一小口,還給他,寧小誠仰頭咕咚咕咚干了半瓶。 “沒睡好?”蔣曉魯湊過來,把耳機塞給他一只?!敖o你聽首歌吧,一會兒就緩過來了?!?/br> 蔣懷遠聽見動靜,隔著過道回頭看,又笑著轉回來,和妻子感慨:“這曉魯啊,和小時候一樣?!?/br> “女兒大了,還能永遠和以前一樣?你這是看她高興,怎么看怎么親?!?/br> “那不一樣?!笔Y懷遠眼中驕傲:“模樣變了,品性沒變?!?/br> 出了站臺,寧小誠和蔣曉魯拿著行李跟在蔣懷遠后面,蔣懷遠走了兩步慢下來,手往前一比:“你倆在前頭?!?/br> 蔣曉魯一頭霧水:“為什么?” 蔣懷遠很倔:“讓你走就走,快,前頭?!?/br> 蔣曉魯和寧小誠對視,莫名其妙走在蔣懷遠前面,蔣曉魯還納悶,無聲動口型:“干嘛要咱倆在前面,我又不認路?!?/br> 寧小誠模棱兩可扔出一句話:“想看看你吧?!?/br> 想倆人走在一塊的背影,蔣懷遠這是看個心里安慰,看個高興。高興女兒有個依靠,不舍得啊,總想欣慰地看一看,再看一看。 乘了出租車送蔣懷遠回家,蔣懷遠很高興,坐在前排不住回頭,給蔣曉魯介紹:“曉魯你看,這棟樓是新建的?!?/br> “曉魯,你還記得這個百貨大樓嗎,都拆了,現在改成商業街了?!?/br> “曉魯,往那邊走,坐102到終點,就能到我跟你說的那個港口?!?/br> “曉魯,現在來的不是時候,早幾個月有參觀日,就能帶你去看了?!?/br> 蔣曉魯在后排有話必答,看著窗外:“嗯,是不一樣了,像兩個城市?!?/br> 蔣懷遠感慨萬千:“能沒變化嗎,都二十年了?!?/br> 車停到一片普通小區樓下,上五樓,就是蔣懷遠這些年一直住的地方。 一進門,正對著的那個電視柜蔣曉魯很眼熟,讓她找回了點親切感,漆著紫紅色的老式柜子,上面的把手不知道重新擰了多少次。 她小時候淘氣,沒事兒就拉開柜門掏東西,弄得遍地都是,杜蕙心就一邊呵斥她,一邊無奈把衣服一件件又疊進去。 玻璃茶幾上干干凈凈倒扣著幾個茶杯,沙發因為長期不坐人,外面罩了一層防塵布。能看出來,趙襄萍是個很會過日子的人。 蔣曉魯在屋里走了走,幫寧小誠把行李安頓進去,看見臥室里桌子玻璃板上壓著的照片,她無聲招手,讓寧小誠過來看:“嘿,你來?!?/br> 小誠背著手一瞧,嗬,這老丈人還是個長情人,玻璃板底下還壓著他當年和蔣曉魯mama結婚的照片。 黑白照,杜蕙心還梳著兩個辮子。 “這張呢?”小誠指著旁邊的小姑娘問。 蔣曉魯壓低聲音:“我三歲吧,去嶗山玩兒拍的?!?/br> 寧小誠端詳了半天,給出一句中肯評價:“你小時候可夠難看的?!?/br> “嘶——”蔣曉魯掐他腰:“女大十八變你沒聽說過?小時候長得跟你現在一個模樣?” 小誠笑笑,又指著另一張:“這個呢?天安門照的?” 蔣曉魯嗯了一聲:“這時候有五六歲了,回來以后,沒多長時間他倆就離婚了?!?/br> “涼鞋里面還套襪子,夠時髦啊?!毙≌\新奇地彎腰看仔細了些。 “那時候坐火車人巨多,我個頭小擠不過,我媽怕我總被別人踩著腳才穿的?!?/br> “這是他跟趙姨后來登記時候的吧?” 蔣曉魯唔了一聲,小聲嘀咕:“是吧,后面還有紅布呢,應該——九七年?