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對,你不是敬之,可是這跟他有什么關系嗎?他這幾天生病了,我要照顧他,所以沒能再給你送吃的來,你是因為這個生我的氣嗎?” 左時知道說多了她也不懂:“那他的病好了嗎?對你是不是也像以前一樣了?” 長安想了想,好像的確是的。以前……以前雖然也沒有特別刻骨銘心的甜蜜記憶,但駱敬之一直陪著她,盡可能地回家來吃飯,她想要什么他都盡力滿足,包括這個小小的咖啡館。這幾天他生病,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倒真像是回到曾經最平常也最平靜的時候了。 可是這又意味著什么呢,左時這么問是什么意思? 她睜著懵懂的大眼睛看著他,左時就知道她還是不明白:“你是不是忘記了我跟你說過,駱敬之一定會后悔跟你離婚?,F在你的目的達成了,不需要我再陪你做戲,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br> 他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你以后也不要再叫我大哥,就跟其他人一樣叫我的名字,左時?!?/br> 長安一陣暈眩,仿佛眼睜睜看著他把自己推開,然后在兩人中間劃下一道深壑,跨都跨不過去。什么做戲,什么距離,她全都沒聽明白,只是感覺她又被拒絕了——眼前的人不愿再跟她做朋友。 駱敬之最早一個到,他一來左時就彎身把堆滿碗盤的塑料箱搬到后門去了,只剩長安還怔怔地站在那里。 他本來想上前跟她說兩句話,剛好齊妍跟他前后腳推門進來,兩人寒暄了兩句,齊妍就朝長安走了過去。 雖然后面的時間是他們自己人的happyhour,但店里還有三三兩兩的客人沒有離開,總不能把人往外趕。他好歹也算半個老板,干脆就上前幫忙招呼。 齊妍有一段時間沒看到長安了,今天乍一見覺得她氣色比之前好一些,駱敬之的態度也不太一樣了,心里還有點為他們高興,想著是不是有什么契機讓他們和好了??僧斔哌^去,叫了一聲長安,望向她的那雙大眼睛里卻蓄滿了淚水。 她嚇了一跳,剛想開口問她怎么了,長安已經抹著眼睛避開她:“妍姐……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br> 她躲進洗手間,關上門,終于找到一個屬于自己的空間。 齊妍擔心她,想問又不知道該問誰。她不想問駱敬之,他正跟坐在窗邊的客人說話,幫忙點單;店里的店員她又并不熟,而那個總是神出鬼沒的左時這會兒也沒看見人。 她有種奇怪的預感,長安的眼淚這回跟駱敬之沒太大關系,反倒是這個左時…… 沒過多久,受邀的人陸陸續續都來了,客人也差不多走了,大家就圍著那個l形的吧臺坐,一致認為這樣比中規中矩地坐在小桌拼成的大餐臺邊用餐感覺更好。 長安也出來了,她大概是洗了把臉,額前的幾縷碎發還有些濕漉漉的,淚潮看不見了,只是表情還有點木木的。 駱敬之見她這個樣子,把她拉到一邊,將那幾縷頭發別上去,把她工作時戴的小碎花三角頭巾為她重新戴好。 長安走到大家面前的時候,才終于又有了一點笑容。 她應該要講點什么的,可面對這么多人一張口就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臉色漲的緋紅。 “別怕,簡單說一句就可以了?!瘪樉粗谂赃呅÷暪膭钏?,用力握了握她身側的手。 “歡……歡迎大家?!币痪湓捰帽M全身力氣,可在座的人——程東、莫瀾、齊妍、米婭和阿元,全都是最好最善良的人,還是為她叫好鼓掌。 只有左時站在后門口的陰影底下,冷冷看著這一切,直到身旁的人猛拉猛拽,他才扔掉手里的煙頭走進去:“抱歉,來晚了?!?/br> 長安回頭,看到他身后的人,驚訝地說:“你是那個……那個,江……” “不是姜,也不是蒜,是江涵博。太好了,你還記得我??!” 