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七哥!七哥……” 沒待她叫出口,身后已是傳來帶著哭腔的呼喚。 林偵從馬上跳下來,大步急到近前,“受傷了?” 沐芽還沒反應過來,背上的人已撲到他懷里,“七哥……” “哪兒受傷了?” “是,是腳踝?!便逖棵氐?,“姑娘腳踝受傷了?!?/br> “你呢?” “我?沒事沒事?!便逖口s緊搖頭。 林偵俯身看了看,安慰道,“不怕不怕,是骨頭錯位了?!庇质疽忏逖康?,“你扶著她,不要動?!?/br> “嗯嗯?!?/br> 沐芽從身后著摟著瑾瑋的身子,林偵她的腿膝抱在懷中,輕輕一用力,清脆的骨頭復位聲,就著沐芽剛才撕下的裙角用樹枝固定好傷處。 瑾瑋早已叫啞了嗓子,疼得一頭的汗,軟在林偵懷中。林偵看著跪在身邊滿是泥濘的沐芽,皺著眉,“你真沒事?” “真沒事?!便逖康?,“你,咳,七殿下趕緊帶莊姑娘先走?!?/br> “你在馬上扶著她,我帶你兩個走?!?/br> “這怎么行?還是你們騎馬走。我認得路,我自己能回去?!?/br> 看看懷里的人完全沒了血色,虛軟無力,芽芽那么瘦小的身子怎么能扶得了?林偵咬了咬牙,“把馬栓樹上,你別亂走,馬上就有人上來接你!” “嗯嗯,我知道了,你們快走吧?!?/br> …… 看著那受了驚的馬,沐芽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靠近,試了幾次去拽那韁繩都沒碰著,大著膽子又往前一步,剛碰到韁繩,那馬脖子一甩,嚇得沐芽一屁股坐在地上。 嘶! 一陣鉆心的疼,沐芽忙低頭,才見小腿處被樹枝劃了個大口子,血已經灌到了鞋里,濕濕的,根本不覺。又撕了一片裙角,用力扎住傷口。 林子安靜了下來,除了狂風和急雨,再沒有一點聲音,沐芽抱了膝,蜷縮成一團。 風雨里,像一只蘑菇。 ☆、第70章 , 日頭已經露了頭,遮著陰云,只有朦朦的光亮。淅瀝瀝的小雨打著窗棱,小屋里暗暗的,床頭高幾上放著喝干的藥盅和一碗清水,沐芽蜷縮在被子里用力捂緊,三床被子壓著依然抖得厲害,埋了頭,不能呼吸,還是抖。 冷,冷得渾身所有的毛孔都在滲著寒氣,心臟像被低壓電流穿過,抑制不住地擺動,口中哆哆嗦嗦的,不停地喘息。 這幾天原本是晚飯后開始發冷,冷一個時辰然后燒起來。燒起來,頭昏腦漲,可是不冷,就舒服一點。早起會退下去,人能支撐一天,可是昨天開始就退不下去了,冷…… “沐芽,沐芽,” 門外傳來一個女孩兒的聲音,沐芽咬了牙,把腦袋從被子里露出來,“如,如意jiejie,是你么?” 外頭的人一推門,里頭栓著,不覺壓了聲兒叫道,“哎喲!你怎的還沒起呢?主子叫呢!” “起,起來了,這就來?!?/br> 在門外又等了一小會兒,還不見門開,如意道,“你快著啊,公主和王爺都等著呢,我先上去了?!?/br> 原以為是師傅叫她讀書的事,一聽兩位都在,沐芽趕緊往起爬,剛撐起了手肘,頭一陣眩暈,趴在枕頭上磕了磕才撐著胳膊直起身。人像殘得只剩上半身,牙咬了又咬還是不敢拖那條腿。不行,不能拖了,一狠心,掀了被子,膝蓋剛一曲,呃?。?! 鉆心的地痛!痛!痛!死咬著牙,淚也憋不住,開了閘一樣涌了出來。自從穿越后,淚多了很多,沐芽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可是,真的好疼…… 轉過身,輕輕把褲腿撩起來。