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25.第二十五章 如果說在此之前駱敬之面對左時還有一絲懈怠和僥幸,那么在聽到這個肯定回答的時候,這一絲懈怠和僥幸都煙消云散了,他仿佛被卷入了一場戰爭。 這場戰爭本來是他一個人的,可是現在,突然間有了對手。 長安從店里出來,看到兩個男人面對面站著,像是剛剛談了什么,現在卻都不說話了。駱敬之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她忍不住問:“敬之……你沒事吧?” 他搖頭,回頭看了看她,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啞聲道:“我們回去?!?/br> 長安搞不清狀況,被他拉著走,匆匆回身朝左時揮手說再見。 他也揮了揮手,唇角牽出一點笑意,等他們消失在街角,那一點笑意也跟著看不見了。 … 長安坐進駱敬之的車里,意識到他的車修好了,剛想開口問一句,他就俯身過來,兩人的距離忽然只有一掌的距離。 她愣了一下,他說:“把安全帶系好?!?/br> 她的身體放松下來,任由他幫她系好安全帶,溫馴一如從前。 “為什么那么晚了還不回家?你爸媽都很擔心你?!?/br> 長安也知道自己不對,囁嚅道:“左時帶我放煙花,太開心就忘了時間?!?/br> 連手機也放在包包里沒有隨身帶,玩到那么晚都沒給家里打電話,爸媽肯定是著急的。 駱敬之不想責備她,但聽她提起左時,又正襟危坐道:“你不要再跟這個人來往,對你沒有好處?!?/br> 長安不解:“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因為他來歷不明,太危險?!彼^疼得更厲害了,沒力氣解釋更多,“總之今晚這樣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你坐好,我要開車了?!?/br> 到長安家樓下的時候,駱敬之關了車內空調,還是覺得悶得很,全身乏力幾乎不想動彈。出于醫生的敏感,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如果感覺沒錯的話,他應該在發燒。 昨晚輾轉反側,不僅是沒睡好,還著涼感冒了。 “你先上去?!彼麑﹂L安道,“跟爸媽說,我今晚回我們自己家去住?!?/br> “敬之?” “我不是要躲開你?!彼恢趺吹?,又跟她解釋起來,“我感冒了,不想傳染給你們?!?/br> 她和她爸爸,都是家里免疫力低下的人,他拖著病回去,很容易就讓他們也跟著生病。倒不如分開來,也省得兩個人在同一屋檐下,連覺都睡不安穩。 長安一驚:“感冒?很難受嗎,我上去拿藥給你!” 他拉住她的手不讓她去,搖頭道:“感冒藥家里也有,我自己會吃,你不要管了。上樓去,你爸媽都在等你?!?/br> 他無力地靠在座椅上,手心也是燙的,長安的心都揪起來,另一只撫上他手背,堅定地說:“我陪你回去?!?/br> “都說了,你不要管……” “可是你生病了!”長安很著急,“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br> 她跑下車,蹬蹬跑上臺階往樓上去。不一會兒就下來,手還胡亂往背包里塞著藥,陳玉姣也跟在她身后下來了。 “媽……”他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您怎么也下來了?” “長安說你病了,我不放心你這樣開車回去。怎么樣,發燒發得高不高?”陳玉姣從駕駛座那頭的車窗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要不去醫院吧?” 駱敬之搖頭:“不用麻煩,我吃點藥就行了?!?/br> 他剛從醫院出來,實在不想那么快就回去。