江涵博眉飛色舞地撲過去要抱長安,被左時從身后拉住。 這人的桃花眼,桃花嘴,簡直是招牌,想忘也忘不掉。 “我還以為你也不在國內了……”長安看看他,又看看左時,還記得發出邀請時左時對她說的那些話。 “噢噢,我在國內還有點事,沒跟他們一起走。你人真好啊,居然還記得我,不枉我幫左時一起裝修你們這二樓了?!?/br> 原來他也幫了忙? 長安又看向左時,他瞥了江涵博一眼,說:“嗯,無功不受祿,所以今天我只叫了他來?!?/br> 其他受邀的客人都是她的親友,他們算是外人。 但長安還是很高興,給他安排了位子,就坐在齊妍旁邊。他一見齊妍就很驚艷:“bonjour!這位大美女,請問芳名?” “齊妍。你是左時的朋友?” “對啊,我們是好到可以穿同一條褲子的好朋友?!?/br> 齊妍禮貌地笑笑,冷淡地把頭轉開了。 那也一定是有別有所圖,不是什么善輩。她心里冷嘲著。 江涵博受了打擊,縮到角落低聲對左時道:“那妞兒是誰啊,人這么漂亮,居然對我這么冷淡?” “可能她一眼就看出來你居心不良,蹭飯還要說謊?!笔裁磶兔ρb修,他這種雙手不沾陽春水的花花公子什么時候還能做這種粗活了?左時抱著手臂道,“她是心理醫生,可能真有這種本事,所以你最好離她遠點?!?/br> “那她有沒有看出你的居心?” 他沒有回答。 新主廚把主菜給眾人端上來的時候,長安的爸媽來了。駱敬之和阿元跑過去把玻璃門打開,將殷奉良從輪椅上扶到桌邊坐下。他們吃過晚飯才過來,只要了一點飲料,另外坐一個小桌,完全是為了來給女兒捧場。 長安和駱敬之陪著他們說話,江涵博遠遠看著,嘖嘖道:“是不是每個家庭對外都有這樣父慈子孝的假象???你也真是的,計劃來計劃去,想那么多干什么呀?直接走過去對老爺子說你女兒女婿正鬧離婚,小白癡還差點被拋棄在巴黎街頭,讓他知道當初的決定錯了,悔不當初,不就完了嗎?” 大仇得報,也不用再像現在這樣輾轉反側,牽腸掛肚了。 ☆、27. 第二十七章 “我說過, 別再叫她小白癡?!弊髸r只說了這一句, 目光又從殷奉良夫婦身上轉回到長安這兒來。 他知道江涵博說得都對,可是簡單粗暴的方法能夠不傷及無辜嗎?或者說有什么方法是能夠讓他達成目的又不連累無辜的? 他想了很久,卻完全想不到。 長安是無辜的,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他整個計劃里的關鍵,卻也是最大的變數。 長安在父母面前就更是單純的孩子,依偎在他們懷里撒嬌, 給他們端上親手做的點心, 滿心期待地等著他們評價,笑得沒有一點矯飾。坐在她身旁的殷奉良頭發掉光, 過度消瘦, 連吃一口女兒喂進嘴里的蛋糕都顯得吃力。 他的敵人是他們嗎?輕度智障的弱女和油盡燈枯的老人? 眼前的溫情脈脈似乎印證的是那句話——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過去的工作更多的是守護這樣的畫面, 從沒試過親手去打碎。 可是現在…… “你上回說可以幫我, 快速把這里的事了結,是什么樣的計劃?” 江涵博被他這樣突如其來的問題給打了措手不及:“???噢,那個啊……我……” “算了,當我沒說過?!?/br> 他確實是不想再這樣耗下去, 但他自己的事還是不想借他人的手來完成。 左時起身進了料理間, 江涵博才訥訥道:“哎,好歹聽我把話說完啊……” 聚餐到一半,門口的風鈴響了,玻璃門其實沒鎖,只是門上掛了打烊的字樣,一般的客人不會再進來。駱敬之讓長安陪著爸媽,自己起身到門口去看是什么人來了,沒想到進來的居然是高薇。 她穿一件孔雀藍的泡泡袖毛衣,圍了一條開司米披肩,下面是同色系的波西米亞長裙,遮住了受傷的腿,仍然拄著拐杖,沖敬之笑:“原來真是你,剛剛隔著玻璃窗我還以為看錯了呢!” 店里其他人這時都停下動作扭過頭來看她,駱敬之有絲錯愕,問道:“你怎么會到這兒來?” “我也是聽同事說這附近有家可以吃西式簡餐的咖啡館不錯,好像就是你太太開的,一直想來沒機會,今天正好路過,就過來看看?!