厚厚的藥紗又被膿水殷透,血和膿黏著傷口,每打開一圈藥紗像重撕裂了一遍。沐芽不停地吸了涼氣,瑟瑟地抖著。傷口完全暴露出來,伸手去夠高幾上那碗清水。每次吃藥她都只喝一口清水漱口,剩下的要留下來清洗傷口,她實在是沒有力氣準備兩份。 清水倒在藥紗上,輕輕蹭在傷口,每一下都像小鋸子在拉,額頭滲出冷汗滴在鼻尖,癢癢的,沐芽抬起手臂蹭了一把,奇怪自己身體里竟然還有水。 清洗干凈,又上了些白藥。珍貴的云南白藥,她已經用了兩小罐,卻依然阻擋不住傷口的惡化。那天雨太大,雖然劉捻兒很快就帶著馬找到了她,可山路泥濘,一不當心陷入泥坑里,把傷口泡臟了。大夫瞧了兩次都沒說什么,沐芽知道他也再沒什么別的法子了。兩天前開始喝退燒的藥,喝來喝去,都只是物理性的,反倒讓身體里更覺虛空。 雪白的棉紗覆蓋,用力勒得緊緊,痛得臉色煞白也不敢對自己有絲毫的手軟,否則一會兒根本沒法走路。包扎好,那猙獰的傷口總算不見,感覺也似乎好些,沐芽擦了擦汗。 起身,穿上夏天的衣裙,腳落在地上,卻沒有力氣穿鞋,好在繡鞋軟,就當拖鞋穿,反正有裙子遮著看不到。站起身,脖頸,腿窩下都是yingying的疙瘩,摸一摸,都痛。淋巴腺全面乍起,沐芽知道這是她的身體在奮力戰斗,心里默默道:加油加油,我快挺不住了…… 哆哆嗦嗦洗漱后,在臉上涂了些胭脂。準備出門,還是不行。冷倒不怕,可抖得厲害,怎么辦?沐芽轉回身把師傅給的書冊抱在懷里,雙臂緊緊的,嗯,這樣好一些。 …… 來到水芳樓上,果然,師傅和三公主都坐在桌旁,一杯茶也似涼了。沐芽特意遠遠站在了門邊。師傅這幾日好多了,昨天還陪著隆德帝一道游湖,雖然她的病不傳染,可是不能讓任何疑似病菌接近師傅。 “殿下,師傅,我今兒起晚了?!?/br> 看著門邊的人,亦洛蹙了眉,“沐芽,你這是怎么了?” 嗯?沐芽有些怔。 “莊姑娘今兒早起著人來叫你過去,說這幾日找了幾次都請不動你?” 沐芽蹙了蹙眉,“回殿下的話,莊姑娘找我并無甚話,我……” “無甚話?” 亦洛一句反問,沐芽才覺說錯了話,主子找你就是理,沒話也偏要遛你的腿,你要怎么著?敢駁就是你作死?;璩脸恋哪X袋已經想不出該如何應對,垂了頭。 看她不吱聲兒,亦洛又要開口,被江沅攔了,“過去瞧瞧,有話就應她一聲。無話,咱們走這最后一遭?!?/br> “師傅……” “沐芽,”亦洛接道,“莊姑娘傷得重,這幾日了還在床上不能動。雖說不是你的錯,可當時只你一人在跟前兒伺候,若是換了旁人,這責罰是免不了的。姑娘找你去,許是罵幾句出出氣,不會多為難你?!?/br> 江沅蹙了眉,“沐芽不會騎馬,更不會侍候馬,叫她去原本就是無事生非?!?/br> “話是這么說,可當時怎的身邊沒有旁人在,獨咱們沐芽在?尹妃娘娘那邊這些時沒動靜,你當她就咽下了不成?” 一句話,房中又靜了下來。 瑾瑋摔傷雖說事不大,卻也不小,亦洛和江沅當時就覺得事有蹊蹺,問是怎么回事。沐芽卻不能說,本來奕楓就不在現場,何必把他牽扯進來?事更多。 好在瑾瑋那邊也沒說,這樁懸案就此落了塵埃??梢粋€是首輔千金小姐,一個是公主府里連個名姓都沒報給山莊的小使喚丫頭,究竟為何會獨她兩個騎馬,說是完全不曾瓜葛,誰也不能信。 只是,在隆德帝的眼皮子底下,騎馬摔傷是小事,若認真牽扯上三公主與尹妃,西南王與首輔,芝麻大的事也可翻天,遂大家都心照不宣,按下不提。 