說真的,他討厭醫院那種特殊的氣味和單一的色調,即使是有做醫者的天賦,但很多時候他都想不起當初為什么要選擇學醫。 可能是為了向寡母證明自己吧,她一直覺得做醫生法官這樣的職業才夠體面。然而到頭來她改嫁迎來人生第二春,小心翼翼守著另一個家庭,跟他這個兒子反而疏遠了。不在同一城市,逢年過節也只是打通電話問候一聲,跟陌生人沒什么兩樣。 他生病,還得以前的師母、現在名義上的丈母娘來噓寒問暖。 陳玉姣拗不過他,抬眼看了看,長安的擔憂還是全都寫在臉上。她嘆口氣,把駱敬之從駕駛座叫下來,自己開車送他和長安回家去。 “本來以為過年一家人團聚可以輕松一下了,沒想到你還是這么忙。忙也要注意身體啊,你這孩子,就是太要強了?!标愑矜W愿袊@著,也不在意坐在后排的人有沒有聽進去。 剛才長安慌慌張張地跑回來,語無倫次地說他生病了要獨自回兩人的小家住時,她就大致明白了,他是不想把病菌過給家里的一老一少。 駱敬之從認識開始就叫她一聲師母,這孩子心地是好的,又細心周到,不然他們也不會把長安托付給他照顧。 只是他有時候太固執太要強也太理性了一些,不夠世故,不夠柔軟。生病的時候恰恰是人最脆弱和需要關懷的時候,他想的竟然是一個人躲起來,而不是讓長安這個做妻子的陪在身邊。 駱敬之昏昏沉沉的,很多事無力反駁,也沒法解釋。到了地方,他讓長安跟她mama一起回家去,長安不肯,陳玉姣也就聽她的,讓她留下來陪他。 長安不懂照顧人,她自己都還需要別人照顧,所以陳玉姣特意對她交代了,藥怎么吃、物理退燒怎么cao作,最后千叮嚀萬囑咐,病情加重就要去醫院。 兩人很久沒在自己這個小家里共處過,上一回還是長安受傷那一次,駱敬之也是后來才發現床單沾了血,卷起來扔掉了,想起就心悸。 她卻暫時忘了那些不愉快,照她mama交代的,給他腋下墊了冰袋,又用溫水浸透毛巾搭在他額頭上。 他看著她忙進忙出,真的像個小妻子,心情頓時復雜起來。 “不用忙了,坐著休息一會兒,我已經吃了藥,等下藥效起來了,體溫就會下去的?!?/br> 長安坐立難安:“我不累,我想照顧你?!?/br> “不用照顧,我自己就是醫生,能治好別人,就能治好自己?!?/br> 長安這回卻不聽他的,一會兒覺得冰袋不夠涼了給他拿去換,一會兒又嫌水冷了,重新打一盆來放在旁邊。 他覺得她看起來似乎特別緊張,晃得他頭更暈了,不得不冷著臉說:“這么怕我死嗎?感冒發燒這種小病還不至于要人命?!?/br> “不,你不會死的?!彼B忙阻止他說出這種不吉利的話,“我只是……不想你變得跟我一樣?!?/br> 駱敬之怔了一下,剛剛才順暢一點的呼吸仿佛又變得沉重,胸口像被什么給壓住了。 “你害怕?” “嗯?!彼旁谙ド系碾p手緊了緊,“你變成我這樣,就不能當醫生了?!?/br> 不僅是不能當醫生,或許還會被人嘲笑、戲弄,不再能做他想做的那個自己。 她記得很清楚,大人們無數次跟她說起過,她就是小時候發了一場高燒,好了之后就變得癡癡傻傻了。偶發的悲劇還會不會在其他人身上重演她不知道,她只是害怕,想要盡最大的努力去阻止這樣的事發生。 她的手被握住,身旁的人想要說點什么,卻說不出來,只朝對面的房間一努下巴,說:“我沒事,你先去休息一下,我不舒服再叫你?!?/br> 應該是藥效上來了,他全身的血液流速都在加快,每寸皮膚都在發熱,身體像是被重物墜著一直在下沉。他覺得應該跟她再說點什么的,然而閉上眼睛,腦海里卻浮現出那紙兩人都簽過名的離婚協議書。 他身體很好,一向都很少生病的,這大過年的突然來勢洶洶地病這么一場,到底是因為什么?是因為他們離婚,還是因為高薇? 今天早些時候在高薇的公寓樓下,他就已經感覺到不舒服了,最后卻是到了長安面前,才變本加厲地發作出來,還要她來照顧他。 這一夜兩個人仍然睡得不安穩,第二天長安眼下都有了黑眼圈,但駱敬之的體溫是退下去了。他完全清醒過來已經快到中午,聽到門口有人說話,然后長安就端了雞湯煮的面條進來。 “mama送來的,她說你醒了肯定很餓,吃這個對身體好?!?