還是九九年?” 趙襄萍路過臥室,見兩人在看照片,愣了愣,隨即快步去開窗通風,滿面春風地地招呼蔣曉魯和寧小誠坐:“小誠,曉魯,兩個多月沒回來人,屋里灰塵大。我擦擦,你倆先坐?!?/br> 蔣曉魯像干壞事被人抓包了似的,迅速從屋里走出來:“趙阿姨,不坐了,您跟我爸早點休息吧,明天我再來?!?/br> “怎么還出來了,看吧看吧?!笔Y懷遠不滿,“你自己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br> “就是,怎么……還不住在家里?”趙襄萍很驚訝,不管怎么說,這套房子沒賣,多虧了小兩口出手幫忙,她從心里感激蔣曉魯。 這房子是兩室一廳,一個書房,一個臥室,本來趙襄萍想著把床單被罩換了新的,讓給他們,她和蔣懷遠在客廳湊合。 “不住就不住吧?!笔Y懷遠坐在沙發上,脫了外套,溫厚看著蔣曉魯:“家里這情況確實沒法留你們,明天走之前,來家里吃頓中午飯?!彼挚聪驅幮≌\,囑咐:“小誠,別忘了?!?/br> 小誠頷首:“忘不了?!?/br> “行?!笔Y曉魯在洗手間用水打濕了一塊毛巾,也不認生,幫著擦了擦柜子才走。 臨走時,蔣懷遠還很惦念,一直囑咐著說哪里坐車方便,去哪里玩要怎么走,說了幾句,一想,訕訕笑著:“我這太cao心了,你倆搭伴兒,我放心?!?/br> …… 這個天氣,已經不適合再下海去玩了,闊別多年重回家鄉,蔣曉魯很高興,也不管海水涼不涼,脫了鞋卷起褲腿就下去踩。 一踩,濺起一片水花,她被冰的哇一聲,跑過來,過一會兒又不過癮似的跑回去。 小誠在不遠的沙灘上坐著抽煙,時不時喊一嗓子:“哎!你別往里再走了!” “大冷天掉下去我可不撈你??!” 寒風夾雜著海浪,一波波,一陣陣,伴隨著蔣曉魯陣陣驚呼。 小誠琢磨著,這姑娘也是夠可憐,多少年能玩一次水花,瞧給興奮的。將來老了,還真得找個靠海的地方養老,讓她樂呵樂呵。 風吹起蔣曉魯的頭發,她純凈面容漸漸在視線中變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個不斷跳躍的影子。 這種感覺很不好。 寧小誠急了:“蔣曉魯,趕緊回來?。?!” 不一會兒那道身影漸漸清晰,蔣曉魯提著鞋快步跑回來,凍得打寒噤?!翱臁?/br> 寧小誠都知道她想干什么。 拉開外衣,蔣曉魯動作迅速的把腳揣進他懷里,用他體溫捂著,嘴唇哆嗦:“太冷了……” 嘆氣捂著她一雙腳丫:“不讓你下去,你聽嗎?!?/br> 蔣曉魯嘻嘻哈哈地,挨他近了些:“哎,你記得我小時候掉水里嗎?!?/br> 寧小誠坦然:“不記得,你小時候的事兒我怎么記得?!?/br> “就,就那次,在公園那人工湖,鄭昕掉水里了,我去撈她,結果也掉下去了?!笔Y曉魯很著急,努力描述著細節:“你真不記得了?” 寧小誠掐了煙,回憶著,慢吞吞哦了一聲:“……有點印象?!?/br> “打小兒干的好事太多了,不能哪件都記住,怎么著,救你一回,還念念不忘呢?”他壞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