知道這二位的沉默又是在等她的答案,沐芽道,“殿下,師傅,我這就往水心榭去見莊姑娘?!?/br> 亦洛看了看那寡瘦的小臉,嘆了口氣,“真是不該帶你來?!?/br> 江沅道,“跟莊姑娘說,我這里忙,往后有事要使喚人,讓她找我要人?!?/br> 亦洛驚訝地挑了眉,“夫君……” 江沅只管看著沐芽,“你記下了么?” “是,師傅?!?/br> …… 沐芽撐著油紙傘站在細雨中,遠遠望去,朦朦雨霧中的水心榭像空中樓臺,好遠…… 出了水芳樓,走在如意洲,冷和頭暈已經不覺,只低著頭,忍著每一步,鉆心的疼…… …… 水心榭。 腿下墊著軟枕,瑾瑋一身薄綢中衣兒、肩上披著條水清披帛半臥在貴妃榻上。窗外雨絲綿綿,房中薰香爐上流淌著白霧,淡淡的草木清香,十分宜人。丫鬟香茹捧著一小盅桃仁血米粥,一勺一勺喂著。 玻璃窗上朦朦的霧,看不清垂柳外的月亮門,瑾瑋心不在焉,推開香茹的手,“去吧?!?/br> 香茹還想再勸,可也知道只要七殿下不露面,這茶飯是都咽不下多少的,只得罷了。 香茹掩了門出去,瑾瑋看著在房中來回踱步的人,“表哥,你歇一會兒吧?!?/br> 奕楓不耐,“管我做甚!” “你轉得我頭暈!”瑾瑋沒好氣道。 “一會兒她來了我們就走!” “你當心著吧,娘娘就在前頭樓里。那天沒問起那丫頭叫什么,已是萬幸,還敢張狂!” 瑾瑋斥了一句,奕楓也是一肚子火,“你是個省事的??好好兒的,帶著她上什么山?顯你騎馬是個好的?” “不是你不讓回來么?我們就杵樁子似的候你么?” “我讓她候著,幾時讓你候了?” 瑾瑋被搶白得小臉通紅,“是!我不省事,傷都是我應得的!我倒要聽聽,大雨里頭,你兩個又打算在林子里做什么?” 奕楓大喝:“瑾瑋!” 兩個人正打嘴仗,就聽外頭人丫頭高聲回稟,“七殿下來了!” 瑾瑋立刻展了笑容,“快請!” 林偵走進房中,正碰上鎖著眉頭的奕楓,看見他竟是連個招呼也懶得,轉回身就往桌邊去坐下。林偵納悶兒正是要問,珍珠簾子后瑾瑋招呼道,“七哥,來,坐?!?/br> 林偵挑起簾子來到貴妃榻邊,“今兒好些了么?” “疼得厲害呢?!辫|嬌聲道。 林偵撩袍子坐在一旁的圓凳上,輕輕查看她的腳踝,“好多了?!?/br> “你這兩日都不見,她們給我上藥,沒輕沒重的?!?/br> 林偵笑笑,“傷筋動骨藥在其次,得好好兒養著?!?/br> “嗯,”瑾瑋聽話地點點頭,又問,“這兩日忙著么?” “嗯?!绷謧蓱艘宦?,轉了話道,“九弟這是怎的了?” “哼,”瑾瑋白了簾子外頭一眼,“見不著沐芽唄。非讓我叫她往我這兒來,人家一時不來,他就坐不住?!?/br> 林偵蹙了眉,“怎的往這兒叫?” “說的就是?!庇腥藫窝?,瑾瑋更覺理狀,“七哥你看他,娘娘就在前頭,他竟是一點都不知顧忌?!?/br> “你兩個莫說輕巧話!”奕楓道,“我見得著么?她不出來,我去了也不見!那日山上下來,我還沒見著呢!” 林偵不知為何心里咯噔一下。那天山上下來,瑾瑋的傷勢并不重,只是人嚇壞了。原本林偵放下她傳了太醫就要走,偏是尹妃來了,不肯放他,拉著問東問西。直到起了更才回到芳園居,忙問劉捻兒才聽說芽芽沒事,早早兒回到了水芳樓,林偵這才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