彼龔娜莸丨h視四周,“抱歉,是不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她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除了駱敬之外,程東也是醫院的同事,莫瀾是在之前胚胎錯植的糾紛中幫過她的律師;還有殷長安,以及她的父母殷奉良夫婦。 “殷教授,師母,你們也在這里。好久不見了,聽說教授您前段時間在住院,現在好一點了嗎?”她主動上前打招呼。 殷奉良的臉色很不好看,只是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高薇也不在意,笑了笑說:“看來我來的真不是時候,打攪你們聚會了,我先回去,改天有空再過來?!?/br> 長安想說沒關系,請她也留下來吃點東西,話沒出口,她已經一瘸一拐地到了門口。 駱敬之猶豫了一下,還是追到門外:“你腿還沒好,我送你回去?!?/br> “不用了,長安他們一家人都在,你這樣不太好?;厝グ?,我打車回去?!?/br> 她招手攔了輛出租車,上車坐穩后還朝他揮了揮手。 駱敬之回到咖啡館,氣氛已經跟剛才大不一樣了。 殷奉良顯然心情很糟糕,臉色更加灰敗,站起來說:“走吧,長安,我們回去?!?/br> 他看了駱敬之一眼:“你也一起來?!?/br> 這就很尷尬了,看熱鬧的江涵博心想。 這時長安轉過身來,有些焦急的目光來來回回巡脧著,一看就是在找左時。 左時從料理間走出來,剛剛發生的事他也看到了。他走過去,道:“你先陪你爸媽回去吧,店里的事我會處理?!?/br> 長安一顆心落回原處,眼睛里盛滿信任:“謝謝你,左……左時?!?/br> 她想起他不讓她再叫哥了,硬是擰過來叫了他的名字。 左時心里涌起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長安只得對大家說抱歉,跟駱敬之陪父母先離開。江涵博摸了摸下巴,對左時說:“看來今晚要有一場家庭風暴,你不期待嗎?” 左時清洗著水槽里的玻璃杯,沒有理他。過了一會兒,見他也匆匆忙忙要走,才問了一句:“你去哪兒?” “美女心理醫生要走了啊,我看看她缺不缺司機?!?/br> 程東和莫瀾夫婦最先走,齊妍安靜地坐了一會兒,也緊跟著離開了。難得的一次聚餐,最后竟然就這樣草草散了。 … 殷奉良剛進家門就是一番撕心裂肺的咳嗽,長安連忙倒了溫水遞過去,擔心地說:“爸爸,你很難受嗎?” 他擺了擺手,對站在她身后的駱敬之道:“敬之,你跟我到書房來?!?/br> 陳玉姣照例要照顧女兒的感受,想把她拉到一邊,然而長安這回卻固執地要參與:“爸爸,你要跟敬之說什么?我也要聽?!?/br> 殷奉良摒著一股氣,卻又不好當著女兒的面撒出來,倒是駱敬之先開口了:“爸,如果是因為高薇的事,我可以解釋?!?/br> “我不需要你的解釋,我只希望你還記得當初的承諾!” “我記得,所以我跟她什么事都沒發生,我們現在只是同事?!?/br> “你這樣想,她未必這樣想!”殷奉良終于爆發出來,“你難道看不出來她是故意找上門來的嗎?她離開那么長時間了,為什么突然回來,什么時候回來的,你們全都心里有數,全都瞞著我!你們是打的什么主意,我已經快要入土的人了,還能看不出來嗎?” 駱敬之沉默,長安卻愣住了:“爸爸,你怎么……你為什么也認識高醫生?” 殷奉良氣得臉色煞白,說不出話。陳玉姣扶著長安的肩膀,為難地說:“囡囡,你不要問了,很多事……你都不懂?!?/br> “不,mama,我懂的,你們告訴我,我懂的……”長安抓著母親的手,止不住地微微發抖,“我知道高醫生喜歡敬之,他們以前在一起的,我知道的?!?/br> 這話宛如晴天霹靂,殷奉良跟陳玉姣都震驚地看著她:“你知道?” 駱敬之也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