/br> 雞湯還很燙,面條還沒結塊,看來是剛煮好就趕緊送過來了。 駱敬之坐起來,感覺還有一點頭重腳輕,用手撐住額頭,低頭坐在床邊說:“幫我謝謝你mama,讓她不要忙了,我隨便吃點就行?!?/br> “嗯?!遍L安答應,卻還是把湯碗推給他。 碗里飄著的油花黃澄澄的,很香。他又想起離婚協議書來,魘住似的,開口叫道:“長安?!?/br> “唔?”長安本來已經走出去,聽到他的聲音,又折回來,“敬之,你叫我嗎?” “嗯,我今天舒服多了。等我病好了……我們好好談一談?!?/br> “談什么?” “我要想一想,等我病好以后再說?!?/br> 長安歪著腦袋倚在門邊想了想說:“好,那你要快點好起來?!?/br> 她忘了傷心,也不覺得委屈,一心只希望他能真的快點好起來。 她唯一感到抱歉的,是跟左時說好要再從家里帶好吃的去給他,可是因為要照顧敬之的病,她沒法兌現承諾。 她學會了在不能履約時事先給對方打電話,左時很平靜地說沒關系,讓她好好照顧駱敬之,他們節后再見。 長安心里有淡淡的失落,竟有些企盼著春節假期趕緊過去。 ☆、26.第二十六章 咖啡館重新開始營業的時候, 二樓果然依照計劃做好了重新布局調整, 可以投入使用了。 米婭忍不住驚嘆:“哇,左時,這都是你一個人做的?” “嗯,時間有限,只能做到這樣,打掃衛生還得請你們幫忙?!彼鼗卮?。 “沒問題沒問題, 我們來就好。這才幾天啊, 你能弄成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簡直難以想象??!” 米婭一邊贊嘆一邊勤力地擦拭著剛送來不久的嶄新桌椅, 很少見她這么不遺余力地投入工作。長安拿了抹布幫她一起做, 左時看見了,什么都沒說, 轉身就下了樓。 阿元提議放鞭炮, 南城本來就有年后開張要放炮討吉利的習俗,現在店面新開了一層,就好比擴大規模開了新店,更應該好好慶祝, 廣而告之。 大家都沒意見, 阿元要去買鞭炮,左時卻從店里拿了一大袋出來給他:“用這些吧,放在店里也不安全?!?/br> 長安看到那晚他們一起放過的煙花,還有很多,應該是他知道她喜歡,特意準備要跟她一起放的,可是后面幾天她卻失約了。 她心里的失望和愧疚一起涌上來,悄悄去瞄左時,可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就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樣。 鞭炮和煙花噼里啪啦地放完,眾人才回到店里忙碌起來。左時仍然在大堂穿梭,時不時也到二樓去看看,為客人點單上菜。長安在料理間里忙碌,幾乎沒有時間走出來,也就沒有機會跟他說話。 規模擴張了,經營壓力也更大,咖啡館的營業時間不得不往后延長,從以前的七點延長到九點。但這樣就至少還要有兩個店員來換班,年后招工難,在找到合適的人選之前,晚上延長的這兩個小時里只供應咖啡軟飲和現成的糕點,由長安和阿元撐著,也勉強應付得來。 不過頭一天算試營業,新聘的西餐主廚還在琢磨新菜單,最后延長的這兩個小時里長安就邀請了親朋好友來試菜,也當作年后的開工飯,鼓舞一下士氣。 這些都是左時的主意,可是真到了這一天,他卻表現得很漠然。就連她問他,那天在他公寓碰見的那些朋友能不能來的時候,他也只是事不關己般說一句他們已經不在國內給搪塞過去。 長安很難過,搞不懂為什么兩個人前些天還無話不談,突然之間就成了這樣。 她趁左時把客人用過的空杯盤收拾到水槽的空檔,小聲問他:“左大哥,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事?” 他都沒抬:“為什么這么說?” “我覺得……你好像在生我的氣?!?/br> “沒有,你別胡思亂想?!?/br> “可是……” “你揣測別人的情緒成了習慣?!彼K于停下手里的動作看她一眼,“但我不是駱敬之,你用不著這樣?!?/br>